作為一方統帥,還是一個無賴,萬練考慮問題當然需要從全局出發。
大規模的戰爭不是開玩笑的,一個細節出問題就可能釀成巨大災難。
南征戰役從沙定州這裏打起,這是在衡陽王城的軍事會議上確定的。
萬練一定要這麽做,熊儲和苗三冠經過再三權衡之後,被迫同意了。
不同意也不行,因為萬練經過這一戰要現實三個目標,也就是一箭三雕。
檢驗過去一年多時間新式整軍的成果,看看還有什麽細節沒有考慮周全。
赤格率領射聲營從寧州土司祿永命的地盤上通過,然後側擊沙定州的中軍,首先就要檢驗一個內容。
五囊方舟,這是萬練軍師非常關注的一個問題。
用上好的犛牛皮製作氣囊,這是很常見的東西,黃河渡口上麵都有這個東西。
但是萬練軍師這一次要在實戰中檢驗的犛牛皮氣囊,來曆可不一般。
景東軍民府和南麵的車裏宣慰司叛逆血戰百餘年,每一次血戰,都是在李仙江、猛野江、泗南江、瀾滄江流域展開。
如何才能在四條大河南北進退自如,成為景東軍民府曆代將領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雖然景東軍民府挑選步兵、騎兵堪稱苛刻,但是武裝泅渡畢竟隻能少數人進行偷襲,大規模的部隊調動還是不行的,尤其是戰馬過江就成為重中之重。
經過一百多年的不斷總結,景東軍民府發明了五囊方舟這種堪稱壯舉的渡河方式。
上一次開科取士,選拔武舉的過程中,曾經產生了領命校尉。
撫民校尉陶豔茹,是景東軍民府土知府陶明卿的小女兒。
既然是小公主的身份,陶豔茹當然明白五囊方舟的製作方式。
而且這個陶豔茹竟然看上了雙錘大將熊開山,然後軍師萬練也就知道了五囊方舟。
首先製作四個同樣的犛牛皮氣囊,每一個都是三尺寬、六尺長、兩尺厚。
其次製作一個獨特的犛牛皮氣囊,六尺寬、一丈五尺長、三尺厚。
平時是五個人一個小組,沒有吹氣的時候,皮囊就在馬包裏放著。
一旦需要渡河,把五個皮囊吹起以後拚裝起來,最大的氣囊居中,另外四個分布在兩側固定起來,就行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方舟。
五囊方舟的浮力,一次可以渡過一匹戰馬,或者是運過去四個人和兵器,或者是八百斤糧食。
平時演練是一回事,在實戰中快速使用,而且不出紕漏,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就需要檢驗。
赤格的射聲營從寧州土司祿永命的地盤上穿過,這對於祿永命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赤格射聲營麵臨的問題,就是南盤江在這裏形成了一條回頭線,仿佛一個U字掉到地上了,而且箭頭朝南。
要想突襲沙定州的中軍,赤格的射聲營就必須從這個U字的西側渡河,所以五囊方舟派上了用場。
一次運過去一匹戰馬,這放在戰場上肯定不行。敵人隻需要三個人守在對岸,你運過去的戰馬就送給敵人了。
就算沒有敵人發現,赤格的射聲營一共兩千七百人,就有兩千七百匹戰馬,一次一匹當然也不行。
祿永命專門派了一個百戶出來當向導,選定了一段兩裏路長的河灘。
赤格看了看天空中的啟明星,又看了看靜靜流淌的江水,然後冷不丁說了兩個字:“回去!”
帶路的百戶不明所以,射聲營的副將薩胡爾也不明所以,剩下的兩千七百人更不明白了。
射聲營從楚雄城出來,為了抓緊時間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好好休息。大家鼓足一口氣要好好打一仗,結果事到臨頭又退回去了。
難道這次出來就是武裝遊行的嗎?沒有人明白,但也沒有人問,這就是軍隊。
其實,作為射聲營的主將,中路大軍的副將,赤格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是他不得不做。
因為萬練軍師專門強調過一定要這麽做,那就是軍令。軍令如山倒,所以他就隻能這麽做了。
接下來五天時間,赤格總是按時帶著射聲營緊急行動,在四更天的時候趕到渡河地點,然後停留半個時辰之後說兩個字:“回去!”
別人事不過三,結果赤格一口氣把相同的事情重複六次。
沒有一個人敢提意見,就算重複一萬次也沒有人敢提意見,因為這是軍事行動。
重複的次數多了,赤格終於有些明白:看來軍師的意思,就是讓敵人對於自己可能采取的行動習以為常,然後疏於防備,從而創造最佳進攻時機。
作為一方麵的統兵大將,能夠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然後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就是合格的將軍。至於這個環節究竟還有什麽深意,那就沒有必要深究。
赤格沒有繼續深究,他也不可能想到萬練軍師的毒辣手段層出不窮。
要想隱蔽自己的行蹤,做到出其不意,確保南征首戰必勝,當然不容易。
赤格的射聲營屬於萬練手中的最快機動部隊,能打能退,攻守自如。
用六天時間重複一個動作,萬練軍師當然有自己深層次的用意。
首先就是極大的調動敵人。
兩三千人的部隊奔襲數百裏,這是沒有辦法隱蔽的。既然不能隱蔽,那就反複出現在別人視線中。
兵法雲:用而示之不用。
萬練讓赤格重複六次,就是要給有心人造成一個錯覺:這支部隊並不是進攻部隊,而是防備沙定州突然向西進攻。
其次就是擾亂敵人的視線。
萬練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己來到這裏不過一年多時間,境內地處交通要道,每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誰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什麽來路,究竟暗藏了多少各方麵的探子。
赤格的射聲營要進攻沙定州的中軍,或者是要監視沙定州的動向,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同時引起了很多人的揣測。
沙定州有自己的判斷,其他各方麵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判斷,這都不是萬練關心的問題。
萬練關心的問題不在東麵,而是在南麵。
赤格的射聲營出發之後第三天的午夜時分,夏芸的東路大軍摧鋒營已經連夜出發。
摧鋒營的帶隊主將是典軍校尉亞斯布魯,副將是征西校尉陳捷超,上一次武舉考試選拔出來的兩個乙等武舉之一。
陳捷超是雙柏人,從小就在南方當保鏢,給那些行腳商人當保鏢,所以路徑很熟悉。
陳捷超不僅作風勇猛,而且武藝超群。讓他協助亞斯布魯這個猛人,也算是萬練軍師的一番苦心。
這兩個人都是心中沒有什麽彎彎繞,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不顧一切猛打猛衝,而且馬上步下都來得。
這兩個家夥屬於猛將,估計這輩子也很難變成智將。其它的活計他們幹不了,最適合當開路先鋒,所以萬練軍師專門組建了一個摧鋒營。
亞斯布魯和陳捷超帶領的摧鋒營,屬於校尉裏麵的最高編製標準,下轄三千六百人。其中騎兵八百人,孔明弩車兵八百人,鳥銃兵八百人,步兵一千二百人。
亞斯布魯和陳捷超率先南下,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長途穿插出去,直接拿下納樓茶甸,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三江八裏,然後切斷沙定州和交關之間的聯係。
隻要能夠率先控製交關,東南方麵的南越就暫時無法知道北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從而掩護夏芸的大軍越過交關,占領戰術製高點。
為了掩護亞斯布魯和陳捷超的穿插行動,緊接著赤格射聲營展開行動的,就是從祿豐縣城出發的司馬承和段鵬陷陣營。
司馬承和段鵬統帥陷陣營的奔襲目標,就是沙定州的老婆萬彩雲,也就是沙定州的後軍。
赤格的射聲營直取沙定州的中軍,司馬承和段鵬的陷陣營直取沙定州的後軍,都是故意弄成“猶抱琵琶半遮麵”的模樣。
表麵上害怕別人知道,實際上生怕別人沒看見。
第四支出發的部隊,就是夏芸東路大軍的毅勇校尉樊濤、安南校尉侯篤,率領驃騎營三千六百人,穿越石屏土司龍在田的地盤,全力插向沙定州的老巢:蒙自縣。
緊隨其後出發的,就是夏芸、熊開山、陶豔茹帶領剩下的部隊隨後跟進,奪取征南戰役的第一個戰略目標:交關。
勞師遠征,因糧於敵。兵不二役,糧不再運。
這都是兵法裏麵專門交代的,也是萬練軍師苦心孤意謀劃的內容。
赤格的射聲營率先出動,司馬承和段鵬的陷陣營緊隨其後,已經把沙定州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中軍和後軍,結果忘記了自己的老巢。
赤格第九次出現在南盤江西岸,司馬承和段鵬的陷陣營第六次出現在廬江西岸的那天晚上,熊家軍征南戰役的第一仗終於結束了。
沙定州的老巢——蒙自縣城,被樊濤、侯篤的驃騎營一鼓而下。
沙氏家族積累數百年的財富,一共堆積了七座山洞,全部變成了樊濤的戰利品。
樊濤讓侯篤的驃騎營屬於東路大軍的後衛,帶走了四分之一的糧食,剩下的東西全部有人運回了鎮南城。然後率領陷陣營緊急南下,追趕前麵的中軍,從而踏上了更加慘烈的戰場。
第二天中午,司馬承和段鵬利用五囊方舟,率領陷陣營全線渡過廬江,對驚魂未定的萬彩雲所部後軍兩千餘人發起了進攻。
兩千人僅僅一個照麵就全麵崩潰,萬彩雲被亂箭射死在床上,結束了她說不清楚的一生。
對於女人,二十歲剛出頭的司馬承和段鵬並沒有想過要殺掉。可是萬彩雲這個騷婦,竟然光著身子賴在床上不起來,還對著司馬承和段鵬做出若幹不堪入目的動作。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所以就沒有必要活著了。
司馬承和段鵬沒有打掃戰場,因為他要立即北上增援赤格的射聲營,自然是石屏土司龍在田的副將許秉淳歡天喜地接替了這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