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決定之後,戰術就是致命的問題。
作為一代無賴軍師,萬練奉命回到王府,當然有所準備。
自從去年熊儲離開雲南之後,萬練就一心謀劃南征,並沒有片刻懈怠。
為此,萬練命令察敵校尉周老四將斥候營緊急擴編到三千六百人,而且專門招收通曉南方土語的當地土族軍卒。
這三千六百人分成一百個小組,打扮成各色人物向南滲透。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周密考察,終於掌握了很多秘密消息。
“主公,黃妍瑩的右路大軍主要是收複木邦宣慰司、孟養宣慰司、阿瓦宣慰司。我的中路大軍主要是收複順寧土知府、車裏宣慰司、老撾宣慰司和八百大甸宣慰司。”
“緬甸雖然有四十萬大軍,但是他們分為三派,彼此之間還有紛爭。我們兩路大軍突然襲擊,他們首尾不能相顧,徹底覆滅並不難。要說真正的心頭大患,就是安南的叛逆。”
雖然有了相應部署,但是萬練仍然有些擔憂:“專門組建的夏芸左路大軍,主要是防備東麵的安南。因為我擔心老撾宣慰司遭到毀滅性打擊的時候,東麵的安南會出頭鬧事。”
“就安南來說,我們最大的敵人就是黎氏家族。安南叛逆出去,黎氏家族就是罪魁禍首。兩百年來仍然如此,黎氏家族是大明朝的死敵,這一次必須徹底斬草除根。”
“宣德二年(一四二七年),宣宗皇帝朱瞻派遣的征虜副將軍兼總兵官柳升南征,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導致安南最後獨立出去。”
“這個柳升當年跟隨朱棣北征的時候,得到一些軍功,混了一個征虜副將軍,開始變得居功自傲、飛揚跋扈,常在兵部尚書李慶等人麵前自翊‘降虜天將’,張狂不可一世。”
“這次南征的隊伍看起來勢頭不小。除了征南副將軍柳升、副總兵梁銘、參讚李慶、參將崔聚為首的七萬主力外,還有雲南黔國公沐晟的五萬大軍作為犄角後備。”
“在出征途中,李慶時常提醒柳升切勿大意輕敵,但柳升一直不以為然。由於柳升的自傲加上其日益膨脹的野心,沒等南征大軍抵達越南,軍中就已經開始出現內部分裂。”
“原來,柳升在南征之前早已躊躇滿誌,打算在剿滅黎利後自立為王當一回地方諸侯。也就是說,柳升出發之前的目的,就是要在安南擁兵自重,割據一方。”
“然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慶、梁銘以及主事陳鏞等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但除了反複勸戒外,他們一時也別無他法。柳升、崔聚與李慶等人之間的矛盾越發白熱化,柳崔二人就將李慶等視作肉中刺。”
“根據內閣大臣夏原吉致仕之後,曾經編寫了一份野史,其中披露的李慶最後一份唐報顯示,柳升此時已經有了叛逆之心。”
“柳升對李慶說過:‘平定南越後,你我聯手坐鎮共享一方,朝廷根本就沒有能力來對付我們,因為這支大軍已是朝中最後的主力了。你總是和我過不去,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根據我滲透到沐天波王府掌握的相關信息,李慶見柳升野心膨脹至此,曾經打算聯絡黔國公沐晟奪其兵權。可惜李慶作事不密,最後和黔國公沐晟約定動手時間的這封信不幸被柳升的心腹截了下來。”
“柳升和崔聚暗中謀劃,為了清除自己擁兵割據一方的最大障礙,毒死了副總兵梁銘、參讚李慶,向朝廷奏報兩人突染重病身亡。”
“此後,安南的藩王黎利使用驕兵之計讓柳升連勝三陣,結果被誘到支棱山(今諒山)大峽穀叫倒馬坡的地方,裏麵沼澤遍地、溝穀縱橫。柳升一戰而敗,七萬大軍全軍覆沒,黎利宣布獨立。”
說到這裏,萬練最後總結道:“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無論是安南、老撾、緬甸,境內都是密林中叢生,毒蛇猛獸、有毒沼澤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正因為如此,我們這一次三路大軍的主力,全部都是編練的新軍,絕大部分由當地人組成。在此過程中,嶍峨土司王顯祖、石屏土司龍在田出了大力。”
“我們去年不惜一切全力賑災,過去的一年時間改變了耕種結構,這兩個縣已經基本恢複過來。所以他們的子弟對於報名參軍非常踴躍,提供兵源兩萬多人。”
熊儲點點頭:“軍師辛苦了。我早就明白南征不是那麽簡單的,朝廷多次用兵都失敗了,就是因為抽調的主力部隊都是北方人。”
“即便是我們湖廣之兵,一旦深入進去也不適應,所以我才一再強調謹慎行事。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發的時候,軍師還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助的嗎?”
萬練微微一笑:“主公啊,你把所有的主力部隊都交給我了,大半的家當都在我身上。我沒有別的要求,隻需要你的一句話。”
“搞得如此神秘,什麽話?”在這種無賴麵前,熊儲還真有些吃不準。
萬練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欲定南方,要先滅一人!”
苗三冠有些吃驚:“好你個無賴,又要橫生枝節嗎?現在這個平靜的時機非常短暫,可不能大開殺戒浪費時間。你究竟想滅誰?”
“你是老夫子,當然要一本正經。可是我分明一個無賴,我怕誰呀?”萬練嘿嘿一笑:“我要滅掉沙定州,打開通往交關的通道。才能首先遏製安南,然後放心收拾六個反叛的宣慰司!”
熊儲眉頭一皺:“有關沙定州的問題,當初青城派的掌門人天心道長曾經和我說過,據說那家夥忒不是東西。而且控製了交關之後,和安南、老撾宣撫司的叛逆聯係緊密,看來真需要首先拿下這個家夥才行。”
“可是,沙定州本來是蒙自土司,後來和阿米土司普明聲的老婆萬氏結婚以後,現在實力大增。要想滅掉他,隻怕不是一時三刻能夠辦到的吧?”
萬練點點頭:“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嶍峨土司王顯祖、石屏土司龍在田管轄的兩縣,因為我們全力賑災之後恢複很快,當然實力看漲。”
“沙定州認為自己西麵的威脅越來越大,為了盡快壯大的自己的實力,現在就要吞並普明聲兒子普服遠的阿迷縣。兩個月前他們已經試探性打過一次,沒有分出勝負,目前還在僵持。”
熊儲摸了摸後腦勺:“普服遠是沙定州現在這個老婆的親生兒子啊,他們真的會往死裏打嗎?我總覺得這有些想不通。”
萬練嗬嗬一笑:“主公忘記蒙古各部內部亂七八糟的祖孫三代合婚,也忘記女真部落是如何娶妻的嗎?那些番邦蠻夷充滿獸性,都是不堪教化,唯利是圖之輩。是什麽血緣親情都是見鬼的,根本沒有絲毫約束力。”
萬練在衡陽王城停留了三天,然後心滿意足地走了。
便宜行事。
這就是熊儲給萬練的四個字,再也沒有多餘的話。
萬練得到這四個字,自然心滿意足。
其實,帶兵打仗本來就不是熊儲的特長,就算想多說幾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反倒是苗三冠送出去三十多裏,一路上叮囑了不知道多少遍:“我說你這個無賴還是萬事當心,驕兵必敗的道理你肯定比我還明白。自古以來好多人都明白,結果在這上麵栽了大跟頭。”
“你說的那個柳升我知道,在洛陽讀書的時候就知道。他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當初朝廷裏麵的大將死的死、亡的亡,他就以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了。進入南越之後還是趾高氣揚,結果兵敗身死。”
萬練沒好氣的說道:“我這是要馬上帶兵出征的,你這個老夫子能不能說點兒好聽的?別人出征,人家都是說祝你馬到功成。結果你倒好,什麽死呀活的,難道你不覺著有些晦氣?”
苗三冠冷笑一聲:“人死了才晦氣,你到時候活崩亂跳回來,我自然會說你馬到成功。至於現在嗎?不可能!你小心著吧,南麵三省不能那麽好弄的,你千萬要小心在意。”
“如果當初主公聽我的,直接拿下整個廣西布政使司占據桂林府,取桂王朱常瀛而代之擁有衡州府,現在我們就可以同時南下左右夾擊,那樣才是最有把握的事情。”
“可惜主公在割地自立這個方麵比什麽人都固執,大把的機會都浪費掉了。如果不是大家采用先斬後奏的方式,還沒有目前的局麵。這一去山高水長,完全需要你單打獨鬥,我可沒有辦法策應。”
萬練點點頭:“老夫子啊不是我自誇,雖然你認識主公在先,但是我陪伴他的時間比你長。主公這個人並不是優柔寡斷,而是不想把朝廷搞亂了。因為他畢竟是朱家子孫,和我們考慮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最關鍵的是主公太仁慈了,為了顧全大局都可以置生死於不顧,都近乎於迂腐。你們這一次能夠兵不血刃,給主公來了一個黃袍加身,而且他還捏著鼻子認了,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你們這是大功一件,連我都沒有想到。”
苗三冠點點頭:“主公仁慈,不想大動幹戈,我們都理解。既然如此,今後就需要我們共同推著主公向前走了。好了,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此一去山高水長,你這個無賴千萬當心,我和主公日夜盼望你得勝的消息!”
事情的發展都有自己的規律,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不管是萬練還是苗三冠,都是書生意氣,豪邁過人。而且都是三十出頭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縱橫四海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他們兩個人都隻想到這一去肯定烽煙四起,血肉橫飛。卻沒有想到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屍骨無存。
或許他們兩個人對未來的各種環節都有所預料,但是絕對沒有想到未來的艱難程度超出了想象,而且事情會變得出乎預料的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