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巢穴,所以他們的行動沒有一定之規。
張獻忠、老回回所部進攻中都鳳陽城,三個時辰沒有攻破,反而折損兩萬餘人,最後被神秘的五雷烈火彈徹底擊潰,誰也不知道他們會逃到什麽地方去。
熊儲一馬當先衝出城門向西狂飆而去,曼黛莉帶領白鳳衛隊成員緊隨其後擔任保護。嚴二娘在城門口會合了莫九娘、常德林和湯達,這才帶領四十八名騎兵隨後跟上。
熊儲要追趕張獻忠和嗎?當然不是,他是要借此機會趕緊逃命!
一般的人之間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共富貴,這是人之常情。
熊儲雖然十數年如一日想做一個一般人,但是別人都說他不是一般人,就算他自己想做一般人都不行。
既然連一般人都不是,所以麵臨生死存亡的時候大家可以合作,甚至可以同生共死。但是敵人已經被打跑了,熊儲覺得中都鳳陽城很可能出現一個新的敵人。
這個新敵人並不是旁人,而是熊儲自己。
因為自己授意盛可學利用錦衣衛身份,把巡撫大人楊一鵬、知府大人顏容萱、守城主將朱國相等人給軟禁了,這才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軟禁朝廷一方大員,然後奪取兵權肆意妄為,把整個中都鳳陽城的所有儲備消耗一空,這完全可以上升到叛逆的高度。
錦衣衛盛可學、指揮使袁瑞禎、千戶陳宏祖這三個人,是不是馬上翻臉給自己回馬一槍,熊儲還不敢肯定。
熊儲有絕對的理由相信,楊一鵬、顏容萱、朱國相這些人一旦獲得自由,肯定要找自己的麻煩。
這些書生雖然麵對敵人的時候百無一能,但是對付起自己人來,那絕對是一把好手。
熊儲早就有逃跑的計劃,所以才把自己的人全部安排在西城門這條街上,這樣就能夠在同一時間,不驚動任何人衝出城。
給別人的感覺就是一馬當先殺向敵群,等到別人反應過來,自己早就逃之夭夭了。
嚴二娘帶領常德林、湯達的親兵殿後,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因此催馬趕到前麵叫道:“相公,呂承英和陳宏祖率領騎兵跟過來了,好像北麵宿州方麵的援軍也過來了。如果我們不加速的話,根本擺脫不了他們的追趕。”
熊儲頭也不回:“暫時還不行,張獻忠的人還在向西敗退,我們不能太快。如果逼得張獻忠他們回頭死戰,我們就麻煩了。讓大家壓住速度,不要讓陳宏祖他們追得太近就行。”
接下來半個時辰,每一次碰到流民,熊儲都不再多糾纏,而是告訴他們趕緊向後麵的官軍投降,否則就沒有活路了。
沿途先後俘虜潰散的流民三千多人,經過熊儲等人的簡單說明,基本上都停止了繼續逃跑。實際上他們也逃不了,因為追過來的是一千多騎兵。
一口氣向西追出去二十裏,看看就到了劉府鎮北麵。
劉府鎮,熊儲上一次還經過這裏,是因為永樂年間南京鎮守劉遷歸田後,在此建造府第而得名。
也就在這個時候,前麵黑壓壓的人群沒有繼續向西狂奔,而是突然掉頭南下。
熊儲心裏很清楚,張獻忠等人很可能橫掃劉府鎮籌集一部分糧草,然後進入南麵的龍王山控製一個製高點,然後進行一個短暫的休整。
畢竟現在已經過了午時三刻,張獻忠所部天沒亮就吃過飯,又經過幾個時辰的戰鬥,早就精疲力盡。既沒有再戰之力,也沒有繼續逃竄的能力。
這是一個脫離接觸的良機,所以熊儲躍上馬背提起內力高呼一聲:“不要和敵人糾纏,向西全速前進,和後麵的官軍拉開距離,趕到淮河邊集結,然後尋找渡口過河。”
熊儲、嚴二娘、莫九娘、曼黛莉和白鳳衛隊都是寶馬,常德林和湯達都是自家購買的好馬,速度比官軍的騎兵強多了。
先前是不想和張獻忠的敗軍靠得太近,所以不敢衝得太快。現在張獻忠的人已經改變方向,仿佛一股洪流向南卷去。
對於張獻忠所部究竟能夠逃到何處去,有準備幹些什麽,這都不是目前關心的問題。
所以熊儲沒有猶豫,下達了全速逃命的命令。
一刻鍾之中,嚴二娘再一次衝到熊儲身邊:“相公,其他人都向南追趕敵人,隻有陳宏祖帶領五百人對我們緊追不舍,一下子很難擺脫,現在怎麽辦?”
“真是陰魂不散。”熊儲勒住呼雷豹:“你帶領大家繼續向西前進,我留下來看看這個陳宏祖究竟想幹什麽。”
熊儲不認為五百騎兵就能夠把自己怎麽樣,所以他幹脆撥轉馬頭,跳下馬來讓呼雷豹休息一下。
陳宏祖仍然是頭戴銅盔,身穿鎖子連環甲,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衝到了五十丈開外。
恰在此時,陳宏組把手裏的長槍往上一舉,同時大喝一聲:“全軍就地待命!”
翻身下馬,把長槍往地上一插,又把韁繩係在長槍上,並且摘下頭盔掛在長槍上,陳宏祖這才一提盔甲裙擺快步跑過來。
“公子這是要不告而別嗎?”
“中都城的危機已解,接下來就看陳將軍等人建功立業。我自然是歸心似箭,當然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
“這一次如果沒有公子的奇謀,而且用了不到百人堅守西城門,中都城的結局真的很難說。如果真的無法挽回,包括陳某在內都是朝廷的罪人,百死莫贖。”
熊儲微微一笑:“陳將軍此言太過,就那些陰謀詭計,各位大人稍微靜下心來一想就能夠明白。畢竟我們麵對的不過一幫流民,他們並沒有係統的軍事素養。陳大人不去追趕敵人,過來的本意就是想把我留在這裏嗎?”
“公子多慮了。”陳宏祖搖搖頭:“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後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福,又懷疑公子。看見公子一路向西,所以我一定要過來向公子賠罪。”
“從小處說,公子是我陳某人的恩人。從大處來說,公子是整個中都城的恩人。公子在上,請受陳某一拜!”
熊儲知道陳宏祖必有下文,所以很坦然地受了他一拜。
果然,陳宏祖抱拳深施一禮之後,又嚴肅地說道:“公子,陳某人敬佩你的博大胸襟。但是陳某人食君之祿,就要忠君之事。陳某人不想和公子為敵,如果有朝一日朝廷一聲令下,陳某人必然死戰不退。”
“嗬嗬嗬,沒關係!”熊儲嗬嗬一笑:“當丈夫恩怨分明,理當如此!雖然我不希望看到那麽一天,但是真要到了那種局麵,我們先喝三碗,然後再決一死戰,也未嚐不可。”
“一言為定!”
熊儲和陳宏祖擊掌為誓,然後才依依惜別。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陳宏祖竟然一語成讖。
十多年以後,陳宏祖親自掛帥西征,在衡州城下拚到全軍覆沒,最後力盡而亡,實現了今日的誓言。這都是後話。
熊儲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未來的局勢如何發展,他的目的是盡快從有心人的視線中消失,不要把尾巴掛在身後。
半個月以後,熊儲帶領眾人已經繞過霍邱縣南下進入大別山北麓。
由於已經到了人困馬乏的關頭,熊儲在昨天夜間帶領曼黛莉和白鳳衛隊突然出擊,拿下了金寨鎮作為自己休整的臨時基地。
金寨鎮巡檢司並沒有官軍,隻有一個從九品的巡檢統領,帶著一百三十六名弓兵。
這個弓兵並不是朝廷的正規軍,而是當地裏甲抽出來的壯丁,所以巡檢司並不屬於衛軍。
巡檢司以捕獲逃軍、逃囚、盜賊等項多者為稱職,分捕獲200名、100名、30名等層次,參考有無過失加以升降獎懲。“若有強賊及逃軍聚眾劫略,能擒獲以除民害者”及“擒偽造寶鈔及偽印者,具奏升陟。”
巡檢司的首要職責就是“捕獲逃軍、逃囚、盜賊”,所以他們的級別雖然不高,但是可以幹涉軍隊的事務,可見來頭不小。
最糟糕的是,朝廷對於巡檢司的“政績”,竟然規定了具體的抓捕人數指標,這才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大問題。
熊儲本來就在逃命過程中,當然不可能無事生非,一定要拿下金寨鎮作為臨時休整基地。
可是熊儲覺得自己是一個殺手,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
結果前天在曹廟鎮接到暗線傳來一個消息,然後見到了一個小婦人,熊儲等人隻好又聽了一段故事,接著“新潛龍殺手集團”的十二位姑娘完成了一次刺殺任務。
這次熊儲有要求,雖然是刺殺任務,但不能提前殺人。所以,金寨鎮巡檢司統領就已經躺在熊儲腳底下了。
巡檢司統領都已經被抓了,巡檢司衙門自然暫時換人,於是就變成了熊儲等人的臨時基地。
與此同時,讓莫九娘有時間和湖廣暗線取得聯係,尋找一條相對比較安全的路線回家。
熊儲現在就坐在金寨鎮巡檢司衙門的主位上,湯達帶領二十四名親兵暫時站在大堂兩邊充當衙役,大堂的地上當然不止巡檢司統領一個人,而是躺著十多個人。
熊儲不喜歡給別人下跪,也不喜歡別人給自己跪著。
雖然現在準備臨時客串一把知縣審案,但是他也不喜歡別人跪著。
如此這般之後,那十幾個馬上就要接受刑訊的家夥,就隻能躺著。
普通知縣審案,首先要拍驚堂木。
可是熊儲絕對不是普通知縣,甚至連知縣都不是,所以他沒有拍驚堂木。
他什麽動作都沒有,隻有一雙鷹眼在十幾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因為臉上看不出表情,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作為犯人來說,如果不知道主審官在想什麽,心裏自然就七上八下。
涉及到自己的生死問題,很少有人能夠泰然處之,所以躺在地上的十幾個家夥,現在渾身像篩糠。
雖然暮春時節寒氣逼人,但是地上的十幾個人還是額頭冒汗,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