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詰,桂王朱常瀛的內府太監總管,錦衣衛湖廣總提調,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角色。
錦衣衛都不簡單,作為錦衣衛湖廣總提調,陳詰就更不簡單。
俗話說:功名死裏搶,富貴險中求。
陳詰是一個敢於鋌而走險的人,算得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
雖然他是一個太監,但是並不妨礙他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接到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的密令,陳詰為了在半路上截殺熊儲,他不惜以身犯險,親自趕到湘中桃花鎮,督促火神派采用連環計策,拿出全力進行圍殺。
雖然最後失敗了,但是陳詰這個太監心狠手辣,雷厲風行的做派展露無遺。
火神派全軍覆沒,陳詰在湘中最大的憑仗就沒有了,再想有所作為就難上加難。
陳詰對崇禎皇帝朱由檢的性格心知肚明:臣子無功便是過,有過必究,直至砍頭。
指望在湘中建功立業得到皇帝的賞識,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很可能因為伏擊熊儲失敗,還要被皇上追究責任,甚至丟了腦袋。
正因為如此,當初熊儲大仁大義放他一馬之後,陳詰當場以臣子的禮節拜見熊儲,然後說了好些個事情。
當然,熊儲當時並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妥,更不知道陳詰在那一瞬間,就已經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一個改變整個曆史走向的決定。
回到衡州以後,陳詰並沒有直接返回桂王府,而是轉到湘西,到永州大觀堡拜見苗三冠。
陳詰沒有藏著掖著,見到苗三冠之後,他就劈裏啪啦把自己如何苦心孤詣,如何設計連環套,想把熊儲置於死地,結果最後功虧一簣的種種經過說了一遍,讓苗三冠當場汗濕了三件衣服。
陳詰最後說道:“苗總管不用擔心,火神派已經全軍覆沒,朱勝鑫公子啥事兒沒有,而且還大仁大義把咱家給放了,所以專門過來給你們報個平安。”
苗三冠總攬全局,腦袋裏麵的溝壑數不勝數。雖然被陳詰的敘述嚇了個半死,好在最後沒有出現不可逆轉的巨大變故,所以很快就腦袋清晰起來。
陳詰這個死太監坑害自己的主公不成,不僅沒有找地方躲起來以防報複,現在反而以身犯險,冒死進入大觀堡陳述事實。
這都違反了人們的正常思維模式,其中必有古怪,絕對不是報個平安這麽簡單。
要知道,大觀堡裏麵都是主公熊儲的核心人物,你陳詰這個死太監竟然在這裏誇誇其談,說自己要如何整死熊儲,難道就不怕後院衝出幾個母老虎把你千刀萬剮嗎?
苗三冠相信,陳詰冒死前來,絕對是因為手中捏著一副好牌,有充分的把握能夠轉危為安。
但是,這個陳詰死太監究竟手裏有什麽底牌呢?
苗三冠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所以就半譏諷的說了一句:“多謝陳大人手下留情,讓公子能夠化險為夷。”
沒想到陳詰尖著嗓子嗬嗬一笑:“說來也是,公子當然是化險為夷了,現在也安全了。咱家可就麻煩大了,所以才過來請苗總管救命。”
饒是苗三冠聰明絕倫,也絕對沒有想到陳詰這個太監冒死前來,竟然會找自己的敵人救命。
“救命?陳大人是錦衣衛湖廣總提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湖廣地區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麽會有救命這種事情?”
陳詰很認真的點點頭:“當然,這個絕對是要救命了。而且火燒眉毛,必須馬上就開始救命。否則過了這家村,就沒這家店了。據咱家掌握的資料,苗總管有蕭何之才、陳平之謀,咱家隻能找你救命了。”
看見陳詰一本正經的模樣,苗三冠就知道事情絕對不簡單,所以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眯了起來,同時不置可否地問道:“陳大人,就算是要救命,那究竟要救誰的命?”
陳詰仍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救咱家的命,也是救朱勝鑫公子的命,還有你們大家的命,而且時不我待!”
事情果然不一般。
苗三冠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在腦海中飛快的把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既然陳詰能夠直接上門,那就說明大觀堡的秘密已經外泄,而且一點保留的餘地都沒有。
真要說救命,這倒不完全是危言聳聽。
就算陳詰不找自己的麻煩,可是一旦陳詰把大觀堡的秘密徹底泄露出去,不要說朝廷了,即便是東麵衡州的桂王朱常瀛命令桂陽州出兵,大觀堡就不能繼續存在。
即便能夠打退官軍的進攻,先不說能不能取得全勝。就算是勝利了也沒用,桂王朱常瀛還可以命令桂林、賀州的軍隊夾擊過來,一切都完蛋了。
可是,這都是涉及到自己這邊需要救命的問題,和陳詰有什麽關係呢?
苗三冠想不通的地方,就是陳詰怎麽會有生命危險。
隻要陳詰把大觀堡的秘密上報,這就是大功一件,應該是加官進爵的大好事,和救命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苗總管,咱家知道你精通兵法韜略,所以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咱家明說。你們這裏雖然有數萬人,但是你們沒有勝算。”
看見苗三冠一直沉默不語,陳詰接口說道:“要知道桂王朱常瀛手下有十幾萬人,西麵的黔寧王沐英還有數萬人,再加上廣西的衛軍,如果全部圍過來,兵力不下三十萬。”
“俗話說:紙包不住火,你們遲早會暴露的。聰明如苗總管,如果沒有一個退身之路,那就是純粹的坐以待斃,非智者所當為。咱家現在已經不敢回京師了,因此需要另外一個進身之階。”
苗三冠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死太監陳詰,因為沒有殺死主公,擔心皇上治他一個瀆職罪。為了確保自己的榮華富貴,他是想投靠在主公熊儲門下。
官場上見風使舵,實現利益最大化,這都很正常。說得冠冕堂皇一點:良禽擇木而棲。
可是這個陳詰的進身之階是什麽呢?苗三冠想不明白。
“還是咱家來說吧。”陳詰擺擺手:“朱常瀛今年三十七歲,世子早夭。三王子朱由楥今年十六歲,四王子朱由榔今年十歲。看起來這父子三人的年齡層次都不錯,但是問題就在這裏。”
“朱常瀛祖傳有病,又和洛陽福王朱常洵一個毛病,就喜歡兩樣東西:財寶和女人。財寶越多越好,女人每天晚上都要四個。正因為如此,朱常瀛從三十歲開始就咳血,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三王子朱由楥雖然才十六歲,祖傳的身體不好。但是他學他父親,十二歲的時候就每天要兩個女人,結果現在比他父王的身體還差勁。”
“說實話,朱常瀛和朱由楥這一對父子,根本就活不了幾天了,剩下一個朱由榔才十歲。可是三父子就這麽一個狀態,朱常瀛、朱由楥都不管事,現在桂王府的主人實際上就是這個朱由榔。”
“實際情況是,朱由榔這個十歲的小屁孩肯定管不了事,內廷依賴太監楊壽春,外麵城防依靠參將黃朝宣、賈威兩個人,苗總管覺得如何?”
苗三冠搖搖頭:“攻下衡州城並不難,但是一旦攻破了之後,我們就變成了眾矢之的,同樣堅守不住。此非善策,公子不會同意的。”
“哈哈,這就對了啊。”陳詰神秘的一笑:“桂王朱常瀛最相信道士神仙,因為可以提供長生不老藥。苗總管學究天人,難道還想不到什麽高招嗎?如果衡州還是那個衡州,王爺卻不是那個王爺,怎麽可能變成眾矢之的?”
苗三冠恍然大悟:“陳大人的意思,首先讓我給桂王朱常瀛獻上一副催命的長生不老藥,然後在不驚動外人的情況下,來一個李代桃僵之計?”
陳詰點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王府有咱家做內應,把一些事情遮掩起來,這件事情應該不難做到。”
苗三冠搖搖頭:“讓桂王朱常瀛父子提前送命並不難,可是他們還有那麽多家眷應該怎麽處理?關鍵的是,桂王突然死了,朝廷究竟會如何處置?”
“不對不對,不是苗總管說的這個樣子。”陳詰趕緊擺手:“咱家的意思是,桂王朱常瀛和三王子朱由楥雖然死了,但是外麵隻能知道朱常瀛死了,朱由楥並沒有死。他十六歲年紀,剛好承襲王位。”
“至於說到內府的那些女人,據咱家的消息,大觀堡裏麵全部都是不世出的奇女子。經過咱家一番運作,這些奇女子都可以進入王府。想必苗總管應該知道,美貌女子進入王府,那都屬於最正常的事情。”
“至於究竟進去了多少人,然後又出來多少人,甚至這些美貌女子還會不會從王府出來,外麵的人誰敢過問王爺的事情?然後找到一個機會拿下參將黃朝宣、賈威這兩個人,完成衛軍的一番整頓,有何難哉?”
苗三冠擊掌叫好:“原來如此,陳大人真是絕妙手段,果然有神鬼莫測之機,苗某欽佩之至!果真如此的話,我家公子就可以頂著朱由楥的名頭,心安理得的在衡州府當王爺。”
說到這裏,苗三冠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把衣服整理了一番,這才走到陳詰麵前躬身一禮:“陳大人,如果此事能夠運作成功,你就有擁立新主第一功。”
既然已經把事情說開了,苗三冠和陳詰的關係就近了一步,接下來三天時間,兩個人反複推敲了各種細節,爭取沒有絲毫遺漏。
在這個過程中,陳詰這個錦衣衛湖廣總提調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為錦衣衛的首要職責,就是代替皇帝監督地方官員,所以說到衡州府下轄的各級官員,陳詰當然說來頭頭是道。
誰喜歡錢,誰喜歡女人,誰喜歡字畫,誰軟硬不吃,誰是草包,誰是人才,簡直如數家珍,讓苗三冠聽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