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若瞳的問話,方毅突然笑了。
饒有深意的笑。
他緩緩坐下,側過身子,看著蘇若瞳,說道:“我不認為你猜不到原因,也不認為,蘇爺爺會這麽做。”
蘇若瞳神情淡然自若,輕輕眨了眨眼睛,接過傭人遞過來的茶水,淺淺抿了口,說道:“我想聽你說的。”
方毅呆了。根據他的觀察,蘇若瞳不像會說出這種話的女人,她雖然看起來也是冷若冰請,但是跟夏如霜不同,夏如霜雖然冷,但是真實,蘇若瞳是屬於虛幻類、夢幻型的。
一個夢幻型近乎天之驕女的女人,什麽都是成竹在胸,應該不會發出這種請求。
方毅想了想,索性坦白道:“我怕你長得醜。”
“你才醜。”蘇若瞳的語氣並沒有反駁,神情也並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很平常的說著,像是在點評一幅畫或者一篇文章。
方毅的嘴角抽了抽。這女人怎麽能這樣?怎麽能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去打擊一個男人!
我醜?老子雖然不是玉樹臨風勝潘安,但也是瀟灑倜儻啊,你這女人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方毅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才醜!”
“不,你醜。”
“你才醜!”
“你醜。”
“是你!”
“不,是你。”
“……”方毅氣得渾身發抖,想了想,決定給蘇若瞳下一個圈套,說道:“我醜!”
人家都說,當爭辯爭到這種程度,隻要你這麽說,對方就會中你的圈套,比如你快速說十次老鼠,然後補上一句貓最怕什麽,對方就會說老鼠。
殊不知,方毅失算了。
蘇若瞳看著方毅,然後輕輕點了頭,說道:“你知道就好。”
哢嚓。
方毅聽到自己心髒碎開的聲音。
為什麽會這樣?這劇情不是這樣發展的!
在身後的嶽鵬飛有種被兩人的談話雷倒石化的感覺。為何這兩個大人聊天就聊得像小孩一樣?這都是什麽樣的對話?
不過看到自己的朋友恩人吃癟,嶽鵬飛還是要幫的,他緩緩上前,說道:“蘇小姐,希望你不要為難我的朋友。”
“國士後人確實有宗師風範。”蘇若瞳細細打量了嶽鵬飛,又偏過頭對著方毅說道:“但你就比較糟糕了,你朋友比你優秀,自己也沒有醫聖的風範,像是個地痞流氓。”
蘇若瞳一點都沒有跟你拌嘴鬥嘴的意思,她說話認認真真慢條斯理,平均七秒停頓一次,口齒清晰,語氣抑揚頓挫。
她這種說話方式,不管內容說的是什麽,都會很容易吸引住別人的注意力……包括方毅。
方毅很認真的聽著,一邊聽,一邊點頭,不過下一瞬間,就覺得不對了。這女人在損自己!
方毅真的生氣了,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火燒,莫名的憤怒。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這種刀槍不入……不對,這種捅刀子捅得這麽文雅的人!
他一拍桌子,怒喝道:“你這個醜……”
話到一半,方毅的目光被遠處屏風的小男孩所吸引。
這個小男孩長著短寸頭,眉清目秀。他認得,這個小男孩就是蘇家的三代單傳,也就是自己初來燕京所救治的第一個患者——蘇浩然。
蘇浩然早就想見見這個讓他產生極有好感的大哥哥,當初他第一眼醒來,就是看到方毅那溫和堅毅的目光,深深被吸引,但由於之前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被批準出來。
這次好了,他就流了出來,一直躲在屏風後。
蘇浩然年紀雖小,可是頭腦很聰明,聰明得近乎妖孽,有點像曹操早夭的兒子曹衝,就是稱大象的那個。
他看到方毅被姐姐耍得團團轉,於心不忍,就出來解圍。
果然,方毅看到小男孩的清澈目光,怒氣全消,笑著說道:“過來給我看看身體恢複得怎樣。”
蘇若瞳一點都沒有意外,細細的品著茶。
蘇浩然笑著點了點頭,跑了過來,大眼睛時而看著方毅、時而看著姐姐,不知在想著什麽。
方毅又簡單的探測了一下蘇浩然的脈搏,然後收回手,摸摸他的頭,說道:“不錯,恢複得很好。”
突然間,方毅的腦裏閃過了一個驚人的想法——蘇浩然是被毒的,莫非毒王的後人藏在蘇家裏麵?
不過轉瞬他又打消了這個想法。這太瘋狂了,如果真是這樣,那該反了天了。
可是他又不禁不這麽想。
當很多稀奇古怪違反邏輯或者稀鬆平常的東西拚湊在一起,那就是真相。
首先,蘇浩然處在這麽一個環境,能夠中毒,要麽下毒的人手段非常人,要麽就是根本就是家裏的人。
其次,每個大家族不是兒孫滿堂?偏僻蘇家卻是三代單傳,而且蘇浩然的父親更是40歲不到就因病而逝,簡直就可以說是英年早逝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有人故意不讓蘇家枝繁葉茂似的。
越想越深,方毅都不敢再想下去了,這種事情太過恐怖了,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在一手安排,那麽毒王後人或者說這個神秘的人,目標野心可就太大了。
方毅搖了搖頭,下意識歎了口氣。燕京水太深了,政治比商業更加複雜,他的腦細胞不夠用。
看著方毅陷入沉思,蘇若瞳像是能洞穿所有人的心事一般,說道:“你覺得蘇家被狙擊了?”
方毅內心咯噔一跳。這個女人太妖孽了!
“沒事,爺爺和我都心知肚明。”蘇若瞳聯係的摸了摸蘇浩然的頭,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蘇若瞳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了,她到底意指的是什麽?
“你的意思是?”方毅雖然對政治不關心,可再怎麽說,方蘇兩家是世交,若是蘇家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出了事,老家的爺爺非坐飛機上來宰了自己不可。
所以,能給的關心必須要給,能幫的也必須要幫。
蘇若瞳側過身子,將蘇浩然抱到自己的旁邊,兩人共用一張大椅子,她摸了摸弟弟的臉,說道:“跑偏了。”
“什麽跑偏了?”方毅眉頭一皺,在思考著蘇若瞳的話。
“話題。”蘇若瞳轉過頭,說道:“你退婚的原因。”
方毅氣得想要跳起來。這個女人為什麽老是要纏著這個問題不放,自己不都回答了嗎,就是怕你醜啊,但是我說真話你又不信,老子能怎麽著?
旁邊的蘇浩然撲哧一笑,說道:“姐姐在跟你鬧著玩呢,爺爺他根本不是不見你,而是他早早就出去了開會,不過估計快回來了。”
方毅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感到釋然,反而是感到深深的恥辱。他不由得去想,自己上輩子到底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這輩子非得讓女人來耍。
更可恨的是,那馮衛國居然配合蘇若瞳玩這麽一場大龍鳳!
方毅揉了揉眉心,說道:“好吧,那我就等老爺子回來。”
話音一落,門外就傳來了蒼勁有力的笑聲,這聲音不是誰,正正是蘇振華。
蘇振華龍行虎步,幾下就來到了方毅的身前,他阻止了方毅客氣的禮數,笑道:“坐坐坐,別那麽客氣,就當自己家就行!”
他很是喜歡方毅這個晚輩,說起話來,也就少了平日的那種嚴肅。
方毅也覺得蘇老爺子是個有趣的老人家,也就不再矯情,坦然的做回自己,說道:“蘇爺爺,我這次來可是有要事要問。”
說著,他眼睛就掃了掃蘇振華身後的馮衛國以及一幫隨從。
蘇振華笑了笑,喊道:“衛國。”
馮衛國可是人精,立即轉身帶著隨從就走。
“等等。”方毅突然出聲,笑眯眯的看著馮衛國,說道:“馮老哥是自己人,讓他留下來吧。”
馮衛國嘴角的肌肉跳了跳。糟糕了,這小子八成掰不過小姐,找自己泄憤來了。
他覺得好無辜。為什麽你們小倆口鬧矛盾,要找我這大叔來折騰?
等得清場之後,方毅就單刀直入的說道:“蘇爺爺,我被錢家襲擊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你默許的。”
關於人身安全,關乎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方毅從不廢話,立即就將來意說明,當然,這種性子,也是很對蘇振華的胃口。
蘇振華也是愛直來直往的人,他走到大班椅坐了下來,直接說道:“沒錯,是我默許的。”
“為什麽!”說話的是嶽鵬飛,他腦子比較簡單,他隻是覺得方蘇兩家的關係這麽好,蘇振華卻這麽做,就有些太過了。
方毅苦笑,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多言。
蘇振華則是饒有興致的盯著嶽鵬飛,半響過後,臉帶緬懷之色,說道:“你就是嶽清風的後人吧?不錯不錯,那股性子還真是一模一樣。”
顯然,他早就通過各種關係網知道了方毅近日所有的事情,隻是裝糊塗罷了。
方毅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蘇振華絕對是利益買不動的,這位老人家這麽做或許有自己的理由,而且,蘇家也沒有什麽絕對的理由保護著自己不是?
又不是別人的上門女婿。
沉默了片刻,方毅歎了口氣,說道:“好了,我懂了,那我先撤了。”
說著,方毅就起身,然後又頓下身子,神情冷冽的說道:“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如果錢家從此消失了,我不希望老爺子插手。”
“我中立。”蘇振華笑了笑,說道:“我兩頭都不幫。”
方毅點了點頭,帶著嶽鵬飛就準備離去。
而這時,他的電話響了。
方毅接過電話之後,眉頭緊皺,回頭說道:“蘇爺爺,問你借個人。”
馮衛國在一旁不斷搖頭:千萬不是我、千萬不是我。
他是真怕方毅折騰自己,這家夥可是小氣得緊!
“是誰?”蘇振華問道。
方毅指了指馮衛國,說道:“馮老哥。”
馮衛國知道了,他天生,就是跑腿的命、供大爺發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