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一陣比一陣更為高亢的吟唱之聲,秦沐愣了一下,朝門口望去,透過那狹小的縫隙,隻見所有的村民如同一個同心圓一般,將孩子和薩滿圍在中央,他們肩搭著肩膀,手臂挨著手臂,閉著眼睛朝天仰望,發出吟誦的聲音,全體跟著那吟誦的聲音身體此起彼伏左右搖擺,節奏勻稱。
秦沐被眼前這一幕所震撼著,真沒想到在如今物欲橫流的社會,竟然可以看見人性這樣的一麵。
一股白色吟誦之力淡淡的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以孩子為中心,呈螺旋狀一點點的在孩子身上過度著,那孩子也從最開始的臉色蒼白,麵色一點點的紅潤起來,在薩滿粗糙大手的安撫下,漸漸的好轉,可依舊沒有醒來。
吟誦之聲一點點的弱了下去,所有人停止了吟誦和身體上的搖擺,一時間安靜下來,靜靜的望著眼前的孩子和薩滿,仿佛停止了呼吸。
薩滿雙手托著孩子,如同托著一個易碎的工藝品,他將這個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老槐樹之下,那孩子麵色紅潤,呼吸均勻,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可就是離著最遠的秦沐,都明白,這孩子一時半會兒可醒不過來。
他的靈魂損傷了。
被鬼怪上身後,一般都會留有後遺症,這個症狀可大可小,輕者生病幾天,重者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成為植物人。因為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備“靈媒”體質,有些人天生就是個絕緣體,如果硬來,則造成的傷害最為嚴重,這是因為,能夠上身的那位,修為也是極高。
相反,某些天生“靈媒”體質的人所受到的傷害反而較少,但是頻繁的被上身的後果也是極為淒慘的,總之,不管如何,就算是通靈者,被上身了都會多多少少的留下一些後遺症。
而眼前的薩滿,能治得好孩子所發生的虛症,怕是治不好這實症,但是現在的薩滿的行為讓秦沐很是疑惑,此時的他將孩子放在老槐樹下,自己跪在前麵祈禱,繁複而模糊不清的吟誦聲從他的嘴裏出來,秦沐是一句都沒聽明白,而薩滿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底下的村民都老老實實的跪伏在地上,把額頭貼在地上,一副虔誠的模樣。
薩滿突然站了起來,他雙手五指朝天,做出很惶恐的模樣,隨著吟誦聲音的激昂,他的行為也隨之變得激昂起來,誇張的舞蹈,錯位的表情,看得秦沐胃部一陣抽搐,因為在這雜亂無章的舞蹈中,秦沐倒還看出了巫舞的跡象。
當然,巫舞可沒這麽瘋。
否則,當年重華穿得跟個孔雀似的,跳這樣瘋的巫舞出現在秦沐老家祠堂的時候,秦沐就不會覺得重華優雅高傲得如同一隻翩翩起舞的天鵝,若重華穿著那樣的衣服跟眼前這位一樣,恐怕留在秦沐印象裏的就是一直胡亂飛舞的麻雀。
這段薩滿的舞蹈,相對於巫舞來說顯得更為瘋狂和誇張,以自身痛苦的麵部表情和惶恐的肢體動作凸顯出孩子現今的狀況,而後渾身抽搐著吟唱出連秦沐都沒聽過的調子的時候,就好像是“神靈”做出的回答。
先前說過,若是一個薩滿無法治好一個疾病,那隻能是身上所背負的神靈能力不夠,而現在的薩滿,給秦沐的感覺更像是請神,雖然那模樣像是在跳大神。
一段如同搖滾般的瘋狂的舞蹈之後,薩滿安靜下來,他脫下頭上帶著鮮豔羽毛的頭飾,輕輕的戴在孩子的頭上。大人所佩戴的頭飾,戴在孩子的頭上之時遮住了孩子的大半邊臉,孩子依舊沒有醒來,他的呼吸均勻,麵色紅潤,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薩滿似乎飽含淚水,他擦了擦眼睛,徑直朝著秦沐所在的房間走了過來。
“我靠,這貨要進來了。”所有人都還沉寂在那段瘋狂的舞蹈中的時候,於南這家夥最先反應過來,跳到門口就上前關門,哦,不對,從這廝眼裏的瘋狂看來,這貨應該是上去鎖門的。
使勁的關上門,於南在周圍找了一陣,沒找到門閂,正待疑惑的時候,隻感覺那門的對麵一股大力傳來,猝不及防的於南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上。
連忙咬牙死命的抵著大門,秦沐看著他那張皺在一起的臉,心想這廝怕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隻是那門還是一點點的被推開,隱約中,好似看見薩滿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和尚與秦沐對視一眼,見秦沐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有些微微的歎了口氣,這位秦大夫,惡趣味太重了些。
伸出一隻手,隔著門的薩滿的臉色好像更加難看了些,和尚隻用了一隻手,就將門抵回了原位。
於南一臉崇拜的看著和尚,和尚這武僧自然是力氣不小,推了一扇門,被於南這麽一崇拜,就有點得意忘形。
可接下來,他笑不出來了。
隻感覺門外那人力氣突然增大,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在於南和和尚一臉錯愕中,薩滿滿是皺紋的臉已經出現在門口。
“……”薩滿和秦沐對視,突然笑了,一臉的周圍如同湖水中的波紋一般散開,就好像是一張蜘蛛網,讓秦沐看得一呆,心神一個恍惚,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那薩滿已經到了跟前,與秦沐相距不到一步,秦沐一驚,一個音爆直接爆出。
這音爆可是敵我不分的,可憐和尚和於南,這還沒從薩滿那怪力中反應過來呢,又讓秦沐的音爆轟了一臉,隻覺得耳朵瞬間沒了聲音,等秦沐的音爆結束後,滿耳都是轟鳴聲。於南覺得臉頰處有些癢癢的,伸手一摸,竟是耳朵裏流出來的血液已經留到了腮邊。
而薩滿首當其中,受到的傷害也最大,他根本沒想到,在中了自己的蜘蛛麵紋咒後,還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張口就是如同原子彈的威力一般的音爆,完全沒有任何防備,於南和和尚隻是耳朵流血,而他連嘴角都出血了,耳朵更是好長一段時間都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見秦沐的嘴一張一合。
“媽蛋,用這種伎倆來坑害人,嚇老子一跳!”秦沐這樣說著,卻撇過了臉,不再盯著薩滿那滿臉皺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