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原已經事敗身亡,魔術師失去了槍手,所以隻能自己親自動手。任何一個大時代,都會充滿這種“圖窮匕見”的變局,本來深藏幕後的高手最終不得不走到前台來,踏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老路。
“怎樣才能見到元首?”林軒沒有浪費一秒鍾時間,開門見山地問。
魔術師剛要開口,之前那名空姐由駕駛艙方向輕盈地走過來,手中端著一隻不鏽鋼托盤,盤子裏是三杯紅酒。
“先生,您要的酒。”空姐徑直走向魔術師。
魔術師一怔:“我不碰任何含酒精的飲品,剛剛已經對你說過了。”
“這是上好的意大利酒,是機組特意為最尊貴的客人預備的。”空姐笑吟吟地說。
魔術師卻不過好意,伸手拿了一杯,林軒、魏先生也跟著端起酒杯。
“幹杯,為了我們的合作!”魔術師高高地舉杯。
林軒沒有響應,而是望著那名空姐:“我猜,你的胸口應該有著一個相當漂亮的紋身,而且是類似於去年春天意大利米蘭時裝節上的‘契丹狼首’一樣的‘活紋身’。那種紋身是有靈性的,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契丹狼首”是華裔紋身設計師蕭紅唇的作品,而蕭紅唇的祖上正是中國北方契丹國的貴族,後來因契丹滅亡而舉家西遷,最終定居古羅馬一帶。
“是嗎?”空姐微笑著,十分得體地後退了三步,抬起右臂,遮擋胸口至腹部的位置。
“當然。”林軒回答。
“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空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迷人,兩腮上的梨渦深深地陷下去,仿佛也變成了兩杯能醉死人的美酒。
林軒歎了口氣:“你做錯了一件事,這麽誘人的表情用錯了地方。此刻在我眼中,紅粉即骷髏,美人如緬刀。”
空姐臉上的笑漸漸僵硬:“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林軒向窗外望去,舷窗已經被雲霧全部遮蓋,這飛機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空中堡壘,與世隔絕。
如果沒有經曆過生死考驗的人見到這種狀況,早就嚇得哭叫著準備跳傘求生了。
“你有沒有妥善安頓好後麵客艙裏的人?”他問魔術師。
魔術師點頭:“當然,這隻是個遊戲,我隻是魔術師,又不是極端恐怖分子,肯定不想把它演變成一場空中事故。”
林軒笑了:“你不想,有人卻想。這三杯毒酒和托盤下的手槍,全都是給咱們準備的。”
空姐變色,倏地後退,丟棄托盤,亮出了一直被遮掩的手槍。
“有人想揭開秘密,有人卻想讓揭秘者全都下地獄。這個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任何事情都有其截然不同的兩麵。”林軒說。
魏先生久未開口,端著那杯酒,低低地垂著頭,仿佛已經睡著了。
“你的警惕性真高,佩服,佩服!”那空姐向林軒挑起大拇指。
“你不該在身上留下‘活紋身’,因為那就像癮君子的哈欠一樣,無論走到哪裏,都帶著明顯的標記,高手一眼就能看出來。”林軒簡單地解釋。
關於“活紋身”這種高端技藝,其原理相當複雜,細細地追究起來,能夠深入至靈魂、前世、信仰等等領域。籠統來說,就是紋身師推算想要紋身者的前世,將其靈魂深處的欲望雕刻在身上,形成由內而外的精神釋放。
既然牽扯到精神世界,像林軒這種第六感異常敏感的人自然就能察覺。
“那麽,我無話可說了。”空姐笑起來。
“殺我們滅口?就憑你自己一個人?”魔術師冷笑。
“沒錯啊,就是我自己,因為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戰鬥,一個人麵對所有人。”空姐回答。
“那是不可能的,別浪費時間了!”魔術師說。
“我已經在機長茶杯裏下了足夠數量的安眠藥,目前飛機處於自動駕駛之中。我想在飛機降落前,機長是不會醒來的,所以說——”空姐神經質地笑起來,清麗脫俗的五官扭曲,那張臉變得異常地猙獰。
極端組織經常使用“人體炸彈”來消滅敵人,采取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最低級、最愚蠢手段展開襲擊,但恰恰是這種“無畏”,令防守一方頭疼無比。
也許“死士”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他們無懼於死亡,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一個人連生命都不珍惜了,那他無異於一隻毫無思想的狂暴野獸,其殺傷力相當可怖。
“你受誰指使?”林軒問。
“我可以告訴你,免得你死不瞑目——我為教授工作。”空姐說,然後不等林軒二次發問,一字一句地說,“教授就是能夠看透人類命運的真正智者,他說過,地球走向滅亡是百分之百會發生的事,早死早超生,我們將誕生在新世界裏,下一次重生的意義,將勝過雲上的天使。”
魔術師微微變色:“教授的話都是騙人的。”
接著,他又壓低聲音告訴林軒:“教授是尾張榮枯等人的師尊,我從未見過他,但每個人都確信他的存在。”
林軒輕輕點頭,因為很多卷宗上都提及了“教授”這個名字。隻不過,教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與很多早就成為江湖傳奇的白道人物是“針尖對麥芒”的死敵,也是一切黑道高手學習的榜樣。
“飛機越過喜馬拉雅山脈之後就會爆炸,因為我在行李艙、機械艙裏安防了四枚高能炸彈,它們會同時爆炸,讓飛機解體,墜落在尼泊爾與印度之間。我們大概還有十分鍾的交談時間,如果動作快的話,你們還來得及給家人留下幾句遺言……”空姐眼中閃動著歇斯底裏的寒光。
這樣的情形不止一次地出現在劫機案件的黑匣子記錄儀之中,高空之上,毫無準備的機組人員根本無法與訓練有素的恐怖分子對抗,最終成為全球恐怖主義行動的殉葬品。
“我真的很好奇,你如此年輕,就有那麽深的自我控製力,能夠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單獨一個人進入元首的世界裏。要知道,很多探險界的成名高手都沒有那樣的定力,往往見獵心喜,將自己送入了萬劫不複的絕境。”林軒低聲感歎。
他似乎忘記了空姐與炸彈的事,轉過頭去,凝視著魔術師的臉,深有感觸。
“好奇心”是人類普遍存在的一種巨大缺點,因為好奇,人類就會窮畢生之力孜孜不倦地搜尋答案,將上一代地球人留下的遠古遺跡全都找出來,不放過任何一種圖騰符號。可以說,好奇心推動了人類的發展,但也引導著人類對於地球進行著更大型、更徹底的破壞。
“我隻是太珍惜自己的生命了,總想留著這條命去做更偉大、更有意義的事。”魔術師慚愧地苦笑。
“那是什麽事?”林軒追問。
“為了全人類的和平與解放而戰。”魔術師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宣誓一般地回答。
“好極了,好極了,好極了。”林軒連續三次擊掌讚歎。
那句話常常被無知之徒看作是一句無意義的口號,因為“全人類和平”是一種巨大的奢望,連很多自小投身於革命事業的達人先輩們有時候都會感到迷茫,以為那種近乎於“烏托邦社會”的全球和平隻是政治家虛構出來的。至於那些意誌不堅定者、隨波逐流者、私欲膨脹者更是將這句話當成了玩笑,會在茶餘飯後拿出來調侃以作談資。
有人的地方必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戰爭,連起來看就是“有人的地方必有戰爭”。近代文學巨匠著就的《戰爭與和平》已經對這個命題進行了反複的論證,但到了著作結尾處,連那位文學巨匠本身也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戰爭與和平》是俄羅斯偉大的作家列夫•托爾斯泰的代表作品,規模宏大,內容豐富,其中有蘊含著深邃的哲理。
在那本著作中,他描述了1805年法、俄戰爭期間,青年公爵安德烈•保爾康斯基奔赴前線,期望戰爭能為自己帶來輝煌與榮耀。在奧斯特裏茨之役中,他帶著軍旗獨自衝入敵陣,不幸受了重傷。當他突然抬頭看見那永恒的藍天時,不禁為那份莊嚴之美深受感動,霎時覺得過去那些野心、名譽及心目中認為偉大的拿破侖,都變得微不足道了。從禪宗的角度解釋,這既是一個人的頓悟,也是另外一種困惑的開始,相當於“剛離虎口又進狼窩”,亦是修行者最大的悲哀。果然,從此以後,他陷於善惡與生死問題的困擾中,直至認識了互助會的領導人後,才獲得了心靈的真正解放,進入新的信仰生活。
作為全球文學巨匠的托爾斯泰是站在一個極高的精神層麵看待“戰爭”與“和平”的,猶然如此,他尚且無法肯定地說,到底是“戰爭”推動了人類的發展還是“和平”成為人類進步的階梯。
所以說,戰爭與和平是永恒的命題,跟愛、死這兩個男人、女人之間的終極命題一樣,是“活著的人類”所無法看透的。
那麽,如魔術師所說,他的人生目標是“為了全人類的和平與解放而戰”又從何談起?豈非空中樓閣一般?
“你們——我不開玩笑,十分鍾後炸彈就會爆炸,所有人一起灰飛煙滅!”那空姐被林軒和魔術師無視,頓時變得怒不可遏,先前刻意偽裝出來的溫柔嫻淑已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