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霧氣就等同於文華酒店四周的霧氣,再過一會兒,你就能看到——”
魏夫人的話沒說完,霧氣之中突然出現了血紅色的旗幟。
林軒一驚,因為那些三角形的旗幟是由雲霧水汽凝結而成的,每一麵旗的長度約有半尺,筆直地懸停於空中,如同一道血紅色令箭。
旗幟的頭向著西北,尾向著東南,那種情形就仿佛是一隊舉著戰旗的士兵正急速向西北前進,而其掌中所擎著的軍旗全都被風力扯得筆直。
“旗雲。”林軒隻說了兩個字。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珠峰上出現的旗雲,那些雲中大旗的形狀、氣度、走勢全都跟眼下看到的一模一樣——或者反過來說,眼下看到的正是珠峰旗雲的翻版。
旗幟在軍隊中的作用是召喚與調度,所以古代每次兩軍交戰,陣中跟隨主帥的掌旗手地位相當重要,人在旗在,旗倒人亡。主帥的帥字旗一倒,則表示主帥已經陣亡,立時兵敗如山倒。
事實上,最初的軍旗實際上是部落居民圖騰崇拜在軍事應用上的反映。中國是世界上公認的出現軍旗最早的國家之一。中國從原始社會後期起即以旗幟作為聚集族人的標誌,當時的旗幟樣式簡單,隻是係在竿頭上的象征性物件或圖形。
《爾雅》記載:有鈴曰旗。
《周禮》記載:交龍為旂。
上麵的說法就是在竿頭上懸鈴、在帛上畫龍作為旗幟。傳說黃帝練兵擺陣法,設五旗五麾,“麾”就是古代指揮軍隊的一種旗幟。大部分軍旗常有圖騰崇拜色彩,進軍打仗時高舉旗幟,上麵塗畫鳥隼圖形。
《釋名•釋兵》裏說:熊虎為旗,軍將所建,象其如猛虎。這句話所指的就是一種以熊、虎為圖案的軍旗,寓意本隊主帥如熊、虎一樣凶猛,勢不可擋。
古代將帥出陣,背後有旗叫纛,乃是最古老的軍旗名稱。古代軍旗旗色、旗幅大小、旗杆長短和裝飾的不同,表明率兵者的地位,同時反映其文化心理。各朝代的軍旗均在旗幅上標有朝代簡稱的字樣。如繡有“唐”宇,便是唐朝軍隊。另外,統帥和將領常在旗幅上繡自己的姓,以與別的軍隊區別。像關羽之軍打“關”字旗,嶽家軍打“嶽”字旗。也有以稱號為旗的,如闖王李自成的起義軍打“闖”字旗。
隨著社會發展和軍隊指揮的需要,旗幟樣式不斷改進,種類不斷增多。北周時期,由軍將、師帥、旅帥、卒長掌握使用的旗幟就有旗、麾、旞、斾四種。明朝軍事家戚繼光率領的“戚家軍”,設有主將用的三軍司命旗,識別將領身分的認旗等。
看到旗雲,林軒首先想到的,就是以上這種軍旗的沿革變化。當然,他在藏地三年,對於傳說中的“西藏十大未解之謎”都曾有過研究,其中自然包括“珠峰旗雲”在內。
普通人、記者、登山家、氣象學家都將“珠峰旗雲”當做是一種純粹的氣象變化,僅僅是從雲圖變化、氣象理論、高山氣流、風向風力等等角度去解釋它,把旗雲當做珠峰地區的一種自然氣象奇觀,誰也不會更深入地探究其出現的意義。
與此相反,藏地各大寺廟的年邁修行者對旗雲的出現總是憂心忡忡,很多人也不止一次向林軒表達了這種擔憂。
哲蚌寺的旦白老喇嘛就曾親口告訴林軒:“要看到旗雲背後的事,它們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又行經了何處?地上的旗,代表的是一種前進的方向,是對人類的指引。珠峰上麵即是天,那裏的旗,則代表了一種神佛前進的方向。人類隻有認清它,才能在它的指引之下,向著對的方向走。我們日日夜夜誦經打坐,就是為了參悟這一點。我的太師祖們參悟旗雲秘奧的十人中有七人,皆虹化而去,不留一絲毫發;我的師祖們參悟那秘奧的十人中僅有五人,虹化之時,留下舍利子;我的師父們能夠參悟的,則十中無一。這真是一件讓人悲哀的事,因為越是社會文明的進步,我們就離頓悟之時越遠。年輕人,你要做的不是仰麵觀看和圖文記錄它,而是低下頭來,把它放在心裏,用你的心去溫暖它,感悟它,直到讓它在石頭上開出花來。”
旦白老喇嘛至死都未能參悟珠峰旗雲的秘密,所以在他的遺言中,要弟子們使用一幅繪製著旗雲的唐卡包裹他的遺物,永遠地供奉於珠峰絕頂的冰洞裏。他希望自己的靈魂能夠附著在生前所讀的經書上,在最接近旗雲的地方,將生命轉換為另一種形式繼續參悟,生生世世不斷。
“是旗雲不假,但又有所不同。”魏夫人說。
林軒點頭,因為他剛剛那兩個字隻是在極度訝異下脫口而出的,眼前這種情形,應該用藏語中的另外一句話來概括。那句藏文晦澀無比,也沒法用漢語的音譯來描述,隻能概括地稱之為“血旗雲”。
“是傳說中的‘血旗雲。”林軒說。
以他和魏夫人的見識,自然不必解釋這種詭異現象的特殊性,因為藏地各大寺廟中的古卷上,都曾講過“血旗雲代表著屠城大劫”這種讖語。
在藏地的說唱藝人中曾經流傳著這樣一段唱詞,講的是“古格王國遭到南方鷹魔屠城”的故事。
古格王國曾經在藏地曆史上興極一時,工藝發達,兵強馬壯,長期屹立於青藏高原而不倒,將周邊小國打得聞風來降。那樣一個龐大的帝國最終卻無聲無息地煙消雲散,沒有一個後人留下來,的確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久而久之,古格的消失已經成了一件懸案。
說唱藝人這個獨特群體的出現屬於“天啟”現象,很多普通百姓不知道的秘史,都從這些遊蕩各地的藝人口中漸漸流出,成為揭示“古格之謎”的唯一線索。
在唱詞中,古格王國的鼎盛時期,某一天天空突然出現了“血旗雲”,紅雲越來越重,越壓越低,水汽全都變成了紅色,最後凝聚為一場紅雨。
古格人大為恐慌之後,想不到更可怕的事在後麵接踵而至,一群長著翅膀的鷹魔從天而降,將所有人屠戮幹淨。
林軒曾向不下十位說唱藝人求證過這件事,從而得到結論,所謂的“鷹魔”應該是類似於現代飛行員的那麽一個隊伍,能夠在空中自由飛翔,隨身攜帶著能夠噴吐火舌的棍棒。落地之後,不問男女老少,全都消滅幹淨,然後集體坐在一隻大鳥背上呼嘯而去。
這個屠殺過程相當於現代化突降部隊的一次快速行動,“噴吐火舌的棍棒”就是衝鋒槍,呼嘯的大鳥就是直升機,“在空中自由飛翔”可能是小型降落傘,也可能是特種部隊經常使用的滑翔翼。
作為一個現代人,林軒能夠將說唱藝人的話語碎片拚湊為一個完整的故事,但從前藏地的聽眾們連直升機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又如何去弄懂這個故事的真正含義?唯一令林軒感到詫異的是,在古格王朝的那個年代,怎麽可能有“直升機、槍械”這種東西?
以現代人的火力裝備去消滅一個古代王朝是輕而易舉的事,等於是用一個大人去消滅一個醫院暖房裏的嬰兒一樣。
本來,林軒想通過尋訪更多的說唱藝人去追尋真相,但鬼湖之戰後,他的全部精力都被跟“地球軸心”有關的事占據。不管怎麽說,“血旗雲”代表的是大規模殺戮,這是毫無疑問的。
一旦弄清楚這一點,林軒與顧夫人立刻對視了一眼,對這種巨大的凶兆無法理解。今日的港島是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是大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絕對不會任由敵人魔爪屠城,令一座明珠之城陷於烽煙火海之中。
“是凶兆帶來了凶事,還是凶事預先釋放出凶兆?”魏夫人低語。
“二者兼而有之。”林軒回答。
凶事與凶兆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有人提前預見到了凶兆,自然就能在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的措施下破解凶兆,將凶事化為烏有。古代君王麾下總設置許多星象官、史官、占卜師、巫師、扶乩師,就是基於這個道理。
如今的港島是一個全球財富中心,但在經濟高度繁榮的狀況下,很多異術大師都避開喧囂,遠遁海外,導致人才斷代。否則的話,必定有大批異術師能發現這些詭奇的征兆,然後聯手解決問題。
魏夫人臉上忽然顯現出悲涼的神色:“在古代,文臣死於諫,武將死於戰,所有人都是為了肩上的那份責任寧願犧牲生命,保全名節,恪守忠義。如今,太多人醉心於權力和財富的追逐,都把自己的責任拋諸腦後了。小林,如果這一戰,我們這些人遭遇不測,希望你能高舉戰鬥的大旗,把這場港島保衛之戰永遠地繼續下去。”
林軒心裏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則是不忍。
每一代江湖都有各自的英雄人物,靠著他們,這個世界的正義公理才得以延續下去。當他們老了,這種任務就會自然而然地落在下一代身上。當下一代出現領軍人物時,上一代就會停止征戰殺伐,退隱林下,安度晚年。
比如魏先生、魏夫人、原先生、楊天、楊風、蘇倫、蕭可冷他們,就是屬於上一代中的精英。他們早該退休歇息了,但卻因為下一代還沒有成熟起來,導致他們必須留下來參戰。隻要是戰爭,就會有傷亡,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當然,他們以畢生之力建樹起來的名譽和功勳,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在中國的體操界就曾有這樣的例子,一位曾經威震全球的體操高手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接班人,無奈帶傷上陣,在所有項目中失手,被全球體育局傳為笑談。歸國後,那人立刻退役轉戰商業,再也不提當年之勇。
“你放心,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會救魏先生回來。”林軒說。
魏夫人苦笑:“小林,如果我們中國的下一代年輕人都像你,港島就有希望了——”
就在他們交談之時,那“血旗雲”又有了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