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不必太自責。”那女人說。
她的眼睛在夜幕之中閃閃發光,那張臉上,笑靨如花。
林軒長歎,沒有接話。
關於魏先生的遭遇,他總認為自己應該負主要責任。如果當初不把魏先生放心地托付給田夢,就不會發生失蹤事件了。
“你一定想不通51 地區為什麽會撒謊對嗎?”那女人問。
林軒點頭:“田夢是51 地區的人,她劫持魏先生之後,一定會通過秘密渠道回美國總部去,由魏先生身上套取更多資料。”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他相信“一號”不會對此有異議。而且,他上次造訪魏夫人時,魏夫人也有同樣的考慮。
“事實是,田夢根本沒有回到51 地區,也沒跟總部聯係,已經人間蒸發了。”那女人說,“我猜,既沒有綁架案,也沒有失蹤案,而是出現了另外一種情況。如果我說是第三者介入,劫走了魏先生,你能不能同意?”那女人問。
林軒沉默不語,仔細地回想發生在絕頂上的一係列情況。
各方勢力全軍覆沒,如果說有第三者的話,隻能是他沒發現的敵人了。
那麽,直升機消失後,跟他通話的是誰?難道不是田夢,而是別人裝出來的聲音?
在那種情況下,他無法判斷聲音細節,但那的確是田夢的聲音無疑。
這時候,他又有了那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當時的情形有些古怪。
猛地,他脫口而出:“聲音,是直升機的聲音消失了,聽筒裏隻有田夢的聲音,那真的是大錯特錯的一件事了!”
田夢身在直升機上,隻要打電話,林軒這邊就能聽到直升機螺旋槳的軋軋噪聲。可是,當時千真萬確,田夢的聲音很清晰,沒有受到半點直升機的噪聲幹擾。所以,這就是當時通話過程中的唯一破綻。
如果田夢的聲音是假的,那麽她的失蹤自然也是假的。
如果田夢也成了被劫持的對象,那麽絕頂上出現的第三者絕對不可能是51 地區的人,而應該屬於另外一個組織。那麽,問題就比較複雜了,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哪個個人敢跟51 地區抗衡?
林軒估算,敢跟51 地區叫板的,世界上不超過五個國家。這五個國家要麽是超級大國,要麽是核武器強國,都敢跟美國平起平坐,互不服氣。那麽,五個國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俄羅斯,畢竟兩國都參與了“地球軸心”的探索工作,同樣一無所獲,損兵折將。
如果大膽推算是俄羅斯劫走了直升機,也是可以解釋的。
“你想通了嗎?”那女人問。
林軒搖頭:“暫時還不好說,因為我的答案並不完整。”
那女人微笑:“回去好好考慮,給我個準確答案。”
林軒歎氣:“好吧,我回去考慮,但今晚的情緒受了金羽跳樓的影響,沒有一丁點思路。”
那女人美麗的眼中突然殺氣四射:“是,今晚大家的情緒都受了影響,但是,那更激起了我們的決心。”
港島是個法治社會,任何過激行為都會引發警方大規模搜捕,所以林軒一直以來都奉公守法,從不逾越規矩。這一次,如果“一號”發令,隻怕一場大規模地下騷亂是不可避免的了。
美麗的女人冷酷起來的時候,其實是另外一種異樣的美麗,冷豔高貴,凜然不可侵犯。
林軒看到“一號”的模樣,不禁聯想:“如果田夢或者堂娜有一天坐到了‘一號’的位置,會不會也將如此發號施令?”
“你先回去吧。”“一號”說。
“好。”林軒服從命令。
既然今晚事已至此,他也就不想再多生枝節了。
“保重。”他又說。
“保重?這句話應該送給我們的敵人才對。”“一號”淡然回答。
林軒覺得事態似乎越來越嚴重,返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港島是個法治社會,如果沒有太多必要的話,還是隱忍一點、溫和一點比較好,觸怒了警察係統並非上策。”
金羽的死帶著極大的靈異色彩,隻怕導演這場殺戮的敵人也非等閑之輩。那麽,“一號”在倉促之間絕地反擊,隻怕準備得不夠充分,會令敵人有機可乘,使組織蒙受更大的損失,甚至港島安插的所有成員會被敵人連根拔起。
“一號”沒再說話,隻揮了揮手。
林軒笑了笑,轉過身繼續走。
大人物通常都是傲物自負的,不太喜歡聽取別人的意見,隻是憑自己的感覺去執掌一切。這種“一言堂”的指揮模式會出現相當大的副作用,導致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由那東方之珠雕塑向右去的林蔭道相當長,足有一公裏。所以,林軒走到一大半的時候回頭,仍然能看到“一號”站在雕塑前,一動不動,昂著頭思索。
夜幕中,“一號”挺拔的身體如一把出鞘的長劍,仿佛一旦揮動,就要把今夜港島晦暗的天空一劈為二,露出清清朗朗的高天來。
林軒當然希望“一號”能夠在短時間內扭轉頹勢,給那個未曾公開出現的“大帝”以沉重打擊。他希望正義永遠能戰勝邪惡,讓人類世界和諧穩定發展,出現全球經濟繁榮昌盛的美好局麵,各個國家的人民都能安居樂業。不過,那隻是理論上存在的事,“大帝”如果這麽輕易就被滅掉,何至於橫行亞洲這麽多年?
據統計,世界排名前十的恐怖分子之中,每一個人身後都存在著密如蛛網的關係結構,既有國際大財團的經濟支持,又有邪惡國家的力量支持。表麵看,是恐怖分子危害社會,不斷地在世界各地展開恐怖襲擊活動,令無辜平民倒伏於血泊之中;實際向深處分析,則是某些別有用心的國家在用“恐怖活動”這種籌碼來向政治對手施壓。從某種意義上說,深藏不露的邪惡國家比赤裸裸的恐怖分子更為“恐怖”。
“希望她能成功,捍衛組織的權威,不讓組織內的成員齒冷。”林軒默默地告訴自己。
忽然之間,他發現“一號”的身體向前彎下來,如同一張拉圓了的弓突然放鬆弓弦,顯得如此疲憊無力。
當“一號”的身體傾斜到一半的時候,從後背的中部到腰間竟然一下子“斷開”了,然後她的身體變為上下兩截,先是在空中僵直地停頓了一下,隨即兩截身子都倒了下去。
“死亡?敵人到了?這麽快——”林軒大驚,飛奔而回,一邊狂奔一邊掃視著林蔭道兩邊,生怕被敵人打了埋伏,兩人同時伏屍此地。
值得慶幸的是,兩側並沒有殺出伏兵,但是黑壓壓的林木後麵,似乎藏著數不清的眼睛,全都在窺視著這一幕。
林軒一直到了“一號”近前,猝然停步,木立當場,根本無法做任何救援,因為“一號”的身體已經被整齊地斬斷,跌在當場的血泊之中。那種情形,像是有人用一把巨大的鍘刀將“一號”攔腰鍘斷,讓這個美麗的生命在最高音、最高光的時候戛然而止。
越是美麗的東西遭到毀滅時,越是令人扼腕歎息,而像“一號”這樣美豔、幹練的女人已經不多見,猶如存世極少的珍稀古董一般。她的死,等於是一件藝術品被笨拙的女傭失手打碎。
林軒咬著嘴角,嗅著夜色中的血腥氣,忽然苦笑了一聲。
大殺戮已經開始,他已經聽見了猙獰猛獸的磨牙吮血之聲。
“來吧,一起來吧——”他對著暗夜低語,“善心動不了惡魔,以殺止殺的時代終於來臨了。”
驟然,他聽到了機括轉動時的咯吱聲,就在雕塑後麵。
林軒沒有繞過雕塑去捕殺敵人,而是提氣躍起,右手在雕塑最頂上的橄欖枝雕飾上一勾,無聲地越過雕塑,又輕如飄雪地落地。
雕塑後麵的確有一名敵人,正平舉著弩匣,向左繞過雕塑,準備襲擊剛才還站在“一號”前麵的林軒。
林軒落地,右臂一勾,把那敵人控製在臂彎裏。
他稍稍發力,那敵人的喉結就發出一陣堪堪就要碎裂的咯吱聲,舌頭外吐,無法發聲。
“別動,動就死。”林軒在對方耳邊低語。
他活擒一人的同時,奪下了敵人的弩匣,向右一指,發出一支弩箭,射殺了常春藤後麵的敵人。這種武器在近戰中相當好用,絕對能夠箭無虛發。
“你們是誰?”林軒問。
“是……是……”那敵人拚命發聲,但脖子被箍住,已經無法動彈。
林軒稍稍鬆手,那人長長地吸了口氣,才急忙回答:“我們是銅鑼灣黑水房義字號分舵的。”
“黑水房?不可能。”林軒起了疑心。
“黑水房”是港島地下勢力之一,平時隻以收保護費、泊車費為生,組成者差不多都是地痞流氓,高手並不多見。
在雕塑正麵殺死“一號”的那淩空一斬雷厲風行,有著極高的功力,震懾作用高於殺人奪命本身,絕對不可能是普通殺手所為。以黑水房的實力,要想那樣“藝術化”地殺人,還是差很多。
“你的同伴還有誰?”林軒問。
那人搖頭:“我不知道。”
林軒又問:“知道死者是誰嗎?”
那人又搖頭:“不知道。”
遠處有警笛聲響起,林軒一分神,那人拚命掙脫,慌不擇路地一頭紮進了側麵的灌木叢中。
林軒向前一躍,伸手去抓那人的脖頸,但就在電光石火間,灌木叢中閃出一道刀光,從下往上,斬林軒腰間。
那一瞬間,林軒看不清刀的形狀,但卻清楚地知道,隻要挨了那一刀,就要步“一號”的後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