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麽樣了?”田夢在洞口大叫。
林軒向上擺擺手,目前的狀況,基本無計可施,因為田雨農的身體的確是被死死卡住。在狹小地形中,又無法使用工具開鑿,隻能等待石壁動起來。
“都到這時候了,可以跟我說實話嗎?”林軒問。
田雨農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反問:“說實話?都到這時候了,說實話還有用嗎?”
兩人對望,靜默了一陣,忽然哈哈大笑。因為兩人說的全都是真理,說與不說,都是從不同人的角度和觀感來衡量的。
石壁中的動靜消失了,田雨農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無比:“林軒,我知道你是年青一代中萬裏挑一的高手,所以,我才告訴田夢,除了你之外,這裏的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你是一個跟地球軸心有著極大聯係的人,跟外麵那批俄羅斯人有著本質的區別。”
林軒點頭,其實他可以相信堂娜、相信薩曼莎,但是對其他的俄羅斯人,甚至是借助於通訊衛星密切觀察著珠峰的俄羅斯總部秘密特工們——他都沒法相信。在大國政權中,總統的意誌是高於一切的,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就算薩曼莎拚命想保他,也是蜉蝣撼樹,無力回天。
換句話說,他不相信當政者和其麾下走狗,因為那一部分人的人性和良知早已經泯滅。
“還有,高原王並未走遠,就在我們附近,我每時每刻都感受到那個藏區最神秘的人物洪水猛獸一樣的巨大殺機。所以林軒,我不敢讓田夢向外求救,隻能將一切全都交給命運。”田雨農低聲說。
林軒點頭:“田前輩,您考慮得太周到了。”
田雨農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命如飄萍,亡於旦夕。不多想,早死了一萬遍了。”
林軒抬頭向上看,距離太遠,外麵的世界隻剩一個長方形的小小光斑,看上去無限遙遠。
“田前輩——”他隻叫了一聲,腳下突然一空,身子便急速地失重下落。原來,緊緊夾住田雨農的石壁驀地向兩側張開,變為五米寬的裂縫,使得兩人毫無辦法地下墜,即便雙臂、雙腿伸展到極限,也無法碰到兩邊的石壁。
大約下降了半分鍾左右,兩人同時跌在地上。
幸而兩人都是有著深厚的中國功夫根基的人,一落地,即身體蜷曲翻滾,將巨大的地心引力全都卸掉,不至於造成直骨折斷、關節錯位等傷害。
兩人起身後,各自為對方的身手叫好,隨即握著手哈哈大笑,惺惺相惜之感,溢於言表。
這裏是一個形狀並不規範的山洞,最寬處有十米,最窄處差不多七米,而高度則是五米左右。四麵石壁,全都是暗青色,如同品質上佳的凍玉,透著淡淡的微光。
山洞沒有向下的通路,但右方有一條一米多寬的縫隙,形同一條小路。
“跟我來。”田雨農皺著眉說。
林軒默默無語,跟隨田雨農走向那縫隙。他不喜歡盲目多問,很多時候,沒有形成自己的觀察結果前,他寧願保持沉默。
那縫隙也是不規則的,既非方形,也非橢圓,仿佛一條腸道模型一般。
“這裏就是地脈。”田雨農大聲解釋。
那縫隙漸漸變成一條寬兩米、高兩米的近似方形通道,但它的前進方向極度彎曲,五米之內,必定曲折轉向,幾乎看不見哪怕是一小段直路,真的如同人體的脈絡一般。
“跟我來。”田雨農低叫,聲音激動,滿懷希冀。
林軒緊緊跟隨,全身肌肉收緊,做好隨時應戰的準備。
“就在前麵,就在前麵……”田雨農興奮地不住低叫,仿佛闖入了強盜山洞寶庫的阿裏巴巴。
驀地,前麵縫隙一寬,兩人又走進了一個五米見方、三米高下的山洞。不過,這山洞卻是死的,前麵根本沒有去路。
田雨農一怔,環顧四麵,滿臉困惑。接著,他取出一個高海拔加強型指北針,平放在地麵上。
通常情況下,指北針將會辨別方向,但這一次,指北針一動不動,已經失去了作用。
“就在這裏,我們隻要找到正北方,就能發現另外一條通路。”田雨農皺著眉說。
林軒按照自己的理解,向右前方走,站在石壁前。在下墜中,他仍然牢牢地保持著方向感,確信這就是正北方。他有著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在雄巴村時,經常不帶任何指南設備出行,每一次都能準確地找到方向,從未在野外迷路過。
“喂,那裏是正北方嗎?”焦慮之中的田雨農已經亂了方寸。
“是。”林軒回答。
田雨農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來,抬起手臂,雙掌貼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他們都能看得出,這石壁是天然形成,不可能有暗藏的門戶。
林軒的心慢慢沉下去,畢竟他們下墜了這麽久,已經不可能從原路返回。粗略估計,他們至少下降了五百米左右,留守洞口的田夢真的已經無能為力。如果不能找到去路,兩個人就真的被困死當地了。
“田前輩,您到過這裏?前麵如果有門戶的話,門後麵是什麽?”林軒問。
田雨農定了定神,做出了似是而非的回答:“門後麵,仍然是門。”
林軒單掌貼近牆壁,繞著這山洞走了一周,確信任何一麵都沒有通路。這山洞就像大山深處的一個拳頭形氣泡一樣,獨立存在,與世隔絕。
“我們不如退回去,看外麵能不能找到門口?”林軒提議。
田雨農毫無意義地搖頭,喃喃自語:“門就在這裏,門明明就在這裏,我不會記錯,這裏的確就是通向地球軸心的門戶。”
林軒不管田雨農,一個人退回去,到了那跌落下來的第一個山洞。
同樣,他試過四周的石壁,全都是實實在在的山壁,連一條手指粗的縫隙都沒有,遑論可供逃生的門戶。
他向頂上看,幽深渺遠,不知出口在何處。
“真是糟糕透了。”他忍不住長歎。
珠峰營地內的種種變化還沒有完全處理好,他又突然墜入這種絕境,簡直就是上天對他的雙重打擊。
“這一次恐怕是真完了。”為了保存體力,他靠著石壁的轉角處坐下,閉目冥思,梳理思想。
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中,他知道田雨農幾次在兩個山洞間進進出出,忽而大叫,忽而低語,一停不停地發泄著自己的憤怒。
再後來,林軒漸漸睡著。他需要睡眠,因為登上珠峰後,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隻是在憑著意誌力苦撐。
朦朧中,他聽到了有人在演奏歌曲。仔細聽了聽,那竟然是一首著名的《愛國歌》。
那是俄羅斯聯邦自1991年至2000年的國歌,此曲為米哈伊爾•格林卡所作,原為一段沒有配詞的鋼琴旋律,於1990年代初在俄羅斯東正教會的支持下,被俄羅斯總統葉利欽選為國歌,並持續了好幾年的無歌詞狀態。維克托•拉杜金在1999年為國歌譜寫了歌詞,這才形成了完整的國歌。
“怎麽可能有人在此地奏過去的俄羅斯聯邦國歌呢?”林軒有些奇怪。
他睜開眼,田雨農在山洞的另一角沉沉睡去,不時地輕輕打鼾,看起來已經熟睡。
林軒抹了把臉,慢慢地環顧四麵,心情越來越沉重。
等,肯定不是辦法,因為現在即使田夢去求助於薩曼莎,上麵的人也無力營救。更何況,田夢連那個冰蓋都出不去,又怎麽通知薩曼莎?不等,在這種坐井觀天似的環境裏,還能做什麽?
他隨口哼了兩句剛剛聽到的音樂,當然在潛意識中,他並不認為耳朵實際聽到了音樂聲,而是以為那隻不過是突然在腦子裏冒出來的東西。
那首歌在普京上任後,已經不再使用原先的歌詞,而是於2000年12月,總統府正式簽署了一項關於國旗、國徽、國歌的法案,將前蘇聯國歌經修改歌詞後正式訂為新國歌。也就是說,即使有人演奏俄羅斯聯邦歌曲,也隻能是新國歌了。
在目前的俄羅斯境內,已經不允許公開演奏這首老歌詞的國歌了。
林軒沿著縫隙走向另外一個山洞,就在他踏進縫隙之後,耳邊的國歌聲突然變得洪亮而清晰,把他嚇了一大跳。
他愣怔了幾秒鍾,立刻判斷,歌聲是從小山洞中傳過來的,經過了裂縫的集束、整頓之後,變得如此驚人。
“歌聲……在那個山洞裏,也就是說,山洞可以通向外麵……”他一邊想,一邊快速前行,進了那山洞。
山洞空蕩蕩的,音樂聲稍有減弱,但人耳是可以清晰辨認出樂器聲的。
林軒大喜,沿著山洞邊緣走,最終確定,音樂聲是從正北方傳來的,這也跟田雨農講過的“正北方是門戶”的話能夠契合。
他拔出複仇之刃,試著砍斫山石,但山石的硬度要超過冰塊很多,連寶刀都沒有效果。
“唉,即使隻隔著一尺厚的石壁,我們也走不過去,依舊是被困。”林軒隻能放棄,麵對石壁,苦苦思索。
“士兵們,你們是偉大的俄羅斯戰士,時刻準備著,為俄羅斯的國家事業而貢獻出自己的力量。關鍵時刻,就算犧牲生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士兵們,作為你們的長官,我真的很為你們驕傲,等我們離開這裏的時候,我將為你們每一個人申請國家勳章,你們是俄羅斯人民的好兒子,是俄羅斯的驕傲……”
一陣俄語演講的聲音傳來,鏗鏘有力,語調激昂。
林軒徹底愣住,因為那確確實實是人聲,而且從聲音辨析,那是一個六十歲上下的俄羅斯男人的聲音,而且對方很可能是軍人,因為他說了“作為你們的長官”這句話。
“誰在說話?他們是誰?”林軒忍不住麵對那麵淡青色的石壁,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