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唐雎擁有山銅,很容易就成為各國黑白兩道大佬們追殺的對象,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人找出來。唐雎再厲害,如果不能盡快找到靠山,就隻能是黑道江湖中的一隻小螞蟻,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所以說,黑道隻是黑道,就像下水道裏的鼠群一般,看似張牙舞爪、窮凶極惡,實際上卻擋不住白道鐵拳一擊……方向不對,努力白費,年輕人隻要一加入黑道,就等於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林軒默默地想。
對於人生,他有自己的認識,明白隻有“借力借勢”,才能像孟夫子所言“達則兼濟天下”。最不濟,也可以退隱林下,做到“窮則獨善其身”。
自古以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唐雎沒有萬全的脫身之策,很可能就無法活著離開藏地了。
“喂,你說句話啊,是退是降,總得拿出個辦法來。以前俄羅斯那邊黑白兩道都傳話給我,叫出山銅,可免一死。你想想,人家超級大國的黑白兩道一起上,別說咱倆,就算把尼泊爾那邊的兄弟們全拚上,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照我說,咱們先回尼泊爾,辦好假護照,直飛非洲小國,找個鳥不拉屎的酋長部落藏起來,讓高原王跟俄羅斯人拚一陣再說……”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響起,立刻打斷了唐雎的話。
“稍安勿躁。”那是一個中年人沉穩厚重的聲音。
唐雎沉默了半分鍾,再次開口:“快說話啊,我等著聽呢!唉,跟你交流真是費勁,好半天說不了一句話。你當初答應我那麽多事,現在一件都兌現不了。關於雲窟井,你還知道多少,總得再透露一點吧?我猜那地方就能直通地球軸心,是不是?”
這次,他的聒噪囉嗦讓林軒也不禁皺眉。
“不該問的,不要問,到我想說了,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你先告訴我俄羅斯人的合作底限。”那中年人說。
林軒凝神細聽,把中年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收入耳朵裏,然後試著分析對方的狀況。
他感覺,這聲音似曾相識,應該在某個地方聽過。
“他們要所有消息,然後會采用克格勃保護人質的那一套,先製造車禍假象,讓我們人間蒸發,然後給我們辦理假身份,轉道莫斯科,去往第三世界國家。唯一對我有吸引力的,是他們能給一大筆錢,足夠買下十座歐洲近海的海島,讓我們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就像布拉德皮特和安吉麗娜茱迪那樣,成為真正的富翁島主。”唐雎回答。
此刻,唐雎已經停止了踱步,停在門後麵十五米左右的位置。
林軒從聲音估計,中年人是在唐雎右側五米開外的地方,他應該是躺著或坐著,音源一直是從半米高的位置產生。
“島主算什麽?昔日,元首由布衣平民升至一國之主,放眼歐洲,胸懷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呼風喚雨,左右時代。按照他的計劃,吞並歐洲後,立刻揮師亞洲,占領亞洲西南、西部、西北的同時,擇機東進,橫掃日占區。那種大情懷、大視野,就連昔日的亞洲霸主成吉思汗、東歐大帝亞曆山大、法國梟雄拿破侖都比不上。你——十座海島的島主就滿足了?我們已經接近成功邊緣了,你想臨陣退縮嗎?”
中年人提到“元首”時,毫不掩飾那種發自內心的惺惺相惜之情。由此可見,這一定是個永不滿足於現狀的大野心家。
“嘿嘿,說大話誰不會?編故事誰不會?你到現在都不告訴我雲窟井下是什麽——那些從井底爬出來的怪客是什麽來頭,還把我當自己人嗎?”唐雎沒有被這些豪言壯語打動,而是繼續抱怨。
“好,你過來,我告訴你。”那中年人說。
林軒看不見船艙裏的情形,但一聽到中年人說的這幾個字,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
說時遲那時快,船艙裏傳來急促的打鬥聲,但隻持續了三秒鍾,隨即某個人沉重倒地,戰鬥即告結束。
林軒不敢猶豫,猛地撞開木門,衝入船艙,隨即翻滾入光線幽暗的一角,雙手平舉長槍大喝:“都別動,子彈不長眼!”
倒地的是唐雎,那中年人穩穩地盤坐在地上,雙掌交疊,平放在小腹位置。他的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似乎之前受了不輕的傷。
船艙也是經過改造的,四周多了幾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麵的景物。
“你是誰?”中年人厲聲喝問。
作為一名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林軒覺得應該向對方道歉,但他還沒開口,那中年人已經接下去:“你是雄巴村的那個醫生林軒?久違了,我們以前見過,你還給我推薦過幾種藏地野草茶,用來治療失眠症。”
林軒點點頭,怪不得聽對方的聲音非常耳熟。
中年人有兩道黑漆一般的厚重濃眉,雙眼灼灼有神,如果不是兩腮胡須久未清理略顯滄桑,他絕對算得上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
“你跟蹤唐雎?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中年人說。
唐雎的身體動了動,掙紮著坐起來。
“聽我話,走吧,把這裏看到的東西都忘掉。”中年人又說。
林軒向四麵看,船艙裏最多的一樣東西就是古籍,地上、壁上、桌上全都是,亂七八糟,毫無秩序。其中好多本是翻開的,並且無一例外全都是外文書,包括藏語、英語、尼泊爾語、印度語、日語、俄語等等。
要看這些書,閱讀者肯定精通數國語言,其學識水平不在林軒之下。
“我本無意摻合進來,但唐雎在我朋友身上下毒,我得帶他回去救人。”林軒編了個謊話。
“唐雎——”中年人叫,“我叮囑過你多少次了,不要隨便暴露根本身份。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懂得‘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他本來麵向林軒,此刻轉過臉去向唐雎說話,不經意間露出了左耳朵後麵一個小小的彩色紋身。
林軒眼尖,瞬間辨認出那是一個七彩船錨,約兩厘米高度,由上至下分為七段,用彩虹的顏色分段填充。
“我已經……留下解藥,他朋友沒事。他這個人不簡單,應該殺了……以絕後患……”唐雎氣喘籲籲地說。
林軒笑了,因為當下的形勢非常微妙,中年人與唐雎占據了“地利”,而他則占據“天時”。長槍在手,近距離內秒殺對方兩人,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他並不打算那樣做,殺人很簡單,隻有愚蠢的人才會以“殺人”作為解決難題的唯一手段。
現在,由那個錨形紋身,他已經猜到了中年人的身份。
“我沒看到解藥,我朋友已經毒發,沒辦法,我才冒死跟過來。”他說,繼續攪亂渾水,把問題複雜化。
“你胡說……解藥就在地上,我下的毒,是讓她昏睡,又不致命。她隻是我的籌碼,又不是敵人,隻要你聽話幫我對付高原王,她就一定安全……林軒,你別胡說八道……”唐雎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想必那就是剛剛遭到中年人重重一擊的地方。
“給他解藥,讓他走。”中年人吩咐。
唐雎吃力地搖頭:“我把解藥給他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解藥……”
忽然間,唐雎的頭發裏有一個金色的小甲蟲一閃,隨即隱沒。
林軒與中年人同時看見,一起驚喝:“喂,那是什麽?”
林軒反應迅速,嗖的一聲向前撲出,掠過唐雎身邊時,雙手一拍,從對方發梢上夾住了那小甲蟲,然後滾落到船艙的另一角落裏。
“是什麽?”中年人問。
林軒攤開手掌,一隻僅有半厘米長的帶翅八腳甲蟲蟄伏在他掌心裏,從須至尾,通身金色,如同整塊黃金雕刻而成。
“那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在我身上?給我看看——”唐雎的聲音變了,雙眼睜大,滿臉都是驚恐之色。
“是‘催眠金甲蟲’。”林軒回答。
唐雎驚叫一聲:“是南洋爪哇族人的巫蟲?怎麽可能在我身上出現?”
南洋爪哇島是全球四大巫術發源地之一,島上有梭羅猿人和維傑人的化石,那是一種介乎猿類與猿人之間的過渡人種,約生存於一萬二千年前。
爪哇族的巫術曆史久遠,脫胎於某種神秘的海洋圖騰崇拜文化,取材自腐爛的深海貝類,培植方式極其古怪,但卻具有匪夷所思的魔力。
林軒在資料中見過這種巫蟲,書中說,它的幼蟲成長於曼陀羅花粉和迷魂草調配成的汁液中,日夜吸食金粉,身體才會發生這種異變。它的作用,就是將人的靈魂、精神、思想攫住,把人變為蟲主的傀儡。
既然“催眠金甲蟲”出現在唐雎身上,可知他之前的某一段時間,一直是別人控製的傀儡。
“是誰下的蟲?”中年人沉聲問。
唐雎惶急地搖頭:“我不知道,我除了接觸他和那女孩子,從沒跟別人照過麵。”
林軒知道,現在不是推諉責任的時候。從瑪尼堆坍塌開始,他就覺得唐雎有點不對勁,很可能是那瘦子做的手腳。
瘦子從現身到死亡,隻是很短的一段時間,沒有對林軒、田夢、唐雎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等於是主動上門送死。
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真正的災患就是隱藏其中,讓唐雎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大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