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本來各抓著斷繩的一端,所以當繩子突然繃緊時,林軒便發現,田夢已經沉入水底。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來自水底的巨大吸力,身不由己地急速下墜。
他向下看,潭底已經變了模樣,原先布滿圓孔的金屬底部向四麵撤退,潭底中央露出了直徑十米的圓形黑洞,田夢已經墜入洞中。如果沒有繩子扯住,她早就被吸入無底深淵了。
因為黑洞的存在,水中出現了巨大的漩渦,卷住林軒的身子,繞著那黑洞螺旋下降。
“這次完了——拚了!”林軒右手抓繩,左手拔出小刀,屏住呼吸等待機會。當他掠過金屬底部、即將墜入深淵時,突然揮臂,將小刀連同左臂一起插入小孔中,隨即手腕也翻,將刀尖逆轉抵住小孔洞壁,借助刀尖與洞壁的摩擦力,牢牢地穩住身子。
人必先自救然後救人,他停住,田夢也就有救了。不過,人在水中,根本不能開口聯絡,隻能死命堅持。
猿飛族忍者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一個一個從林軒身邊掠過,表情絕望,紮手紮腳,下餃子一樣跌進黑洞裏。
“沒想到寒潭下竟然這麽凶險,幸好上次堂娜及時收手撤退,否則的話,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這地方的結構實在太複雜了,黑洞能通向哪裏?誰開鑿並建築了這一切……”他的腦子雖然還能運轉,但體力消耗極快,因為那吸力越來越大,他隻能勉強抵抗,憑著意誌力拚命堅持。
當然,如果放棄繩子和田夢,他活下去的機會就會變大一些,但那就違背了他的做人原則。
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身邊的水已經流幹了,能夠重新自由呼吸。失去了流水的裹挾力之後,繩子另一端的田夢變得輕了很多。
他翻身上了潭底,雙手交替,努力把繩子向上拉。
繩子的長度超過三十米,當他探身向下望,發現田夢所處的位置,已經超過了金屬層,而是垂懸於無盡的黑暗之中。
林軒加快上拉速度,腦子裏隻剩一個信念:“救田夢上來!”
終於,他抓住了田夢的手,發力一拽,拉她上來,抱在懷中。
長久勉強發力的狀況下,他的體力也完全耗盡,雙腿一軟,兩人同時跌倒。
“先這樣吧……我已經沒有力氣了……”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但喉嚨焦幹,舌根僵直,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田夢閉著眼,身體縮成一團,也已經完全虛脫。
兩人靜靜地躺了一陣,林軒恢複了力氣,艱難開口:“你還……好嗎?”
田夢閉著眼,嘴角動了動,吐出一個字:“好……”
“哈哈。”林軒突然笑出聲來,隻要能說話,田夢就死不了。剛剛那種情況下,隻要一個環節沒有銜接上,田夢就一墜到底萬劫不複了。他能在千鈞一發自救並且救了田夢,的確非常有自豪感。
“謝謝……”田夢終於睜開了眼睛,“這地方太邪門,我本來覺得……已經下地獄去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太陽,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們同時翻身,麵向天空。
藍天下,片片旗雲優雅停駐,大的約有數百平方米,小的也有幾十平方米,平展展的,成就了天空中絕美的風景。
“我無數次見過旗雲,從沒發現,它們竟有這麽美!”田夢輕輕讚歎。
“我也是。”林軒回應。
絕處逢生之後,他們看見任何真實世界裏的東西都覺得既親切又可愛,包括眼中的對方。
“我——”田夢說了一個字之後,緩緩地撐起身子,向林軒挪動了半米,然後深深地吻下去。這樣的吻,不僅僅包含男女感情,更包括著重生的巨大喜悅,也表達了田夢對林軒的感激。
“我們得上去,這裏太危險了。”那個長久而纏綿的吻過後,林軒微笑著說。
“好吧——不過我真希望這一刻永久停住,讓我們的世界與外麵斷開。”田夢羞紅了臉,像熟透的紅蘋果。
“先活著出去,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林軒咬著牙起身,彎腰扶起田夢。
他探身望著深不可測的黑洞,忽然記起了一件事,若有所思地問:“田夢,這種場景讓你想到了什麽?”
田夢走過來,跟他並肩站著。
黑洞令人暈眩,視界盡頭,不見其底,仿佛它能直通阿鼻地獄一般。
“我相信這時候猿飛族的忍者們已經去了地球上最遙遠的地方。”林軒微笑著說。微笑,也是他的一種武器,能夠讓人迅速恢複信心,激發鬥誌。任何時候,隻要他還能微笑,情況就永遠不會太糟糕。
田夢點頭:“那一定是個非常恐怖的地方,如果沒有你,我跟他們的結局完全相同。”
“我的老師們曾經不止一次地教導過——‘在最壞的結果中尋找一個最好的,永遠不要崩潰頹廢,即使已經一敗塗地,也要讓自己挺住。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信仰和鬥誌’。現在,我把這些話送給你。人在江湖,勝負難料,唯有堅持信仰,才能有好好活下去的動力。”林軒說。
他有很多老師,但學校裏的老師隻教給他基礎知識,而組織內部的老師,卻將他訓練成一塊飽含智慧的鋼板。
在藏地,隻有鋼板才能永遠保持彈性,隻有鋼板一樣的人,才能山水通吃,常勝不敗。
“謝謝。”田夢再次致謝。
林軒搖頭:“不要說謝,如果沒有你射殺櫻井大師的一槍,我可能也活不到現在。還有,你是為了救我而落水的,把這些前因後果捋順之後,加加減減,我豈不是要向你連說三聲‘謝謝’?”
誰謝誰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林軒因這奇異的黑洞而想到的那件事。
“你剛剛問的,是不是跟盜墓之王有關的一件事——哦不對,是跟盜墓之王的弟弟楊風和日本北海道木碗舟山楓割寺有關?”田夢問。
林軒鄭重地點頭:“沒錯,就是跟楓割寺亡靈之塔、海底神墓有關的那件事。”
田夢與他對視了一眼,立刻俯身,久久地凝視腳下黑洞。
洞壁呈現出高硬度金屬特有的鐵青色,表麵光滑,沒有一根苔蘚。這種現象完全可以理解,高速水柱就像一枚枚銳利刮刀,每次噴濺和強吸,都等於是在強力清洗洞壁,將上麵的附著物一起除去。
綜合來看,寒潭並非一個薄底、敞口的圓形容器,而是一個類似於機動車排氣管一樣的結構。寒潭是該結構的最後一段排泄管,真正起作用的,應該是寒潭下的金屬壁。要想探究其秘密,就需要孤軍深入,直達其底。
楊風的經曆是這樣的:當時他與港島影視紅星關寶玲一起墜入了亡靈之塔下的四維度秘密空間,那空間的外形與著名的亡靈之塔近似,但所在的位置卻是日本海的最底部。之後,海底泥沙被怪風吹開,那空間持續下墜,到達了另一個海底奇怪建築物的頂部。最後,那空間在沒有外力驅動的狀態下飛速上升,回到了亡靈之塔頂部,帶著楊、關二人脫困。
關寶玲具有感應作畫的能力,將經曆的咄咄怪事全都用圖畫表現出來。
就算是天下無雙的“盜墓之王”楊天、日本一代異術大師冠南五郎都無法解釋這件事,在中國、日本的各種野史中,也從未提及日本海底的神秘空間。所以,那便成了北海道的不解之謎。
之前,林軒聽到田夢打電話去埃及求援,通話對象正是“盜墓之王”楊天,所以他才由眼前的怪異現象想起了北海道的亡靈之塔。
田夢幽幽長歎:“兩者之間,的確有很多相似之處,這種宏大結構物,就算是使用現代科學技術,也必須勞師動眾,弄得全球皆知,無法嚴格保密。可是,翻開任何西藏資料,都找不到跟寒潭有關的記載,真是奇怪極了。最早在埃及時,我曾就亡靈之塔事件請教過楊風哥,他也無法給出答案,隻能把海底神秘結構物的建造者推給史前人類或者外星人。可是,那樣的答案等於是沒有答案。眼下我們看到的,也可以被考古學家們描述為史前人類或上一代地球人所建,其來曆渺遠飄忽,無法探其究竟。”
“如果條件允許,我真的想借繩索下探,直達黑洞底部。”林軒說。
他從不說聳人聽聞的大話,說到就會做到。
組織的最高使命就是探究一切詭異事件的真相,及時消除地球隱患,維護人類安定生活。這裏,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一頭通連著鬼湖拉昂措,任何異動都會影響兩山兩湖人民的生存環境。
“黑洞無處不在,沒有盡頭,吞噬一切並消滅一切。”田夢引用了科學家們對於“黑洞”的定論。
林軒不禁苦笑,在科學家的研究理論中,黑洞存在於宇宙中的星球之外,也存在於星球內部,更存在於山脈、河流、城市、鄉野以及人類的思想、視界可以抵達的任意地方,無處不在,無所不能。
哲學家說,江湖無處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科學家也說,黑洞無處不在,人類可感知的地方,都有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