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潭中的水飛上天空前,單純從外觀看,任何人都不會猜到水底竟然有如此複雜的結構,畢竟一切都在深色苔蘚的覆蓋之下。
以林軒的淵博知識,尚不足以做出合理解釋,此地普通藏胞們就更不必說了。
忽然間,遠遠近近的苔蘚中悄然立起了幾十條黑色人影,掌中利刃,映日生寒。
林軒這才發現,已經陷入了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他沒料到敵人來得那麽快,完全封鎖了自己的退路。苔蘚成了敵人展開進攻的最好掩飾物,而林軒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金屬物上,也忽視了四麵的變化。
“林醫生,有什麽發現嗎?”一個臉上覆蓋著黑紗的中年女人越眾而出,正是見過一麵的櫻井大師。
當時,他們沒有機會深談,彼此各懷戒心。
由櫻井大師身上,林軒又想到了神秘女孩子田夢,那個突然出現又悄然消失的神秘女孩子。近一周來,兩山兩湖地區發生了太多事,此起彼伏,千回百折,令他疲於應付,腦力耗費到了極限。
林軒苦笑著搖頭:“沒有,滿頭霧水。”
他默數過,加上櫻井大師在內,敵人共到了四十五名。按照那年輕人的供述,到場的猿飛族忍者僅有一半,應該還有一半敵人隱藏在暗處。
除了大開殺戒,他已經想不到另外的辦法脫身。
“子彈夠用,隻要成功避開忍者的第一輪攻擊,就能打開局麵。第一個彈夾裏還有十七顆子彈,我必須在打完它之後,騰出切換彈夾的三秒鍾時間……”他用眼角餘光偷瞥,寒潭下的陡壁坡度接近六十度,下來容易上去難,徒手攀援可能要費一番力氣,而且要應付忍者不死不休的追擊。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敵人,從容不迫地撤退。
“你太謙虛了林醫生,我起初太小看你,才導致族人屢次折在你手上。這一次,大家處在這樣的環境下,無異於籠中格鬥,誰都別想討巧。你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吧,讓我們猿飛族的忍者也開開眼界。”櫻井大師傲慢地說。
其餘忍者保持著可怕的沉默,呈扇麵形一步步迫近,猛攻一觸即發。
林軒突然舉手:“櫻井大師,別急著動手,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麽到藏地來?我們大家為什麽都到這地方來?”
他必須得分散猿飛族忍者的注意力,才能拔槍射擊。
麵紗後麵,櫻井大師顴骨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了兩下,狹長的雙眼中射出貪婪的光芒。
“是為寶藏?還是為‘地球軸心’?抑或是王權、長生、全球之主?我不是忍者,自然不能體會大名鼎鼎的猿飛一族的雄心。告訴我,讓我臨死之前能茅塞大開,可以嗎?”林軒凝視櫻井大師的眼睛,五指已經做好了拔槍準備。
他已經打定注意,一拔槍就斜向四十五度角衝出去,點殺距離最近的七名忍者。
這種短槍的槍管具有良好的散熱性,即使是一口氣打完三個彈夾,子彈準度和初始速度也不會受影響。
“你真想知道?好吧,我告訴你,我們猿飛一族之所以千裏迢迢從日本四國島趕來,就是為了成為真正的不死勇士,唯有傳說中亞蘭特蒂斯人創立並守護的‘地球軸心’才能幫我們達成心願。我們不關心金錢和寶藏,但我們必須要告訴大和民族的所有人民,猿飛族忍者的能力並不遜於甲賀、伊賀等派,也能代表日本衝出亞洲,走向世界!”櫻井大師高舉雙手,慷慨激昂地說出了上麵一番話。
她雖然是個女人,但說話相當有感染力,四下裏的忍者們紛紛用刀柄敲擊著腰帶上的銅扣,發出有節奏的“篤篤、篤篤”聲,應和櫻井大師的話。
“我們沒有衝突,甚至說,我們的目標有可能還是一致的,何不捐棄前嫌,聯手合作?”林軒試著說服對方。
櫻井大師用力揮手:“合作?我的人生辭典裏沒有這個詞,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現在我們手中有最好的一張牌,也有找到‘地球軸心’的明確線索。至於你,不過是猿飛族發展史上的一隻小螞蟻,動動小指,就能把你捺成粉末了!”
林軒很耐心地等對方說完話,見旁邊很多忍者臉上都有了譏諷的笑意,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想激怒對方,或者是自甘示弱,使對方傲慢輕敵,露出破綻。
“元首真的找到了‘地球軸心’?那麽說,隻要找到元首藏身地,一切難題就都迎刃而解了?櫻井大師,我手裏也有一張牌,通過它,就能找到元首——”林軒所指的“牌”,其實就是駱原。不過,這種駭人聽聞之語,亦是為了分散櫻井大師的注意力。
“什麽?”
櫻井大師果然中計,連續追問。
林軒在櫻井大師張嘴提問時衝出,當對方“什麽”二字落地,他已經拔槍在手,連七槍,射殺七人,將猿飛族的包圍圈撕破。
他向前直衝,一直到了陡壁下,蹬牆借力,身子騰起於半空,隨即後空翻,半空中卸掉消聲器,從上向下射擊,打完了剩餘的十顆子彈,又有六名忍者頭部中彈,猝然倒地。
射擊引起的回聲此起彼伏地混響著,林軒落地,單手切換彈夾,左手從一名死者袖子裏抽出一柄蛇形軟劍,抵擋櫻井大師的亂刀追擊。
櫻井大師手中共有四把刀,分別是極短、短、中、長。當然,她身上也出現了四隻手,自如地操控著四把刀,平均每秒鍾要劈出十二刀。其中一刀是擦著林軒的額頭過去的,隻差半厘米,就要將他的臉削掉半邊。
這應該是一種奇妙的幻術,畢竟迄今為止,世界上並沒有出現真正的四臂怪人。
林軒贏得了寶貴的三秒鍾,第二個彈夾換好,隨即向櫻井大師連射五槍。
櫻井大師的四把刀不斷地架為米字形,巧之又巧地將五顆子彈全都崩開。但是,她手下的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因為林軒每一次扣動扳機,猿飛族都有人倒地。
“吱嗚”,櫻井大師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更多人影從苔蘚中躍出來,再次形成包圍圈,衝向林軒。
林軒心一沉,因為這次的忍者人數已經超過了他的子彈總和,看來隻能在打光子彈後棄槍,以冷兵器與對方死拚到底了。
“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猿飛族想殺的人,就一定得死。”櫻井大師一把扯下了麵紗,傲慢地高舉,輕輕揮動著。
那隻是她其中一隻手,另外三隻手也不再握刀,而是拿出了小扇、梳子、鏡子,慢慢地打開腦後的發髻,將一頭烏黑的長發鬆垂下來。
她對於四隻手的使用非常從容自如,仿佛這些手全都是從她身體裏自然生長出來的。
“我們也許可以再談談合作的事,殺了我,對你要做的事毫無幫助,反而白白樹立了敵人。”林軒仍然不放棄說服對方的希望。
櫻井大師舉起乳白色犀牛角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長發。她肯定聽到了林軒的話,但卻隻懶洋洋地微笑,並不開口回應。
“喂,再考慮考慮,怎麽樣?”林軒叫起來。
“我應該再考慮考慮嗎?在我眼裏,男人隻有兩種——可用,或者該殺。你本來屬於第一種,但你不爭氣,竟然連續殺了猿飛族的人,完全超出了我的忍耐限度。你說,我會再給你機會嗎?”櫻井大師斜睨林軒,手挽長發,如一尊多臂怪佛一樣。
她的五官相貌在日本女人裏屬於中上水平,再配上一頭過腰的烏黑長發,頗有幕府時代大名帳下歌舞伎的古典味道。當她的目光落在林軒臉上時,眼波流動,風情宛然,充滿了挑逗意味。
“這裏的情況非常古怪,我們互相傾軋,隻會增加傷亡,削弱大家的戰鬥力。不如,就此罷手,各退一步,怎麽樣?”林軒努力地擠出微笑。
連續射擊後,槍管已經發燙,如果能有五分鍾至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從槍管到撞針的所有部件溫度就會降下來,完全消除子彈卡殼的隱患。
“你殺了那麽多人,總得有個交代吧?”櫻井大師問。
“什麽交代?”林軒反問。
櫻井大師的四隻手各自忙碌著,有條不紊,高低有序,仿佛她肩頭趴著一隻成了精的多臂章魚一般。
“你歸順猿飛一族,成為我們的人,所有的賬就一筆勾銷了。”櫻井大師微笑起來,其中一隻手拿出了口紅,對著另一隻手裏的鏡子,慢慢地將她蒼白幹澀且布滿皺紋的雙唇塗成了光鮮亮麗的猩紅色。
“是個好建議,但是——”
林軒的話隻說到一半,眼前一花,櫻井大師突進,四隻手臂一起發動,將他的上半身死死鎖住。
“沒有但是,不順從,就得死。”櫻井大師的紅唇優雅地微微張開,眼中的媚笑像要滿溢出來似的,“我說過,猿飛一族要做的事,必定能成。”
林軒眼睜睜看著,就在櫻井大師說到“必定”二字時,她的左側額角上突然塌陷了一個指頭粗的小洞,然後她的右耳下一寸啪的一聲炸出一個血洞。造成這兩處傷口的是一顆銅頭穿甲彈,洞穿櫻井大師顱骨後,又鑽入她的右肩,從右臂的肘關節位置射出去,慣性不減,迸射在地上,鏘的一聲,濺起一長串燦爛的火花。
櫻井大師死了,死於高處射下的一顆子彈。
開槍的人夠穩、夠準、夠狠,不射則已,一射驚人,瞬間秒殺了猿飛族忍者的首領,解了林軒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