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軍特種部隊的精英,丁峻從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隻是現在他雖然睜著眼睛,卻什麽都看不到,四周隻是白茫茫一片。
“能進來,就是一種緣分,像從前那許許多多人一樣,從我這裏看到生命中最美好的另一麵,重新回到那個世界之後,人生曆程就真的完全不同了。你先不要抱著完全排斥的態度,隨時準備否定我說的話。古代人類早就說過,未知生,焉知死?當你麵對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時,原先學過的人生經驗已經毫無用處,必須得全部放棄才行。”那聲音說。
丁峻記起從前自己上過的催眠課程,在軍方最高級催眠師的聲音控製下,他也曾經曆過同樣的場麵。所以,他大致判斷,自己是處於被催眠的狀態,思想的大部分已經被對方控製。
“好吧,我聽著呢,請講。”丁峻控製自己的情緒,慢慢地回答。
“不是我講,而是你自己用心體會,很多問題的答案,就在你的潛意識中,隻不過埋藏太深,幾乎已經被你遺忘了。我這裏有一麵鏡子,它可以反觀你的內心,看著它,你就能看清自己了。”那聲音回答。
就在正前方的霧氣中,隱約出現了一塊無邊無際的鏡子,鏡中不但映出了丁峻自己,也映出了千萬溝壑、數百城池,一個策馬狂奔的銀甲將軍正用遠處飛馳而來。當那將軍的身影幾乎與丁峻重合時,便倏地勒緊了馬韁。那匹雪白戰馬前蹄起立,扭動脖子,發出一陣威武雄壯的咆哮聲。
“你是誰?”那將軍等馬嘶聲停止,便飛身下馬,向著鏡中的丁峻問。
丁峻腦中一陣恍惚,因為他看到那將軍問的是自己的影子,可自己身邊、身後什麽都沒有,那鏡中的將軍從何而來?
“你是誰?”鏡中的丁峻轉過頭去,亦問了同樣一句。
丁峻腦子一轉,突然意識到一件詭異到極點的事,雖然表麵依舊不動聲色,但內心極為駭然。在他麵前的既然是鏡子,則一切影像都是假的,鏡外的人做什麽,鏡內的人就會照做,絕對不會出現影子自主行動的局麵。可是,他明明看到自己的影子非但自動轉身,更能不經過自己的大腦和嘴,就可以出聲。
“我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是誰’,可永遠沒有答案。就算我打再多勝仗,占領再多城池,不知道自己是誰,又有什麽用?最起碼,史官們永遠不會在史書上記下我的名字,我就像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生無名,死無影,豈不是最可悲的事?”那將軍說。
丁峻忍不住問:“就算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總該有個名稱代號吧?”
他這樣問的時候,鏡中的影子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那將軍搖頭:“沒有,上次攻城,我孤身一個人飛上城頭,殺敵數百,所以士兵們稱我為‘雪山之鷹’。天王說過,等打下最後一座敵城,平定天下,他就會論功行賞,封我為‘翼王’。”
丁峻還沒意識到“翼王”代表的含義,他的影子已經駭然變色:“什麽?翼王?難道你會是……”
丁峻落後半拍,幾秒鍾後想到曆史上那麽多朝代更替中,“翼王”隻有一個,但卻已經敗走大渡河,成為敵人刀下之鬼。隨即,他又想到,自己的影子為什麽能做出那樣的反應?難道那鏡中之影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他向前走了幾步,到了鏡子前,伸手觸摸,發現那果真是一麵冷冰冰的鏡子,而不是什麽障眼法。
“我是什麽?你知道我是什麽?”那將軍陡然伸手,抓住了丁峻影子的左臂。
丁峻受過美軍“一招製敵術”的嚴格訓練,知道那種情況下,一翻腕,一纏,再一送,就能把對方狠狠地摔出去。但是,影子這一次卻沒有任何反應,而是任由對方抓著。
“告訴我,我是誰?”那將軍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無比,如同鳥嘴雷公。驀地,他兩肋下的鎧甲左右一分,竟然展開了一雙白色的翅膀,抓著丁峻的影子振翼而飛,躍在半空。
“這算什麽?這算什麽?”丁峻喃喃自語著緩步後退。在這麵奇怪的鏡子前,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讓他目不暇接。
“我說過,這是個神奇的世界,完全不同於你此前的經曆。在這裏,隻要你肯聽話,就能獲得無上神力,獲得難以預計的榮耀。換句話說,你隻要點點頭,我就能把你送入那個冷兵器盛行的年代。憑你的身手,改變曆史都不是難事。”那聲音說。
丁峻抹了把臉,再看鏡中,那將軍在半空中轉圈滑翔,如一隻即將降落的白鷗。不過,就在他即將落地時,一支黑色的羽箭破空而來,不偏不倚地射入了他的胸膛,透心而過,從左肩後側露出一枚焦黑色的箭鏃來。
丁峻明白,箭頭變色是因為淬上了劇毒的緣故,毒箭穿心,無藥可救。曆史上的“翼王”是死於劊子手的刀下,而不是中箭身死。所以,一時間他變得對曆史和鏡中影像都不敢相信。
“他死了。”那聲音說,“可是曆史還要繼續,必須要有人代替他。”
丁峻恍然覺得,自己胸口翻江倒海一般難受,小腹之中又像是插進了一把尖刀在上下翻攪,痛到肝腸寸斷。與此同時,他的頭也疼痛難忍,兩邊太陽穴時而鼓脹,時而凹進,眼前直冒金星,身體已經無法支撐下去。
“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遭受的痛苦也會反映到我身上?是這樣……嗎?”他向前看,那鏡中的影子已經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胸口,渾身顫抖成一團。
“是,也可能不是,因為很多現象是我也不能做出合理解釋的。做出最終選擇吧,生死都在一念之間,但我是公平的,絕對給你選擇的機會。”那聲音回答。
“你是誰?這鏡子是什麽?裏麵的影子和將軍又是什麽?在弄明白所有問題之前,我什麽都不會選,什麽都……不會選!”丁峻嘶聲低叫。
他自信不會受任何催眠術影響,也能熬過身體的痛楚,畢竟他是美軍特種部隊裏精英中的精英,全球寥寥無幾的頂尖特種兵之一。
“那就沒辦法了,我來替你選擇。”那聲音說。
丁峻的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接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學過催眠術的課程,深諳其中真理。要想逃脫催眠術的設計,就要在對手發動前,搶先催眠自己,使腦電波處於休眠狀態,從而避開外界的任何誘惑。
當他看著鞋尖時,視線茫然,腦中茫然,四肢也軟綿綿地放鬆下來,不再保持全神戒備的姿態。於是,他腦子裏浮現出了雪晚的臉。那張臉白皙如玉,五官完美,就連眉間蘊藏的那絲絲縷縷冷傲,也讓他深深迷戀。
“找到她。”他的心鄭重其事地告訴他的腦,“找到她,此生才能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