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藏書室門口飛出了一半地球儀,撞在牆上,木屑亂飛。
隨即,卡勒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懷裏抱著那個白銅柱,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走。
顧傾城立刻跨出洗手間,倒背著手站在長廊裏,擋住卡勒的去路。
“我費了……那麽長時間也打不開鎖,不行,我就不信了……我馬上帶著它到加德滿都去,找最好的開鎖師傅……一定打開它,一定要打開它……”卡勒走近,抬起朦朧醉眼瞅著顧傾城。
“你喝醉了,回去睡一覺,明天再說。”顧傾城冷冷地說。
“我不睡,我不睡……我要去加德滿都,走開,走開……”卡勒繼續向前,右手來推顧傾城的肩膀。
就在那隻手觸到顧傾城肩膀的刹那,她的左臂柔若無骨地擺動了一下,以“金絲纏腕手”的功夫搭上了卡勒右臂,連續攪動了三次,輕輕一送,卡勒便踉蹌後退,仰麵跌倒。
顧傾城反應極快,伸手一撈,在白銅柱落地之前抓住了它。
“你醉了。”顧傾城在白銅柱上拍了拍,轉身遞給關文。
“我沒醉,我沒……醉……”卡勒翻了個身,頭枕著左臂,隻隔了一分鍾,就已經鼾聲如雷。喝酒誤事,果然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如果他沒喝酒的話,兩人的纏鬥至少要多幾個回合,而不是交手即倒。
兩人近距離看著卡勒,這個年輕人的種種異常表現令他們的疑心越來越重。近在咫尺間,顧傾城隻要願意,隨時都能取對方性命,而且她的手已經偷偷地扣住了短槍的扳機。最終,她慢慢地後退一步,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放棄了剛剛凝聚起來的殺機。
“他——怎麽辦?要不要……”關文試探著問。
“把它收好,什麽都別管,明天交給寶鈴。”顧傾城冷靜地吩咐。
關文走進客房,反手關門,然後謹慎地落鎖。他必須盡可能地做好防範,不能全都倚靠他人。
床上,寶鈴依舊在沉睡,睡姿都沒變過。
關文把白銅柱放在床下,然後自己回到沙發上,和衣而臥,沉沉入夢。他的夢都很短,一個接一個,全都是跟毒蛇有關。夢的最後,夏日之宮變成了一片巨大的蛇窟,連卡勒也變成了一條猙獰的眼鏡王蛇,在枯黃的草地上來回遊走著,指揮眾蛇發動進攻。
“蛇?寶鈴?”關文一激靈醒來,發現房門大開,夜風正呼呼狂灌進來。寶鈴不在床上,床下也沒有白銅柱,屋子裏隻剩他自己。
關文跳起來,來不及穿鞋,赤著腳出門。
這次,他看見了寶鈴,她正懷抱白銅柱,一步一步地走向長廊深處冥想之室的方向。
關文沒敢再叫,因為他從寶鈴的背影看,她似乎正處於一種夢遊的狀態。強行吆喝她醒來的話,隻怕會出意外。
他剛剛想跟過去,旁邊閃出一個人,倏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推回房間,然後順手關燈。
“噓——別喊,別動,是我。”那是小霍的聲音。
“寶鈴在夢遊,得把她拉回來。”關文等到小霍鬆手,焦灼地低叫。
“再等等看吧,不僅僅是夢遊,而且是有人向她施展了移魂術,而且是極高明的那種。我知道,一定是卡勒。”黑暗中,小霍的雙眼閃閃發亮,仿佛一隻居高遠眺、即將淩空捕獵的飛鷹。
關文側耳諦聽,寶鈴拖遝的腳步聲遠遠地傳過來。
“移魂術?卡勒為什麽要那麽做?”關文不解。
小霍搖頭:“我也不知道,一切都要等到圖窮匕見的那一刻才能明了。幸運的是,我和顧姐提前預判到了這一點,早就有所防備。現在,顧姐就伏在藏書室窗外的屋簷上,一有狀況,她就會發出信號,我們前後夾擊。”
關文吸了吸鼻子,感覺空氣中的毒腥氣似乎加重了些。
“關先生,既然你能畫出別人的夢,那麽能不能操縱別人的夢?”小霍忽然問。
這是關文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他苦笑著搖頭:“不能,那已經是心理學的最高境界,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畫家,怎麽辦得到?”
小霍也低聲笑起來:“關先生太客氣了,顧姐對你非常推崇,這一點從言談舉止中就能看出來。我一直在想,像你這樣的人才,為什麽一直屈居於藏地寺廟裏畫畫度日,而不是到更寬廣的舞台上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呢?如果你願意,結束了這件事以後,我推薦你去尼泊爾的國家高級人才儲備中心,那裏一定會令你大放光彩的。”
關文感歎:“謝謝你小霍,可我是中國人,從未想過要為別的國家服務。再說,除魔這件事極其危險,等我能夠活著全身而退以後再說吧。”
雖然天鷲大師、樹大師、才旦達傑、桑徹大師等人都對他充滿期許,認為他是拯救藏地、除魔衛道的大人物,但直到眼下這一刻,他都非常惶恐,認為自己能力有限,並不足以擔當大事。比如他一想到危難時刻要倚靠顧傾城的保護,就不禁慚愧萬分,因為古人隻說“英雄救美”,極少有“美人救英雄”的。
“噝噝噝噝,噝噝”,一種怪異的響聲從房間的右側傳來,關文吃了一驚,因為那動靜隻能是毒蛇吐信時發出的。
嗒地一聲,小霍撳亮了手電,光柱射向聲音來處,卻是一組老式的銅管暖氣包。隨即,手電滅了,光柱消失,而那種恐怖而邪惡的“噝噝”聲卻越來越響。
暖氣管道貫穿主樓的各個房間,而且該管道與大陸城市中常見的不同,直徑至少有三寸,中間沒有截留閥門控製。也就是說,如果一條蛇進入管道的話,能夠輕鬆地爬到主樓的任何一個房間裏去。
“是蛇,而且是毒蛇。”關文再次吸吸鼻子,毒腥氣吸入太多,竟然有微微眩暈的感覺。
“顧姐的判斷果然正確,卡勒在這主樓裏豢養了大量毒蛇,這才導致了莊園裏沒有任何其它生物,草坪也完全枯死了。而且,在我們抵達前,他安排了那麽多人內外打掃,就是要徹底消除毒蛇生活過的痕跡。好了,你在這裏別動,等我消息——”小霍矮著身子,貼著門邊滑出去,消失在長廊裏。
關文等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從門邊探出半張臉,望向長廊盡頭。
寶鈴停在藏書室門口,緩緩地轉折,一步走了進去。
關文不再猶豫,走出房間,貼著長廊一邊,迅速地走近藏書室。
“打開她吧,我確信你能做到。”那是卡勒的聲音,清晰冷靜,毫無醉意。
關文有些困惑:“盜墓高手卡勒做不到的,寶鈴怎麽能做到?”
驀地,長廊頂上的燈全都滅了,關文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隻好伏低身子,貼地傾聽。
稍後,藏書室裏亮起了昏黃的燈光,可能是卡勒點燃了蠟燭。燈光晃動著,把寶鈴的瘦削影子投映在藏書室對麵的牆上,忽高忽低,形如鬼魅。
“這是你的夢,與現實無關。相信我,你一定能做到,一定能打開,因為夏日之宮莊園就是坎那家族的前輩們特意留給你的,我費了那麽大力氣找到你,把你請回來,又安排了那麽多戲,就是為了要你在這時候打開它。別拖延了,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我還知道,你也很渴望打開它,看看裏麵到底藏著什麽樣的……”
卡勒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什麽都聽不清了。
關文心裏一急,再次向前移動身子。因為過於緊張,他的喉嚨裏情不自禁地發出咯的一聲,立刻驚動了卡勒。
光影一閃,卡勒衝出門,一把抓住了關文的衣領,另一隻手裏冷氣森森的短刀逼上來,貼住了關文的喉嚨。
“怎麽是你?我的移魂術籠罩了整個莊園,唯獨對你不起作用嗎?不過你來得正好,萬一寶鈴小姐打不開白銅柱,你也許能出一把力。”卡勒獰笑著,拖著著關文走進藏書室。
此時,寶鈴就站在地球儀架子前,被砍成兩半的球體重新合起來,擺在架子上。旁邊的壁龕上,一架錫製的三叉燭台亮著,燭光照不太遠,隻能籠罩住地球儀附近的這一塊範圍。
“別傷害她,她在夢遊,一旦出了意外,所有事都進行不下去。卡勒,你不過是為了尼色日山的寶藏,千萬不要弄出人命來!”關文低聲相勸。
他確信,寶鈴處於奇怪的夢遊狀態,她本身被噩夢拖累多年,這一次不知又是活在哪個年代的恐怖怪夢裏。
實際上,現實世界比噩夢更可怕,卡勒不惜費時費力設下重重圈套,把他們騙到夏日之宮來,其心機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卡勒已經換了衣服,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袍,高領漿洗得硬邦邦的,怪異地向上直豎。黑袍腰間是束著的,起初關文以為那是一條黑白相間的帶子,後來才發現,那竟是一條身長一米多的黑白花活蛇。
“放心,在這東西打開之前,我是不會殺她的。”卡勒伸出鮮紅的舌頭,無聲地舔了舔嘴唇,與毒蛇吐信的動作完全相似。而且,他的雙瞳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綠光,與蛇眼無異。
“當然,殺了她,你什麽都得不到,一切心機就都白費了。如果你肯收手,大家可以好好談談,和平解決所有的問題。”關文的眼角餘光掃過藏書室的窗戶,如果顧傾城真的匿伏在屋簷上,就一定能聽到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