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氣優雅的男人容易令女人產生好感,言離憂也不例外,對比處處小心的尹鈞白和又臭又硬的溫墨情,給她一頓飽飯的男人顯然更值得靠近。不過以上認知隻限於他提條件之前,現在,言離憂已經大徹大悟,徹底認清眼前笑容不改男人的本質。
溫柔?體貼?風趣幽默?
那都是給鬼看的,還算清俊表皮下掩藏的分明是一肚子算計,不知不覺中就連她都被繞進莫名其妙的交易裏,不客氣點說,這人就是個笑麵虎——不,或許笑麵狐狸這稱呼更適合他。
言離憂竭力保持心平氣和,微微向後仰躲開那人指尖:“煮飯燒菜我不會,洗衣掃地我也不會,要我有什麽用?想來公子應該不缺光會吃飯的閑人仆從。莫非……楚公子是想讓我冒充青蓮王,什麽雪中送炭、英雄救美胡編亂造一通然後去找皇上領賞麽?除此之外我還真想不出來自己有其他用處。”
“姑娘是怎麽做到一邊妄自菲薄一邊自以為是的?楚某佩服。”惡毒語言從那張用詞文雅的嘴裏吐出,讓言離憂甘拜下風的男人收回手,神色稍斂,“不開玩笑了。事實上姑娘的猜測對一半錯一半——楚某的確是想要姑娘冒充青蓮王,以你容貌再加我對青蓮王的了解,騙過常人不成問題;不過讓姑娘冒名頂替的原因並非為了邀功領賞,一來如我先前所說,沒必要為此得罪天下人,二來……”男人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手臂一揚,一封書信落到桌麵:“就算姑娘真的是青蓮王,如今也沒有任何能夠從皇上那裏換取利益的價值了。”
“什麽意思?”言離憂蹙起眉頭,一邊問著,一邊小心翼翼拿過書信展開。
青蓮王得皇帝盛寵,甚至為她濫殺無辜、激起百姓憤怒,這樣一枚好棋子怎麽會沒有利用價值?如果皇帝知道自己深愛的女人被追殺下落不明,任何蛛絲馬跡都可以贏得重賞吧?
滿腹疑惑隨著書信上潦草大字躍然眼前而解開,雖然個別字認不得,但言離憂還是看懂了那封簡短書信的意思。
——帝駕崩,速往青蓮山緝拿妖女。
落款是瀟灑卻刺目的兩個大字,右丞。
難怪……難怪恩寵滔天、不可一世的女王爺會突然遭到刺殺,原來是背後靠山沒了。言離憂苦笑,從她離奇地出現在這個時空開始就一直暗自期望自己與青蓮王不要有半點關係,而現在,偏是這種撇不清的關係給她一條生路,可這條生路最終通往的方向教人絕望。
妖女,連右丞相都恨不得誅殺的人,誰還能保她性命無憂?
也許真的隻有眼前這男人。
“有話都擺明說吧,猜來猜去,實在很累。”言離憂狠狠喝口茶,苦澀微涼的感覺刺激著唇舌,使得萎靡精神清醒許多,一雙眼也恢複鎮定亮澤,“能得丞相親筆信,楚公子應該也是朝廷重臣,到底有什麽理由讓楚公子對一個青蓮王的替身產生興趣,甚至不惜樹敵保護?或者換句更直白的話問,楚公子想讓我冒充青蓮王做什麽?”
“姑娘又猜錯了,楚某並非身在朝堂之人。”稍作沉吟,男人忽然一本正經朝言離憂歉意一躬,“一直沒有告知姑娘在下身份,確是有些失禮——楚辭,閑人一個。”
簡簡單單幾個字就算是自我介紹?言離憂瞪著楚辭期望他能再多透露些信息,然而接下來短暫沉默證明,楚辭還真就是個讓她恨得牙根癢癢的人。
“公子,快要出青蓮山了。”沉默被車外低沉男聲打斷。
離開青蓮山就相當於暫時擺脫追殺,言離憂巴不得掀開車窗看看新天地是多麽美好,不料楚辭竟快她一步將車窗打開,悠閑地撐著額角靠坐窗邊。
“青蓮山距離帝都不過百裏,姑娘很快就可以看見帝都熱鬧景象。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駕崩後百姓們都歡呼雀躍,就等著新帝繼位鏟除奸臣邪佞呢,青蓮王便是這奸臣邪佞之首,姑娘到帝都後一定會受到很多人‘歡迎’吧。”
言離憂不癡不傻,自然聽得出楚辭是在嚇她,但事實也的確如此,回到帝都後她必然會被當做青蓮王受到懲罰,要想逃就必須在馬車駛入帝都前早作打算。
思考少頃後長長歎口氣,言離憂推了推桌上的長笛:“說說你的條件,隻要不太過分,我們還有公平交易的可能。”
“姑娘願意合作就好辦多了。”也不知道那長笛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意義,見言離憂有拿過去把玩的念頭,楚辭忙起身搶回,細心擦拭後又掛回腰間。淡淡掃了眼頗有些尷尬的言離憂,楚辭收起慵懶姿態,語氣裏終於有了幾分嚴肅:“我要姑娘做的事很簡單,隻需和我一起在幾位朝臣麵前出現並以青蓮王名義簽下一份契約,事成後我保證將姑娘平平安安送離,天涯海角,就算是定遠王世子也找不到。”
“這麽簡單?”言離憂半信半疑,直到看楚辭認真點頭方才稍感安心。
這人心計雖多但不像是個食言之人,選擇相信他總好過被憤怒的百姓打死,反正不管簽什麽契約都是以青蓮王名義,於她毫無損失。
透過車窗望向遠處,雨後大霧籠罩著連綿山脈,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就仿佛言離憂無法預知的前路,是生,是死,此時都還是未知數。有希望就不該絕望,言離憂一遍遍默默告訴自己不可以放棄,既然上天給了她新生,那麽她就該拋去前世負累,做一世真真正正的自己。
“一處美宅,十畝良田,這些對姑娘來說應該是很寬厚的待遇了,何況是在西夏那樣安寧秀美的地方。”楚辭望著外麵景色些許失神,自言自語一番發覺沒人接茬,回頭才看到疲憊奔波一整天的言離憂已經合眼沉沉睡去。修長手指撫過略顯陳舊的長笛,楚辭垂下眉眼,目光靜靜落在雨水打濕的地麵,一絲淺笑幹澀:“這樣的生活殿下求之不得,可他偏偏不能抽身逃離。權勢富貴,功名利祿,說到底都是魔,我也好,殿下也好,皇上也好,又或者是那人……這世上又有誰能拒絕心魔呢?不管怎麽說,淵國的亂世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