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雲似乎至今都沒有弄懂。或許當年老爺子給他留下的那句話很是貼切,一生桃花最累人,當放則放,得過且過。
他不過是世俗中最平凡的一個人而已。
他的一輩子,不可能如小說裏的主角那般圓滿,他是尋常人,或有豔遇,卻無豔福,享受不了如此沉重的美人恩。
放下也好。
陳浮雲心裏忽然有了定計,壓著他的大石頭,也隨著這個念頭的泛起而悄然釋懷,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輕鬆了許多。
是該找個時間,回到老家,看看爸媽了。
但在此之前,他還是決定陪著唐小嫵,直到她的傷痊愈了再說。
十分鍾的探視時間轉瞬即過,陳浮雲輕輕放下被唐小嫵一直緊緊握著的手,給她蓋好被子,轉身出了重症監護病房。
此刻,唐衛國已經不在醫院外,按照唐駿的說法,他是到南京機場接他的那位美國朋友去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陳浮雲的心情不太好。
但是,他無法阻止唐衛國要做的事情。
陳浮雲如丟了魂似得,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往醫院外走了出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穿過街道,怎麽繞過那個喧鬧的街市,來到護城河邊,躺在了露水濡濕的草坪上,望著那一川平平淌過河水,心裏卻一陣發堵。
他點燃了一支煙,一深一淺的吸著,煙氣從口腔流過,又從鼻尖逸散出來,有著七年煙齡的陳浮雲便如第一次吸煙那般,被煙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雙眸赤紅,眼淚滾落。
片刻之後,一輛北京現代從街道邊緩緩駛來,靠邊停下,打開車門走下的人,正是林詩韻。
“還有煙嗎?給我一支。”
林詩韻沒有開口勸他,而是俯下身,問他還有沒有煙。
陳浮雲掏出煙,沒有給她,隻是淡淡的說道:“你不適合這個。”
林詩韻伸手奪過,自己取出一支,嫻熟的點燃,吸了一口,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她淡淡的望著前麵的河水,很平靜的說道:“以前我待過沈陽那邊的女子部隊。曾經,有一個和你一樣,很陽光,很上進,很吸引人的男人追求過我。”
陳浮雲道:“後來呢?”
林詩韻道:“後來他被派到中緬邊境執行絕密任務,死了。”
陳浮雲歎了口氣,道:“很可惜。”
林詩韻道:“他是因為我而死的。”
陳浮雲奇道:“這個要怎麽說?”
林詩韻很平淡的說道:“因為我的家族不看好他,或者說,我爸爸不希望我把他帶回我家。”
陳浮雲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但是他沒有繼續說什麽,他知道,無論社會進步到何等程度,特權階層和底層無產階級永遠會有一道鴻溝,一道根本不可跨越的鴻溝。
他和唐小嫵,隔著的是一道名叫資產的鴻溝。至於林詩韻,隔著的是一道名叫特權的鴻溝。
人,有的時候,需要努力的讓自己活在現實中,屌絲逆襲白富美的故事,現實中也許不少,但是貌似不會適用於每一個屌絲。
陳浮雲或許是有點小本事,但是這種本事,在有權勢的大人物看來,不過是跑江湖賣藝的那種三教九流之刃玩的雜耍,根本上不了大台麵。
玩遊戲能出頭?
會打架能出頭?
早點洗洗睡吧。
“想知道我為什麽要說這段故事嗎?”林詩韻忽然道。
“說來聽聽。”陳浮雲平複下心情,道。
“我是因為他,才離開家,到處旅遊到處散心的。這一走,便是四年。直到在北京遇到你。”林詩韻道。
“然後……”陳浮雲忽然起身,很認真的問道:“我是替代品嗎?”
“不是。”林詩韻搖了搖頭,道:“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有你的個性,你的癖性,你的陽光,還有一股他永遠都不敢放在我身上的侵略性。”
“你很喜歡他,你忘不了他。”陳浮雲道。
“我喜歡他。但我愛的人,是你,陳浮雲。”林詩韻道。
陳浮雲聽到林詩韻如此直白的話時,神色呆滯了許久,他顫抖著雙手,想要把她攬在懷裏,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動彈的勇氣。
“抱歉,我想我給不了你需要的愛。”陳浮雲咬著牙,朝林詩韻一字一句的說道。
“無妨,等你能夠麵對自己心裏的感受時,或許我還在等你。”林詩韻很平靜的說著,眼圈卻意外的泛了紅,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林小妞,謝謝你。”陳浮雲忽然喊了一聲。
“我叔叔說,男子漢大丈夫,即便不能在戰場上十蕩十決,也不能在情場上喪失鬥誌。你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拿得起,放得下,是真男兒。”林詩韻偏過頭,朝陳浮雲說道。
“拿得起,放得下,是真男兒。”陳浮雲喃喃。
反反複複,紛亂如麻的情緒,在心裏堵著,要拿得起,放得下,說起來簡單,想要做到又談何容易?
狠狠的將手指間夾著的那支煙吸到盡頭,陳浮雲站起身,對著寬闊的江麵大吼數聲,然後在一幹路人如觀摩深井冰患者般怪異的眼神中,漫無目的,漸行漸遠。
……
綿陽市。
看了一個通宵世界杯的陳狗剩將躺在他肩膀上安然睡著的範小白抱進了房間。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剛剛打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陳狗剩抬眼往前一掃,令他差點鼻血直流的一幕震撼的落入他的眼底。
好傲挺的雙峰,好傲人的身材,好惹火的細長大腿!
陳狗剩在一瞬間將房間裏剛剛不經意間落入他眼底的曼妙風景一覽無遺,然後很淡定的扭過頭,往門外走去,做出一副我隻是無意闖進來,絕對沒有半分故意進來亂看的姿態。
出乎陳狗剩意料的是,正在換衣服的範小米沒有發出驚叫,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用衣衫罩住了要害部位,走上前來,將房門虛掩。
陳狗剩狠狠的吸了幾口涼氣,剛才的那一幕,將他熬夜通宵帶來的所有疲憊都給直接驅逐出境。
三分鍾後,範小米換好衣服出來,陳狗剩埋著腦袋不敢看她,抱著範小白進了房間,放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然後出了房間。
出來以後,發現範小米並沒有離開,而是在廚房裏忙活著準備早餐,範小白這邊一直有王洪和程思思讓人特殊照顧著,食材之類的東西供應很充足,做點早餐之類的還是很輕鬆的。
但陳狗剩顯然沒有時間吃早餐,屋外雨過天晴,打今兒個起,在醫院裏躺了十多天,一直當著甩手掌櫃的他,又得開始忙碌的工地生活了。
這些天,王洪替陳狗剩忙活了很多事情,雖說他是副手,很多事情應該由他去做,但是陳狗剩身為新人,而且是日後腰拿出成績匯報給蕭景山的項目負責人,即便是凡事都親力親為都不為過,哪裏還有當甩手掌櫃的理由。
陳狗剩說幹就幹,拒絕偷懶,連吃早餐都顧不上,出了門,找個地攤買上兩個茶葉蛋,對付著搞定早餐之後,一大早的便奔向施工現場。
工地開工一向很早,陳狗剩七點鍾到達施工地點的時候,工地上的工人們已經幹的是熱火朝天,陳狗剩走上前方,招來一個眼熟的工人,讓他去把負責這片場地的項目部經理給叫過來。
這位工人記性不錯,一眼認出眼前這位其貌不揚土裏土氣的年輕人正是當初連王洪和程思思兩位高級項目負責人都得跟在他身後的大人物,當即也不敢怠慢,立即跑往項目經理的辦公室。
陳狗剩站在原地等待的時候,目光也不時掃向各個施工點,他對城市的工程建築方麵並沒有多少認知度,但是在老家的時候,家裏麵蓋土房子,他都是家裏的一把手,磚瓦活幹得很不錯,手腳勤快不說,悟性也挺高,連他老爹那酒鬼,都忍不住偶爾誇他日後有幹水泥活掙口飯吃的能力。
光是看這裏的建築,陳狗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需要聽聽這裏項目部經理的匯報,知曉一些關於項目進度和項目施工狀態以及當前麵臨的一些問題之類的事情,不然的話,身為總負責人的他,還真有可能被項目的表麵火熱情況給蒙蔽了眼睛。
而且,陳狗剩隱約間已然在工地上看出了一些端倪,隻是心底裏不太確定罷了。
片刻之後,那位被陳狗剩支去叫項目經理的工人跑了回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長得有點癡肥,腆著個啤酒肚,四十五六歲上下,一搖一晃的往陳狗剩這邊慢慢走來的中年人。
陳狗剩看他很是眼生,十多天前他過來的時候,項目經理還是一個看起來很是幹練,辦事雷厲風行,走路利利索索的三十歲青年人,名叫林大雷。
“陳總,經理我給您叫過來了。”工人指了指身後的癡肥中年人,笑著對陳狗剩說道。
“嗯,多謝。你去忙吧。”陳狗剩點了點頭,朝工人說了一聲謝。
工人點了點頭,麻利的一溜小跑幹活去了,那癡肥的中年經理卻費了好一番勁來挪到陳狗剩跟前來,看到陳狗剩一身簡樸,看起來也相貌尋常,若不是站著的時候很有些氣勢,林大福還真的就把陳狗剩給當成工地上普通的一名工人。
俗話說,出來混的,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工地上的活兒是既髒且累,但是身為項目負責人,哪個過來的時候不是開著轎車穿著西裝蹬著蹭亮的大皮鞋?
眼前的陳狗剩,可真是沒有半點領導的範兒。
因此,一向勢利的林大福隻是稍稍的瞅他一眼,便打心底裏輕視了他幾分。
“你是陳狗剩陳總?我聽大雷兄弟提起過你,不拘一格的項目總負責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啊。”林大福倒是率先開口問道,這話乍一聽還是挺客氣的,但是看那林大福輕蔑的眼神,陳狗剩忍不住眉頭一皺。
“正是,你是新來的經理?林大雷呢?”陳狗剩皺了皺眉,淡淡的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問道。
“我那大雷兄弟最近害了病,在醫院裏養著呢。我叫林大福,你叫我林經理就是了。這裏的事情,大雷兄弟托我幫著幹一陣,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兄弟的份上,我那麽忙的人,還真是不太樂意來這鳥不拉屎的工地。”林大福一臉傲然,輕飄飄的說道。
“托你幫著幹一陣?這是他林大雷說托就托的事情嗎?”陳狗剩眉頭皺的更深,麵色一沉,道:“你給我匯報一下最近的工程進度。”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你得問別人,我隻是過來給大雷兄弟看場子的。”林大福倒也光棍,被陳狗剩這麽一問,直接的擺了擺手,用一句我也不知道來糊弄。
“你也不知道?你是過來看場子的?”陳狗剩瞪著他瞅了半晌,也懶得跟他發火,道:“你回去歇著,我自己到處看看!”
說著,留下呆愣著站在那裏摸不著頭腦的林大幅,陳狗剩自顧自的往工地內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