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的道路彎道多、路麵窄,盡管是國道、盡管車流很小,葉飛的桑塔納也跑不快。
陳青雲不可能在上任的時候將自己的陸地巡洋艦開到紅杉鄉,不然別人還不知道來了個什麽人物。
“過了前麵的埡口,就到了鄉政府。噫,鄉政府門口好像圍了不少人。莫不是王書記派人在迎接?”葉飛有點驚訝。
陳青雲平靜地說:“好像有人在鬧事。”
葉飛不相信地說:“怎麽會呢?沒聽說紅杉鄉最近有什麽糾紛呀。”
桑塔納靠近鄉政府,隻聽到人聲鼎沸,吵成一團。隨著桑塔納越來越近,聲音也慢慢清晰:“開門,欠債不還,關上門就可以躲過去嗎?”“又來了一輛車,肯定是縣裏來人了,找他們去。”
桑塔納離鄉政府還有三十多米遠,一群人忽然圍上來。葉飛和陳青雲從車上下來,冷靜地看著前麵的人群。
元月份的氣溫,已經不到十度,城裏人都穿上了毛線衣、或棉襖、或羽絨服,但眼前的這些人,大多數隻穿夾衣,少部分人穿著薄薄的棉襖,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裏透出的目光在躲閃著,麵對滿臉怒容的葉飛,不敢大聲喧嘩,鄉政府門口一時詭異地安靜下來。
一個身材魁梧、穿黃色軍大衣的光頭扒開人群,站在葉飛麵前,口中唾沫橫飛地指著葉飛:“你是縣裏的領導嗎?鄉政府欠我們的工程款,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們解決。”
葉飛冷靜地問:“欠你們什麽工程款,需要堵門來解決嗎?讓我們進去,把我們堵在這裏,我們不了解情況也不能表態呀。”
光頭蠻橫地說:“不答應給我們解決,就是不讓你們進去。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
人群響起稀稀拉拉的喊聲:“是。”
葉飛生氣地說:“我不了解情況,怎麽答應你們,快點讓開,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說完,葉飛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結果書記、鄉長關機,辦公室沒人接聽。
陳青雲冷眼看著,為什麽鄉政府一個人也不出來?這件事情太不正常。
光頭不耐煩地說:“鄉政府的人不理睬我們,我們隻好委屈你們一下,跟我們走一趟吧,看鄉政府的人怎麽辦?”說完光頭伸手來抓葉飛的衣領,葉飛將他的手拔開,生氣地說:“你想幹什麽?”
光頭大喊:“鄉親們,領導打人了。”隨即張開右手向葉飛的臉上扇去,不料一顆石子“啪”地打在光頭的手腕上,疼得他大叫:“打人了,他們打人了。”
頓時人群騷動起來,陳青雲大喊:“住手,誰看見我們動手打人了。”他指著光頭說:“憑什麽說我們打人,汙蔑人是犯法的,你可想清楚。”
“我的手斷了,不是你們是誰。”光頭疼得呲牙裂嘴:“今天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馬上給我掏醫藥費,兩萬塊,一分錢也不能少。”
陳青雲大聲說道:“我們站在這裏一動沒動,你的手有問題,與我們何幹?你還講理不講理?”雖然寒風凜冽,但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在場的每個人耳朵裏。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是呀,他們並沒有動手,怎麽能怪他們呢?我們廟前的人什麽時候變得這樣不講道理了。”
光頭回頭大叫:“我說是他們就是他們,需要什麽道理,我何蠻子什麽時候講過道理,更別說是幾個外鄉人,跑到我們廟前來擺威風。”說完光頭向葉飛撲來,口中大叫:“不把你抓起來,我的醫藥費歸誰出?”
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的年輕人突兀地出現在光頭身前,與他貼身站著,光頭差點撞在這個黑夾克身上,黑夾克身形微閃,右腳輕輕一勾,光頭“叭”地撲倒在地,黑夾克順勢踩在光頭的背上:“這就是廟前的人嗎?老子從這裏路過,實在看不過眼了,這樣的人渣都沒人管嗎?好,既然沒人管,我就替你們管管。”
黑夾克揪住光頭裏麵的衣領,扒掉他身上的黃色軍大衣,右肘猛擊光頭的腹部,光頭疼得佝僂著身子。黑夾克又將他拉起,雙手左右開gong,幾分鍾之內,光頭那長滿橫肉的臉變得像個大包子,口中大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黑夾克的動作凶猛、連貫、流暢,幾分鍾就將光頭打得滿地滾,圍堵鄉政府的人群見黑衣人凶狠,誰也不敢上前。
葉飛與陳青雲冷眼看著,也不阻攔。
黑衣人踩在光頭身上:“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爺爺,別打了,沒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我找他們要錢,他們欠我的債。”光頭口裏求饒,眼睛卻滴溜溜地轉動。
“你的眼睛出賣了你,既然你不招供,我就拿走你一個眼珠子。”黑衣人說完,右手拇指放在光頭右眼上,光頭隻覺得眼眶內一陣漲痛。
“爺爺,你快住手,我的眼睛要瞎了。我說、我說,是蔣鄉長、是蔣紅鄉長讓我來的,他給了我五百塊錢,讓我攔住縣裏的領導,別讓他們進來。隻要我攔住兩三個小時就行。”感到威脅的光頭大聲地嚷嚷。
黑衣人朝圍觀的人群大聲說:“老鄉們,事情已經清楚了,是這個光頭受人指使,你們都上當了。大家都散了吧,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我在此地收購藥材,今天路見不平,管了這檔子事。我在紅杉鄉還會呆很長時間,如果發現有人使壞,我肯定不會放過他。”說完,黑夾克右腳飛起,將光頭踢出十多米遠,身形連閃,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視線。
“走吧、走吧,一點都不好玩,這麽快就結束了。”“這下何蠻子碰到對手了,那個外鄉人可不好惹,我們可別引火燒身。”“搞不好他們是一夥的,惹不起躲得起,我們快走。”
一會功夫,鄉政府前麵的人消失不見了。
那個光頭掙紮著爬起來,見沒人理睬他,悻悻然走了,還不斷頻頻回頭看看陳青雲他們。
桑塔納停在鄉政府大門前不停地叫著喇叭,沒多大功夫,一個年輕人跑來打開大門。
從大門進去,中間是一個沙石坪,左邊是一棟三層高的辦公樓,右邊是一口大魚塘,魚塘邊栽了一排大香樟,每棵都有一人合抱粗細,環繞圍牆的,全部是桂花樹。
整個鄉政府蔭映在高大的樹木之中,環境非常優雅。
桑塔納停在辦公樓門前,樓上下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他邊走邊說:“葉部長,對不起了,今天出了點狀況,沒有出來迎接,請原諒。”
葉飛淡淡地說:“王書記,我們去會議室吧。鄉政府的人都在嗎?一會再介紹。”
大冷的天,王書記頭上卻在冒汗:“都在會議室等著呢,突然出現堵門的事情,我可急得不行。”
“堵門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先開會吧。”葉飛輕輕地說。
在鄉政府的大會議室,五十多人零落地坐在排椅上,主席台坐了四個人,中間留下四個位置。
葉飛徑直走到主席台的中間坐下,左邊是王書記,在他的示意下,陳青雲坐在他右邊。
看到台上的陳青雲如此年輕,台下不禁響起 “嗡嗡”的議論聲。王建軍做個手勢:“請大家靜一靜,現在開始開會。根據中央扶貧工作會議精神,省委從省直機關選派了一批優秀的年輕幹部下鄉掛職。我們鄉作為扶貧工作的重點,省新聞出版局的陳青雲同誌被派到我們鄉工作,大家歡迎。”
會議室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陳青雲不禁皺了皺眉頭。
王建軍見氣氛冷淡,不禁臉色發白、咽喉幹硬,他咳嗽一下,打起精神說:“縣委對陳青雲同誌來我們鄉工作很重視,縣委組織部的葉飛部長親自送陳青雲同誌上任,下麵請葉部長給作指示,請大家歡迎。”
這次的掌聲持久而熱烈。
陳青雲知道,這是鄉幹部們對他的輕視。
葉飛清清嗓門:“同誌們,省委和縣委對紅杉鄉的工作非常重視,這次選派省直機關幹部下鄉掛職,將優秀的年輕幹部派到紅杉鄉,就很說明問題。陳青雲同誌是紫微大學的高材生,理論水平高,對經濟建設有獨到的見解。他在省新聞出版局工作,憑借出色的成績,得到全局同誌的認可,三個月轉正、同時被提拔為副主任科員。……經縣委慎重研究,陳青雲同誌任紅杉鄉黨委委員、副書記,負責黨群工作。”
台下有兩個坐在一塊的老漢盯著陳青雲,慢慢地露出驚奇的神色:“噫,原來是他。”
葉飛話音剛落,兩個老漢帶頭拚命鼓掌,周圍的人不知何意,也馬上跟進,這次的掌聲更加熱烈。
王建軍做個下壓的手勢:“請陳青雲書記為大家說話,大家歡迎。”
陳青雲微笑著平視會場:“我很榮幸能到紅杉鄉工作,按政策是掛職兩年,如果紅杉鄉需要,我將會長期為紅杉鄉服務。工作上如有不周到之處,請大家多批評指正。謝謝大家!”陳青雲知道,此時不能長篇大論,今天隻是亮相,讓大家認識他這個新來的副書記。
台下的兩個老漢更加拚命地鼓掌,帶動著周圍的人,掌聲長時間響起。
主席台上有個臉色陰沉的人,見此情形,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小毛孩子,走著瞧。”
台下熱烈的掌聲,衝淡了剛才鄉政府大門前給他帶來的不快。同時葉飛也受到掌聲的影響,臉上紅潤起來。
由於光頭鬧事的耽誤,此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鍾。如果沒有黑夾克出頭,而陳青雲又不便出手,葉飛他們在大門外堵上兩三個小時的話,今天的會議肯定引起鄉幹部和各村支部書記的抵觸情緒。
主席台上的各人,麵部表情十分精彩:王建軍從鬱悶到歡喜;鄉長張功、副書記何成、副鄉長蔣紅從開心到陰沉;副鄉長何鐵牛和李節自始至終都是無所謂的態度。
大部分的支部書記無法趕回家吃飯,鄉政府的慣例,開會就得開餐,今天也不例外。散會後大家直奔鄉政府食堂,按往常的習慣找到自己的位置,葉飛也同樣不能趕回縣委,隻能在食堂就餐。
那兩位帶頭鼓掌的老漢本來落後大家一步,兩人嘀咕一陣後,也向食堂走去。
食堂有個包廂,用於接待上級領導,開大會的時候,鄉上的領導都會自覺地到包廂就坐。當王建軍走進包廂時,發現張功、何成、蔣紅三人不見,吩咐辦公室主任就找他們,一會,那年輕漂亮的主任進來,衝王建軍搖搖頭,王建軍的臉色又陰沉起來。
陳青雲意識到,在這小小的鄉政府內,彌漫著一股非常不和+諧的氣氛,黨委書記王建軍並不能掌控鄉政府的局麵。
按照王建軍的安排,下午召開黨政聯席會議,但張功等人不見去向,鄉人大主任請假未到,會議隻能推遲。
辦公室主任何杏花安排好陳青雲的住宿之後,輕聲地對他說:“有人請陳書記吃晚飯,陳書記有空嗎?”
陳青雲莫名其妙,怎麽會有人請他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