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005年山東大學碩士研究生入學考試“文學評論寫作”試題。就魯迅的《戰士和蒼蠅》發表你的評論。
戰士和蒼蠅[1]
Schopenhauer[2]說過這樣的話:要估定人的偉大,則精神上的大和體格上的大,那法則完全相反。後者距離愈遠即愈小,前者卻見得愈大。
正因為近則愈小,而且愈看見缺點和創傷,所以他就和我們一樣,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異獸。他仍然是人,不過如此。但也惟其如此,所以他是偉大的人。
戰士戰死了的時候,蒼蠅們所首先發見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叫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但是戰士已經戰死了,不再來揮去他們。於是乎蒼蠅們即更其營營地叫,自以為倒是不朽的聲音,因為它們的完全,遠在戰士之上。
的確的,誰也沒有發見過蒼蠅們的缺點和創傷。
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
去罷,蒼蠅們!雖然生著翅子,還能營營,總不會超過戰士的。你們這些蟲豸們!
三月二十一日
[1]本篇最初發表於1925年3月24日北京《京報》附刊《民眾文藝周刊》第十四號。
本篇寫於孫中山逝世後第九天。作者在同年4月3日《京報副刊》發表的《就是這麽一個意思》中對本文曾有說明:“所謂戰士者,是指中山先生和民國元年前後殉國而反受奴才們譏笑糟蹋的先烈;蒼蠅則當然是指奴才們。”(見《集外集拾遺》)關於孫中山遭受“譏笑糟蹋”的情形,參看《集外集拾遺·中山先生逝世後一周年》及其有關注釋。
[2]Schopenhauer 叔本華(1788—1860),德國哲學家,唯意誌論者。這裏引述的話,見他的《比喻·隱喻和寓言》一文。
二、材料分析:
1、根據注釋理解這則材料的內容不難,魯迅寫這篇文章是用於論戰的,他將當時譏笑孫中山的人比成蒼蠅,將孫中山及民國元年前後殉國的先烈比成戰士,二者之高下在對比中一目了然。
2、魯迅寫文章“論時事不留麵子,貶錮弊常取類型”,這篇文章也充分地體現了魯迅雜文的一貫特點。
3、全文凝練、含蓄,沒有一處提孫中山,但達到了為孫中山辯護的目的,魯迅高超的戰鬥藝術在於以簡單的文字達到擊中敵人的效果。
4、筆鋒鋒利,形象生動,寥寥幾筆就把蒼蠅的醜惡形象描繪了出來:“嘬著,營營地叫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
5、以哲人的句子起筆,氣勢不凡,充滿哲理。“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簡潔的概括中蘊含哲理,也有很強的反擊力度。
6、將戰士和蒼蠅的形象放在一起比較,簡潔、直切,痛快淋漓地表達出了對醜惡人物的憎惡和輕蔑,對英雄人物的理解和敬仰。
三、範文
《戰士和蒼蠅》的寫作緣由和思想藝術
魯迅的雜感名作《戰士和蒼蠅》,最初發表在1925年3月25日《京報》副刊《民眾文藝周刊》14號,後由作者編入《華蓋集》。
《戰士和蒼蠅》最初發表時,就有人未讀懂。在一篇署名金滿成的《我也來談談關於玉君的話》文章中引用《戰士和蒼蠅》中的一段名言,誤以為魯迅“說現在的文壇”的是非。魯迅在《這是這麽一個意思》一文中順便聲明,他寫《戰士和蒼蠅》的“本意”“並不是說現在的文壇”,因為他覺得當時的文壇上似乎還沒有戰士,批評家中雖然難免有有名無實之輩,但還不至於可厭到像蒼蠅。魯迅強調指出,他的“所謂戰士者,是指中山先生和民國元年前後殉國而反受奴才們譏笑糟蹋的先烈;蒼蠅則當然是指奴才們”。一年後,魯迅在孫中山逝世周年前夕明確指出,《戰士和蒼蠅》是針對去年孫中山先生逝世後不很久,幾個“憎惡中華民國”、“說些風涼話”、“責備賢者”的“幾個論客”而寫的。
魯迅的上述說明,為我們準確無誤地把握《戰士和蒼蠅》的政治背景,理解和賞析這篇雜感名作的思想藝術,提供了一把金鑰匙。
孫中山是我國偉大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毛澤東同誌曾經指出:“孫中山是中國最早的革命民主派”,是“偉大的革命先行者”,畢生致力於領導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1911 年領導了辛亥革命,推翻滿清封建王朝,建立中華民國。此後,又從鬥爭實踐中總結辛亥革命失敗的教訓,不屈不撓地艱苦奮鬥。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在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把舊三民主義發展為新民主主義,製定了“聯俄、聯共、扶助工農”三大政策,建立黃埔軍校,同中國共產黨結成統一戰線,積極準備北伐。1924年冬,傾向革命的馮玉祥進駐北京,電請孫中山入京商討國家大事。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因肝癌不治,在北京逝世,使神州大地沉浸在無比悲痛之中,共產黨人和億萬群眾痛悼失去了“為中國民族自由而戰”的偉大旗手。
但是,當時反動政治團體研究係操縱和控製的北京《晨報》和上海《時事新報》,卻冒天下之大不韙,連續發表文章,公然對孫中山造遙誣陷,惡意中傷,借機嘲笑,充分暴露其醜惡嘴臉和反動立場。研究係頭目、辛亥革命時代對抗孫中山、鼓吹保皇立憲的梁啟超在與《晨報》記者的談話《孫文之價值》一文中,誣蔑孫中山一生“為目的而不擇手段”,甚至聯合段祺瑞等封建軍閥;“目的沒有實現的機會,他便死了”,因而“無從判斷他的真價值”。《時事新報》在孫中山逝世的第二天,在社論欄內以頭條位置發表了署名“聖心”的評論《孫文真死矣》,咒罵孫中山的“精神”“則死已久矣”,惡毒地攻擊孫中山“勾結軍閥”,“媚俄媚日”,“恃紅黨宣傳費以生活”,“燒殺市民”,“包蔽土匪”,“蹂蹦人民自由十倍於軍閥”,“專以大言欺世盜名”。梁啟超、聖心之流依附封建主子,仰承帝國主義的鼻息,對孫中山極盡誣蔑攻擊之能事,妄圖以此打擊革命派,阻擋正在醞釀之中的北伐革命。
魯迅出於革命的義憤,於孫中山逝世後第九天即3月21日,奮筆疾書,寫成《戰士和蒼蠅》。文章既沒有提及孫中山的大名,又未具體批駁那些論客的無恥讕言,隻是以戰士和蒼蠅的不同形象來抒寫自己對時事政治的感想。1926年3月12日,魯迅在北京國民黨左派機關報《國民新報》的《孫中山先生逝世紀念特刊》上發表了《中山先生逝世後一周年》的悼念文章,駁斥了那些論客的誣蔑、攻擊,正確地評價了孫中山的一生。魯迅清醒而辯證地指出:孫中山是“創造民國的戰士,而且是第一人”。“中山先生的一生曆史具在,站出世間來就是革命,失敗了還是革命;中華民國成立之後,也沒有滿足過,沒有安逸過,仍然繼續著進向近於完全的革命的工作。直到臨終之際,他說道: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因而,魯迅強調指出:“他是一個全體,永遠的革命者。無論所做的那一件,全都是革命。無論後人如何吹求他,冷落他,他終於全都是革命。”
陸維天
《戰士和蒼蠅》是孫中山逝世後,革命人民與封建主義、帝國主義的奴才們圍繞著對孫中山及辛亥革命前後殉國先烈的評價在文化思想戰線上鬥爭的產物,也是魯迅參與這場鬥爭的武器和記錄。魯迅懷著革命的激情,在這篇精粹的雜感中,憤怒地揭露和鞭撻了奴才們的卑劣行徑和醜惡靈魂,熱烈地肯定和讚頌了為革命而獻身的前驅戰士們的革命業績和革命精神,激勵新的猛士更加奮勇前進!
這是一篇不到400字的短文,全文由六個自然段組成。
開篇第一段就堂堂正正地引用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一段哲理名言:“要估定人的偉大,則精神上的大和體格上的大,那法則完全相反,後者距離愈遠即愈小,前者卻見得愈大。”道出了人們認識、理解一個偉大人物的客觀“法則”,對偉大人物的“估定”,同對真理的認識一樣,需要服從曆史長河流動的製約。作者選擇這段哲理名言開篇,是作為下文自己立論的哲理根據,而且具有尖銳的針對性。
正因為“要估定人的偉大,則精神上的大”“近則愈小,而且愈看見缺點和創傷”,魯迅緊接著在第二段提出了一個深刻的哲理:偉大的人,“他仍然是人,不過如此。但也惟其如此,所以他是偉大的人。”而人們之所以認為他是偉大的人,是因為“他就和我們一樣,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異獸。”這裏有兩層含義,其一,偉大的人,仍然是人,是難免有缺點和創傷的人。其二,在普通人們的心目中,偉大的人並不是神,同被他們當作偶像頂禮膜拜的神根本不是一碼事。魯迅當時雖然還是一個革命民主主義者,但是他直麵人生,尊重事實,從革命實踐中概括出來的這個哲理,是科學而辯證的,完全符合曆史唯物主義,與封建主義的神道崇拜、把人神化、以“神”統治人的觀點和做法,是根本對立的。
如果說,第二段的主旨是闡述如何正確而全麵地認識和對待“偉大的人”,那麽第三段的重點,是鞭笞得意忘形、譏笑糟蹋革命先烈的奴才們。作者懷著神聖的憎惡,把那些依附於封建勢力和帝國主義的奴才們比擬為善於吸嘬血汙,自鳴得意,“在好的,美的,幹淨的東西上拉了蠅矢”的蒼蠅。由於戰士已經戰死,不能再來揮去爬在他的“缺點和傷痕”上嘬著、營營地叫著的蒼蠅,因而蒼蠅便更加得意忘形,自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它們的完全、不朽遠在戰士之上。魯迅賦予“蒼蠅”的“人相”,更顯示出攻擊革命先烈的奴才卑劣無恥、可憎可厭,不像人樣。
第四段,是作者的評論,魯迅嚴正地指出,象蒼蠅這樣的醜類,到底有沒有缺點和創傷,誰也不屑一顧。它的完美無缺,隻不過更充分地體現了奴才的本質。
第三、四兩段深刻地揭示了戰士和蒼蠅這兩個對立形象內含的政治和美學意蘊:戰士是崇高、偉大的代表,而蒼蠅則是卑劣和渺小的化身,而且形成了強烈、鮮明的對比。在此基礎上,魯迅在第五段中,懷著是非分明、愛憎強烈的感情,又提出了一個高度概括、非常深刻的哲理:“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這是革命者信奉的人生哲理!這一警句,抓住事物的本質,從根本上劃清了戰士和蒼蠅的界限。一個是迎著風雨、浴血奮戰的猛士,是民族、國家的希望所在;一個是追腐逐奧、危害人類的“蟲豸”,是社會的渣滓和垃圾,二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語!這就給那些譏笑、糟蹋革命先烈的奴才們以有力的回擊。魯迅提出的這個哲理,已經成為人們經常引用的格言,它對我們正確地認識人生價值、評判曆史偉人或領袖人物的功過是非,有著極大的啟示作用。
最後一段,魯迅情不自禁以輕蔑的口吻怒斥道:“去罷,蒼蠅們!你們這些蟲豸們!”表現了魯迅對蒼蠅們的蔑視和唾棄,充滿了戰士的英雄氣概和革命正氣。
《戰士和蒼蠅》是魯迅創造的雜感文學的一篇名作,是詩與政論相結合的藝術珍品。情、理、趣融為一體,是它的審美特征所在。它是魯迅有感而發的產物,“論時事不留麵子”,洋溢著時代精神,充滿著對戰士和奴才的濃烈的愛憎感情,形成一種不可抗拒的感染力。在愛憎感情中熔鑄著豐富的政治、社會真理和人生哲理,本文提出的兩個哲理,遠遠超出了彼時彼地的具體人物和事件,具有普遍的真理性和強大的說服力。但是,又沒有抽象的說教,而能引人入勝,給人以愉快和休息。因為它把那人生“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時,采用嘻笑怒罵的方式,運用風趣幽默的語言,窮形盡相、入靈傳神地加以描繪,因此產生了諧趣,可讀性強。
“貶錮弊常取類型”,是魯迅雜文的重要表現方法,也是這篇雜感的一個顯著的藝術特色。魯迅雜感文學塑造了“社會相”類型形象係列,其中有“叭兒狗”、“媚態的貓”、“蚊子”、“跳蚤”、“帶頭羊”、“二醜”等形象。《戰士和蒼蠅》創造了“蒼蠅”的形象。這裏的“蒼蠅”,是概括了當時社會上奴才們的本質、特征的類型形象。魯迅從獨特的感受和精細的觀察出發,以強烈的憎惡感情,把蒼蠅的自然屬性轉化為社會屬性,人格化,使奴才們的醜惡、卑劣、可惡、可憎的“人相”和盤托出,躍然紙上,活靈活現,成為人類中“蒼蠅”的標本。這是魯迅的獨創。
這篇雜感是匕首、投槍,短小精悍,輕巧,靈活,鋒利切實,觸及時弊,字字見血。是感應的神經,是時代的風雨表,及時、迅速地反映了社會的風風雨雨。以《戰士和蒼蠅》作為標題,新穎,奇特,醒目,其有懸念的作用,也概括了文章的基本內容。在藝術上,主要是成功地運用了比擬、對比、引語、反語、諷刺等藝術手法。
(選自《新疆大學學報》1994年第4期)
四、學生考場評論文章選錄。
深入骨髓的靈魂震顫
——簡評魯迅《戰士和蒼蠅》
宋亞麗
魯迅,作為時代的英雄,封建宗法社會的逆子,革命家的諍友,用他獨特的方式與吃人的封建專製作鬥爭,與黑暗的反動勢力作鬥爭,先生那入木三分的辨析,嚴禁周密的思辨推理,不留情麵的貶斥挖苦,撼人心扉的語言,辛辣的筆調令眾多勁敵生畏,令廣大讀者欽佩。瞿秋白曾稱魯迅的雜文成為戰鬥的“阜利通”,魯迅以文章為匕首,以犀利的語言揭露社會問題和國民內心深處醜惡的陰暗麵,用警戒的語言雷醒國民們麻木遲鈍的思維,以滿載滄桑的憂傷思考著國家的現狀和未來。
魯迅的這篇《戰士和蒼蠅》寫於1925年3月21日,當時中國革命正處於低潮期,民主先驅孫中山在這一年不幸病逝,然而那些隻會趨炎附勢、“順風倒”的“文人政客”、“官場學者”不時發表文章言論攻擊民主革命分子。魯迅通過對這些人醜態的刻畫,揭露這些社會“渣滓”的卑劣無恥,揭穿他們劊子手和奴才的麵具。文中,魯迅把戰士和蒼蠅兩個不相聯係的意象放在一起組成了一幅絕妙的諷刺畫:“戰士戰死了的時候,蒼蠅們所首先發現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叫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隨後筆鋒一轉,“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這一結論一語中的,且深刻雋永,富含哲理,這是魯迅雜文的一貫特色。
本文最重要的特色體現在作者對藝術手法的純熟應用上。
首先,全文貫穿對比反襯手法,僅從題目中的並列短語就可看出寫的是兩個事物——戰士和蒼蠅。全文網布著感情色彩濃烈的鮮明的對比性句子,使讀者在霎那間產生共鳴,讀者會由衷地產生一種對戰士的敬佩之情,認為戰士是一種驕傲自豪的象征,鄙視那些嚶嚶的蒼蠅們,對蒼蠅可恥行徑產生作嘔和厭惡心情,同時,蒼蠅的可惡更能反襯出戰士們的可愛。
第二,隱喻與峻切的冷諷。魯迅在文中能借助隱喻指桑罵槐,聲東擊西,使讀者在聯想中領會作者的深意,然後會心一笑。在《集外集拾遺》中,作者自己解釋道:“所謂戰士者,是指中山先生和民國元年前後殉國而反受奴隸們譏笑糟蹋的先烈,蒼蠅是指奴才們。”一提起蒼蠅,惡心、吵鬧、煩心這些詞便會湧現在腦中,而想起戰士,人們會記起“誰是最可愛的人”,是他們視死如歸地保衛著國家和人民的幸福安康。先生以敏銳的藝術感受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做根底,對生活中的素材進行捕捉,選擇和提煉,在本文中,以蒼蠅這一讓人厭惡的角色作隱喻,諷刺挖苦之情溢於言表。
第三,辛辣,諷刺,犀利的語言尤見作者深厚的文學功底。魯迅的文章總是如此的一針見血,快意淋漓,旗幟鮮明,感情酣暢,毫不留情。對戰士極力讚美,對蒼蠅無情鞭撻。“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去罷,蒼蠅們!雖然生著翅子,還能營營,總不會超過戰士的。你們這些蟲豸們!”如此淋漓的語言,想必那些奴才們看完不隻是心靈的震顫吧!
第四,“詩與論”的完美結合。先生的筆調既是藝術的,又是哲理的。從詩的角度看,魯迅的雜文含蓄而有詩意;從論的角度看,魯迅的文章邏輯嚴謹、觀點鮮明、論據充分。“正因為近則愈小,而且愈看見缺點和創傷,所以他就和我們一樣,不是神道,不是妖怪,不是異獸。他仍然是人,不過如此。但也惟其如此,所以他是偉大的人。”“然而,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作者用最清醒的現實主義頭腦,最深邃的諷刺和幽默詮釋著他最熱烈也最嚴正的人生哲學。
魯迅先生的一生的大部分生命和心血都傾注於雜文創作,在雜文中濃縮了他思想和藝術的精華,他力拓了雜文這一邊緣性文體,用他如椽的大筆針砭時弊,在文學史上畫上了劃時代的一筆,顯示著永恒的生命能量和藝術魅力!
形象的批判
——評《戰士和蒼蠅》
牟娜娜
魯迅先生的《戰士和蒼蠅》是一篇短小精悍的雜文,它犀利的文風體現了魯迅雜文一貫的戰鬥性,像匕首一樣投向反動派要抹黑戰士的手。
本文最大的特色在於對比的形象化,將人厭而肮髒的蒼蠅作為反動派的形象代表與倒下的戰士對比。蒼蠅這一形象不僅是專叮人傷痕和缺點,而且還會不斷“嗡嗡地叫著”,這與在戰士陣亡後不斷尋找戰士的缺點,而且還口誅筆伐力圖抹殺烈士們功績的反動者何其的相似。魯迅先生抓住了這一相似性,在文章中沒有點明蒼蠅為何物,但句句所指都是明白清楚,讀者一讀便會心知肚明,不由地產生對“蒼蠅”一輩的厭惡和痛恨。而作為正麵形象的戰士雖然是已死的戰士,但魯迅先生沒有像古人那樣“人死為大”,依舊保持客觀公平地評價,直言是“有缺點的戰士”。在承認了作為人的戰士的缺點之後,高度褒揚了戰士的偉大,他們“是偉大的人”。這樣的戰士形象不僅高大而且真實可信,讓人不由得產生同情且崇敬的心情。兩下對照,一方是專門在“戰士的創口”上做文章的“蒼蠅”們,一方是為理想戰鬥而死的戰士們,其思想境界、人格品德孰高孰低一目了然,黑白分明,愈讓人崇拜戰士的偉大,同情他們的犧牲,就愈讓人對“蒼蠅”們營營苟苟的行為感到痛恨。
這樣鮮明的形象性,同時達到了很好的諷刺效果。“戰士戰死了的時候,蒼蠅們首先發現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叫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嘬著”傷口且“營營地叫著”是蒼蠅們的本性。讀者讀到此處,恐怕眼前浮現的不是上下飛舞的蒼蠅,而是鋪天蓋地的文章,在這些文章裏反動文人揮動筆杆,竭盡所能挖盡前後殉國的烈士們的“黑幕”,潑盡汙蔑譏笑的汙水。殊不知在他們“自以為得意”,自以為“英雄”,自以為“不朽”的時候,世人卻隻看到了他們卑鄙肮髒的嘴臉,蒼蠅似的怯懦和可笑。如此反複的世道,如此黑白顛倒的世界,莫不是天大的諷刺?
本篇的形象性還體現在對道理的形象化闡釋。文章開頭就引用了叔本華一段話作為全篇精華的統領。叔本華的話雖淺顯易懂但其中的道理卻是深刻的。魯迅先生此處引用就是為了闡釋精神上偉大的不朽,且隨時光的流逝而愈見偉大。聯想到中國當時的時事,本可以寫出長篇大論的反擊之詞,魯迅先生卻以及其形象而精煉的短文完成本次對敵人的進攻。蒼蠅因飛近而看得見戰士們的缺點和傷口,戰士因精神上的偉大而“近愈小”,文章以形象化的方式闡釋了深刻的道理,直觀可見,易於理解。“的確的,誰也沒有發現過蒼蠅的缺點和創傷”,這一句話由叔本華的理論反麵推出,“蒼蠅”們弱而微小,所以不為人們所見,自然談不上什麽傷口和缺點了。“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不過是蒼蠅”,可謂一語道破天機,經過上麵一番對比,戰士之所以會被人發現缺點,是因為他們的偉大放大了他們的精神,使原本微小的缺點可以被“蒼蠅”們發現,而“蒼蠅”們的“完美”不過是因為他們的渺小。如此寫來,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鮮明的形象性磨礪了《戰士和蒼蠅》犀利的刀鋒,魯迅先生以其獨特的風格在嬉笑怒罵中維護了真理,批判了罪惡。其戰鬥性和文學性的完美結合,值得我們永遠學習。
投向敵人的犀利匕首
——評《戰士和蒼蠅》
陳強
魯迅先生的雜文向來被稱為“投向敵人的匕首”,我以為這再適合不過。其文雖短小,卻總能一擊即中敵人最致命的弱點,令人忍不住拍案叫好。《戰士和蒼蠅》就是這類匕首式雜文的典型代表作。
《戰士和蒼蠅》一文作於1925年3月,當時孫中山先生抱憾而逝,不久即受到各種不懷好意、破壞民主的小人的肆意攻擊。魯迅先生遂作此文表達對以中山先生為代表的民主戰士的欽佩,對小人的辛辣諷刺與批判。並在發文不久後即在《京報副刊》發表《這是這麽一個意思》,公開宣稱:“所謂戰士者,是指中山先生和民國元年前後殉國而反受奴才們績效糟蹋的先烈,蒼蠅則當然說指奴才們。”這在當時可謂給各種別懷心思之人當頭一棒。
當時的亂世使得文人墨客的政治熱情空前高漲,他們紛紛借自己的筆表達對時政的看法。雜文因其獨有的文體特征,如短小精悍,時效性強等成為文人手中最有利的工具。在魯迅先生手中這武器用的更是得心應手,達到了殺人於無形的效果。縱觀全文,短短幾百字,從未出現指名道姓的批評或怒火萬丈的譴責,然而卻在無形中令反動勢力無處容身,隻能居於“蒼蠅”“蟲豸”之位。而被反動勢力肆意誹謗的先烈們則在作者看似不動聲色的描述中確立了浴血奮戰縱死猶容的高大形象。文中不必交代意圖說明背景,一個比喻一個對比便足以讓世人明了作者的意圖,真切體會到作者對先烈的崇敬和對跳梁小醜的不屑與鄙視。在魯迅先生幾百字的文章麵前,“蒼蠅”們對先烈的攻擊顯得尤為蒼白可笑。因為“有缺點的戰士終究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究不過是蒼蠅”罷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蒼蠅們”“營營的叫著”什麽呢?讀此文真是讓人覺得痛快淋漓,魯迅先生不愧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大家與戰士!
筆者竊以為,魯迅先生此文能令反動勢力無處容身,令民主人士擊節叫好,除善於利用雜文這一戰鬥性強、時效性好的文體外,還有以下幾點值得我們揣摩學習與借鑒。首先,魯迅先生選擇了一個別致而有力的切入點來完成自己的創作意圖。表達對革命先烈民主戰士的崇敬,對別有用心的跳梁小醜的揭露與批判,作者並未遵循一般思路,如曆數先烈們的功績,怒斥小人們的無恥等。而是直接以短小精悍的文字表達對小人們的不屑一顧。認誰都能看出他們“雖然生著翅子,還能營營,總不會超過戰士的”。作者更喊出了“去吧,蒼蠅們”“你們這些蟲豸們!”以對小人的不屑與鄙視側麵烘托戰士們的崇高,以“不辨”為先烈們做出了最好的辯白。對於“蒼蠅們”的攻擊,戰士又何須辯白呢,不過需要“揮去”罷了。這樣的寫法別具一格又發人深思,更好地達到了寫作目的。第二,生動形象的運用了“戰士”“蒼蠅”的比喻與象征,使作者的情感態度、文章的感染力都大大加強。這兩種形象無形中形成的對比更好地為作者的寫作意圖服務,更是對反動勢力的辛辣抨擊。當然,這一創作方法與當時的社會背景也有一定關係,在當時政府的政治高壓言論壓製下,過於明顯的進攻性言辭不可能得到發表的機會。而魯迅先生這一比喻、象征使得人人皆知所指為何,反動勢力心知肚明卻抓不出把柄,隻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實在是大快人心。而從藝術角度來看,這一手法的運用在更加突出表現作者的創作意圖的同時增加了文章的藝術內涵,無怪乎“蒼蠅”“戰士”能夠成為流傳後世廣為應用的象征與典故了。
戰士即使倒下了,其光輝依然照耀後世。《戰士和蒼蠅》一文同樣如此,雖然我們現在早已不是當時那個黑暗的年代,但這樣一篇文章的價值依然值得我們認真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