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鈞和他的同事們在實施“七五規劃”,通過奮力拚搏,初戰告捷,栽種後的區域內呈現一派“豐草綠褥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的景像,正要鬥誌昂揚地向“1990年至1995年環境綠化工作規劃”,即《八五規劃》大踏步地挺進時,突然有人向他報告:“經理,前兩年在泰豐公園等幾個地方栽種的一些大雪鬆,眼看就要枯死了!”
“知道了。”張萬鈞聞聽眉頭一聳,那表情似乎這些大雪鬆的奄奄一息在他的預料之中。
“經理,我們不能看著它們就這麽眼巴巴地死了呀,每棵大雪鬆都好幾千元哪,不然又會有人說我們是瞎折騰了!”“你們有什麽好辦法嗎?!”張萬鈞問道。
“我們哪有哇!”這個報告消息的人嘴裏像吃了苦膽,苦得直咧嘴。
“你們沒有,我能有什麽回天之力呢?!”張萬鈞也咂了咂嘴,也似乎苦不堪言。
是的,此刻張萬鈞的心裏的確很苦,並且苦中作痛,如傷口浸泡在鹽水中般難以忍受。
這是令張萬鈞刻骨銘心的一個場麵。
一個職能部門的負責人突然來到張萬鈞的辦公室。
“喲,您這個大駕怎麽想起到我這個小廟來了,是不是走錯門啦?”張萬鈞玩笑地對來人說。聽張萬鈞的語氣,彼此之間屬於老熟人。
“怎麽,我剛來就要下逐客令?”來人也打哈哈地說。“那就說吧,有什麽吩咐?”
“吩咐不敢,我要給你商量個事兒!”
“什麽事兒,還需要你親自出馬?”
“我是想在開發區栽些大雪鬆。”
“什麽?”張萬鈞一聽臉上的笑模樣立刻刀刮似地不見了。
“在我們開發區栽些大雪鬆,那有多氣派!”來人充滿神往地說。
“這恐怕不行。”張萬鈞一聽,立刻表示不讚成。
“為什麽?”來人鄭重地問道。
“因為我們在做工程降鹽時,沒有設計種這麽大的樹。”“不設計就不能種大樹啦?”
“那是肯定的。”
“事物不會是那麽絕對的吧?”
“這恰恰不是絕對,是相對。”
“那我們不會少種點試試?”
“我們認為不行的事情,試不試恐怕必要性不大。”
“你別怕擔責任,這些大雪鬆由我們出錢買,還不行嗎?”
“那要是你們栽種,就沒有必要找我了。”
“唉,錢雖我們出,但怎麽栽種還要你們派人指導哇!”張萬鈞一看有點胳膊扭不過大腿去,馬上問道:“這事兒給總公司的領導報告了嗎?”
“這點兒芝麻大的事,還用報告總公司?”
“不報告怎麽行!”
“那好,報告的事兒由我來辦,到時候你就派人去指導就行了。”
“哎,你非要實驗不可,我的意見最多栽三五棵。”
“栽三五棵能看出什麽氣勢來!”
“你現在不是試驗嘛,每棵大雪鬆又那麽貴,死了有多浪費呀!”
“栽多栽少你就別管了,錢又是我們花,再見!”
就這樣,這個職能部門的負責人一下子栽了二十棵大雪鬆,並且位置在開發區幾個比較顯眼的地方。
結果,這些原本高大茂盛的大雪鬆的命運將重吟“一年青,二年黃,三年進灶膣”的亙古悲歌。
為此,張萬鈞心裏好疼痛。
眼下開發區的綠化,不論是林蔭道路還是“綠化試點”區,種什麽樣的樹木,哪個地方隻適宜種花草,都是在實施“工程治鹽”中按照“允許深度”統籌設計和規劃的。也就是說,是有著嚴格的區分和限製的。所以,這些樹木和花草的生長,是以科技參數做保障的,不能想當然和隨心所欲。有人通常以為,有土就能長草,能長草就能種花,能種花就能栽樹,能栽小樹就能栽大樹。這種推論,如果放在沒有鹽堿的良田沃土上,應該是順理成章,天經地義,無可厚非。可是在開發區這個昔日的大鹽板上,這種“理論”就成了教條,就犯了“經驗主義”,就是隻講“一般”,不講“特殊”,因而就變成了荒謬。試想,叫一生下來體積就比一頭肥豬還要大的海馬去吃母老鼠的奶,那隻母老鼠能吃得消麽?所以,羊圈是難以養駱駝的!
你想,身肩開發區重要綠化使命和責任的張萬鈞麵對不可為之的違背科學的做法而又無力阻止,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大雪鬆悲涼地將一命嗚呼,隨之他與他的同事的聲譽又將無端地受到不明真相的人們的譏諷和貶損,他的自尊心和事業心焉能不受到嚴重的傷害,又怎麽會不發自內心地感到巨痛?!
於是,張萬鈞出於匡其不逮地就“適生技術”這個科技問題,百感交集地揮筆書寫了一篇論文,現摘抄如下:
營養調節
鹽灘綠化本身是在“濱海生態脆弱的荒漠化的地區建立新型人工植被係統的宏偉工程”,必然蘊涵著潛在的脆弱性。從開發區的環境特點結合我們的綠地建植工藝來分析,在原本是“綠色植物禁區”的惡劣環境下,園林植物依賴於人為創造的生存條件生長與發展,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局限性。這些局限性作用於植物,必然會給園林植物年周期乃至生命周期的營養代謝帶來一係列深刻變化。目前局部植物出現的問題已表現出營養代謝的不均衡,這種不均衡性源於營養環境的局限性。我們的研究一方麵要搞清開發區土壤營養狀況的變化動態,另一方麵掌握植物營養物質的“生產、運輸、轉化、消耗、積累、貯藏”的規律,建立起具有開發區特色的園林植物栽培平衡與調節理論、技術、措施、方法。我們的觀察和研究立足於探明開發區園林綠化樹種年周期乃至生命周期營養消耗、儲存轉折點的準確時期,再提出調節暫時性儲存和底質儲存的措施與方法,並在綠地養護與管理實踐中有目的地進行綜合演繹、不斷完善和充實,這對濱海地區乃至全國類似地區的綠化建設都將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
開發區喬木的多花現象是樹木營養虧缺的警示。這種情況常常會影響積累進而影響翌年的營養需求,抑製葉片和根吸收能力。植物在不同物候期階段都有相應的營養供應中心,這種中心是隨著物候、生長節奏有秩序地轉移,實現“積累與消耗相對平衡”。進入生殖階段之後,則是由花芽形成過程引導著營養運轉的方向。提高這方麵的觀察和判斷能力是養護管理的要素。技術上認識樹種的營養代謝特征,掌握用長勢、長相來判斷年周期中的營養轉換時期,從水、肥、修剪、調節花量等諸方麵著手去協調植物營養積累與消耗之間的平衡。在合理施肥、澆水的前提下進行營養調節及整形修剪ェ作有著極為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作用。注重修剪調節將是綠化養管的重要任務之一。
張萬鈞的這篇不乏帶有抑鬱之氣的科技論文,雖不似司馬遷“發憤著書”,也不可與歐陽修“詩窮而後工”比擬,但委實是“有感而發”,也屬“不平則鳴”。後來經過充實完善,寫成《鹽灘綠化技術的推廣應用》,榮獲天津市科學技術進步二等獎。
事實是最好的教材。張萬鈞和他的同事們通過這些高大鬆柏樹枯死的深刻教訓,愈發堅定地走“科技興綠”之路。
從而,“科技興綠”在開發區的綠化隊伍中不再被視為一種口號,而是變成了一步一個腳印地鏗鏘有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