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沒到,隔壁朱意卻跑了過來,巴巴地把沈瀚濤趕出去,一把關上門。
孟謹行隻當她不知又要發什麽神經,朱意卻一臉正經地走到他跟前,問道:“老熊嶺是不是發現金礦了?”
“你哪兒得來的消息?”孟謹行有些吃驚。
“你甭管我哪兒來的消息,你就說有還是沒有?”朱意一對美目一眨不眨緊盯著孟謹行的臉。
“不清楚。”孟謹行拉開椅子坐下,點了支煙,“你問這幹嗎?”
朱意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孟謹行正對麵,“我昨晚在希爾頓演藝廳遇到了杜方華和你們那個儲縣長。”
“哦?”孟謹行看她一眼,“他們告訴你,老熊嶺發現金礦了?”
朱意道:“他們會跟我說這個?是和他們在一起的兩個雁蕩人,在走廊打電話時,正好被我的秘書聽到了幾句。”
“你的秘書?”
朱意輕輕一笑,“我這秘書是雁蕩人。”
孟謹行恍然,朱意遇到的是王槐安和姚存誌,那倆家夥以為別人聽不懂雁蕩話,打電話的時候沒有顧忌。
“還是不準備說真話?”朱意觀察著孟謹行的表情問。
孟謹行深吸一口煙,緩緩噴出煙霧,“我說的就是真話!我不知道老熊嶺有沒有金礦。”
朱意眨了下眼睛,站起來道:“好,既然你不知道,我自己去找答案。”
包間門此時應聲而開,唐浩明與許諾一起走了進來,見到朱意,同時說:“喲,朱總也在!”
“我是來串門的。”朱意笑著閃了出去,“許秘,一會兒過來坐啊,我哥他們都在。”
“朱誠也在?”許諾立刻跟了出去,“我先去敬圈煙。”
唐浩明邊坐邊說:“你叫了不少人吧?”
“不多,就薑台和鄒記者,外加許秘。趙大秘身不由己,來不來難說。”孟謹行道,“朱總他們是湊巧,在我們隔壁那間聚會。”
正說著,鄒毅敲了下門讓到一邊,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電視台台長薑天華走了進來,孟謹行與唐浩明立即站了起來,剛想招呼,去隔壁敬煙的許諾回來,與薑天華先握了手,然後為孟謹行、唐浩明作了介紹。
鄒毅與孟謹行握手時,表情很不自然,倒是孟謹行像沒事人一樣,熱情地招呼他入座。
薑天華也是手指掃了一圈道:“都坐。”
說完又看了大家一眼道:“曉波沒來?”
“噢,羅老板有客人,他一時脫不了身。”孟謹行回了話,開始倒茶敬煙。
薑天華指了指鄒毅,對孟謹行說:“這些事你就不要動手了,讓小鄒來吧。”
“我來吧,孟縣。”鄒毅接過孟謹行手裏的茶壺倒茶,倒完後端了一杯茶對孟謹行道,“孟縣,酒還沒上,我先敬杯茶向你賠罪!”
“哎,這話從哪兒說起?”孟謹行笑著攔住他,轉頭對薑天華道,“薑台,你勸勸!”
薑天華嗬嗬一笑道:“做錯事應該道歉!”
鄒毅臉頰抖了一下,雙手舉起杯子,“孟縣,得罪的地方,還請大人不計小人過!”
孟謹行連忙也回敬一杯茶道:“都是為工作,鄒記者不必把這事放心上。真要說起來,你也談不上有什麽錯,這事啊,我們揭過不提了,好不好?”
“好好好,都喝茶!”許諾打著哈哈,薑天華和唐浩明也端起茶杯,各自笑著抿了一口。
唐浩明這下明白了,這頓酒局不僅是孟謹行介紹他與薑天華認識,還是鄒毅的認錯酒,為的就是那天農機廠職工上訪的事。
不過,唐浩明心裏還是不解。
鄒毅那天匆匆回去,不是梅蘭找了薑天華嗎?難道,薑天華看的是趙曉波的麵子?
再說了,鄒毅他們的采訪最後並沒有播出來,一則胎死腹中的新聞,搞得要擺認錯,也未免有點小題大作了。
與其說薑天華是給孟謹行麵子,不如說是給趙曉波麵子吧?
唐浩明暗暗歎氣,孟謹行明明暗中找了趙曉波解決省台采訪的事,在他麵前卻一字未提,哪怕他因為陳暢辦壞了事遷怒孟謹行,孟謹行還是沒露一點口風,而是讓他到酒桌上來自己一點點揣摸,這份城府深不可測。
薑天華與許諾聊著剛結束的都江發改會議,說到產業發展動向,薑天華道:“真要是把會展經濟搞起來,在國內,尤其是西部,還真是走在前頭了!就不知道誰有這麽大魄力了!”
“什麽事需要大魄力?”沈瀚濤推門進來,接上了薑天華的話頭。
“嗬嗬,瀚濤,說的就是你們這些老板啊!”薑天華朝沈瀚濤招了招手。
沈瀚濤一邊催服務員抓緊倒酒,一邊到薑天華身邊坐下,撒了一圈煙,幫薑天華點著火道:“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怎麽能比得上在座各位領導的魄力?”
“過謙了哈!”許諾朝沈瀚濤點了點,“我可聽說了,鄧老板親自跟你談過會展中心的事。”
“你們說這個啊?”沈瀚濤笑著擺擺手,“也就聊了聊,規模太大了!我雖然有為政府分憂的心,可惜力量有限啊!”
服務員剛剛倒好酒,沈瀚濤順勢拿起杯子,“我啊,還是先敬各位領導一杯,喝酒我是有魄力的!”
眾人皆笑而舉杯共飲。
沈瀚濤離去不久,隔壁柴建等人又過來敬酒,如此鬧哄哄,菜沒上幾個,酒倒先喝了一箱。
包間裏重新隻剩下孟謹行等五人時,因為基本都已酒上頭,話自然就多,倒也不顯冷清。
鄒毅是喝得最多的一個,大著舌頭,拉著薑天華的手,一再地賭咒發誓,“……我保……證,以……以後……再,再也,再也不……拿……拿這種錢……了!”
“小鄒啊,咱們搞新聞的,首先心要擺正,心擺正了,報導的東西才能真實。”薑天華也喝了不少,但腦子相當清楚,說話依舊義正辭嚴,“有償報導這種事,在我們台裏是絕不容許出現的!”
“我知……錯了,台長!”鄒毅聲淚俱下,痛心疾首。
薑天華拍著他的肩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從二人斷斷續續的對話中,唐浩明隱約明白了,儲豐找鄒毅報導農機廠的事,鄒毅沒想到孟謹行提供的改製方案與儲豐說的情況不一致,薑天華又嚴令他先去廠裏調查,到農機廠深入采訪後,鄒毅才知道自己被儲豐當槍耍了。於是,向薑天華主動承認錯誤,壓下了報導。
事實上,唐浩明聽到的隻是其中一部分,真正促使鄒毅向薑天華主動承認錯誤的原因,鄒毅即使今天喝多了,也不會說出來。
這邊喝得酒酣耳熱時,趙曉波終於到了,許諾卻接了傅聲揚的電話,先一步告退。
孟謹行要了一套幹淨的餐具,給趙曉波倒上酒,趙曉波打了一發梭子槍,緊著吃了幾口菜,才笑著說,“餓慌了!”
“今天什麽客人,這麽重要?”薑天華隨口問。
趙曉波笑笑,“米國佬。”
“來投資的?”孟謹行問。
趙曉波點了下頭,又指指孟謹行,“你們那個礦山整頓要抓緊啊,要不然,有好的投資團隊也不敢拉到蘭芝去。”
“嗬嗬,這麽說,就是沒我們的份了?”孟謹行問。
唐浩明眼都不眨地盯著低頭吃菜的趙曉波,滿心指望他說孟謹行理解錯誤。
“那還用說?”趙曉波戳破了唐浩明的“肥皂泡”,帶點調侃地說,“米國人的投資要求很高,在西方國家中算得上最難搞的,讓他們去蘭芝,回頭投資沒談下來,搞不好倒引出其他問題來。”
孟謹行到蘭芝時間不長,蘭芝礦業的問題他雖清楚,但責任算不到他頭上來。
唐浩明聽得趙大秘話中有話,卻立馬覺得P股底下的椅子一下長出幾排釘子來,紮得他坐立不安的。
“是我們沒把蘭芝的礦業工作搞好,有愧啊!”唐浩明擦著汗說。
“老唐不必把責任攬自己身上。”薑天華點了支煙,根本沒往肺裏吸,直接都吐了出來,長長的煙霧直噴對麵的唐浩明,“其實大家都清楚,礦業一直是老儲在抓!”
此刻忙乎著倒茶的鄒毅,雖然走路步子已經打飄,但心裏雪亮雪亮的。
他暗暗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薑台今晚的話已經充分證明,所謂薑台與杜市長關係不錯的傳言,終究隻是傳言!
想到儲豐前晚把他從酒店裏送出來說的話,鄒毅背上立刻起了一層白毛汗,後怕之餘,酒也醒了不少,腦子愈發清明起來。
他借著替孟謹行倒茶的機會,偷瞄了這個副縣長幾眼。
要說走在街上,他肯定會把這個人當作男模看,絕想不到是那麽有能量的官場人物。
別看現在隻有副處級別,可人家上可直通羅老板身邊大紅人趙大秘,下能與自己的頂頭上司推杯換盞,這樣的人物,哪是儲豐那些錢可換得來的?
“鄒記者?鄒記者!”
孟謹行的喚聲把鄒毅飄移的神思拉了回來,一驚之下,發現桌上已是茶水四溢,他立刻慌張地道歉欲收拾殘局。
孟謹行寬厚一笑,推他回原位,並對趙曉波和薑天華道:“要不這酒就喝到這兒吧,我讓瀚濤在樓上開了房間,兩位大哥上去休息一陣,解了酒氣再回?”
趙、薑二人含笑響應,眾人隨即轉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