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算是明白了,朱意不願意去接竺軍,不僅僅是因為她自恃身份,還在於她早已為雙方的交往定下了禮尚往來的基調,她對竺軍的幫助,遠超於他們需要求他的事情。
席散,竺軍自行離去,朱意這次沒有再死乞白賴留下來,而是直接回了都江。
次日常委會會後,吳剛把孟謹行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告訴他,大檢查一事通過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會上竺軍爽快地投了讚成票,反倒是他認為有把握的舒淩投了反對票。
吳剛心有餘悸地說:“幸虧竺軍這次沒倒向儲豐,要不然,我可是抬手打自己臉,對不住你了。”
孟謹行寬慰吳剛幾句,並沒有提自己事先找了竺軍的事。
縣委的決定一下來,聞輝就很主動地來找孟謹行匯報工作,並遞上了一份準備好的檢查名單。
“全縣不止這幾家礦吧?”孟謹行拿著名單問。
“孟縣打算全部擼一遍?”聞輝反問。
孟謹行從自己桌上拿了一份名單遞過去,“按這份查吧。”
聞輝接過來一看,老熊嶺銀礦赫然在列,於是態度恭敬地表示了讚同,並問:“那我這就回去安排線路?”
孟謹行搖了一下手說:“不用,具體怎麽走,我會讓陳暢安排。大檢查還是要以安監局為主導,你們礦業局配合一下就成,沒必要你這個一把手事事出麵,讓佘雄跟我們去就可以了。”
聞輝心頭冷哼,你以為我想跟你們去啊?哼哼,查吧,有你們好果子吃!敢跟儲縣作對,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安監局局長劉重走了進來,朝聞輝點了一下頭,快步走到桌前,將一份表格遞給孟謹行道:“孟縣,你看一下,這些人行嗎?”
孟謹行仔細看了一下問:“都通知了嗎?”
“我們局的都通知了,佘局還沒通知。”劉重看了聞輝一眼,“要不聞局帶個信?”
“行啊……”
聞輝話還沒有說完,孟謹行就朝劉重揮了一下手說:“老劉,還是你通知吧,老聞也挺忙的,就要麻煩他了。”
聞輝沒趣地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轉而說:“那要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孟縣?”
孟謹行隻點了點頭,就示意劉重坐下,商量一下檢查工作的具體安排。
……
徐暘雖然勸了陳運來,陳運來也理解了孟謹行讓他暫時放下開金礦這件事的原因,但卻沒能說服他的朋友王槐安、姚存誌。
“運來,你要是不想幹,我們另外找人幹。”王槐安說,“老家的人知道這兒有金礦,肯定很多人願意入股,錢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不是錢的問題!”陳運來很難把孟謹行的苦衷拿出來說,“總之,你們聽我的,再等等。”
姚存誌狐疑地看著陳運來道:“運來啊,咱們可都是雁蕩老鄉,你可不能做那種暗地裏搗鬼的事啊!”
“這是說哪兒去了!”陳運來真是有嘴解釋不清,隻好說,“我最近周轉有點不靈,所以……”
“你早說嘛!”王槐安道,“回去集資不就是了!”
“是啊,籌錢和辦手續不矛盾。”姚存誌說,“槐安回去幫你籌錢,我和你先去辦手續。你不是主管礦業的孟縣是你兄弟嗎,約他出來一起吃個飯,談談這件事?”
陳運來被逼無奈,隻好說:“我找過他了,就是他讓我們暫時先把這事放放,等他搞完大檢查再說。”
王槐安和姚存誌同時愣了一下,姚存誌比王槐安直接,“運來,你是不是想一個人獨吞啊?”
陳運來臉色一下變了,賭氣道:“你要這樣說,我不參與都可以,你們找人開吧。蘭芝那麽多的礦,我另外再找就是了!”
王槐安連忙打圓場,“都是一個村出來的老鄉,別傷了和氣。存誌,運來在這裏地頭熟,他說等等,我們就等等吧。”
姚存誌唬著個臉還想說,被王槐安一把拉出陳運來的房間。
合作關係雖然沒有打破,但三人也還是鬧了個不歡而散。
王、姚二人離開旅館,一路閑逛著,姚存誌越想心裏越不得勁。
“運來和那個孟縣的關係,在雁蕩被說得神乎其神的,既然這麽要好,怎麽會這點事都辦不了?我總覺得裏邊有問題!”姚存誌看著王槐安說。
王槐安歎口氣說:“你以為我心裏不懷疑啊?主要還是我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運來跟孟縣又親如兄弟,我們甩開他也沒法兒在這裏混下去啊!”
“我不這麽看。”姚存誌搖了搖頭。
三十七歲的姚存誌與陳運來一樣,也是十六歲就一個人雁蕩的大山裏走出來,南下北上哪兒有錢往哪兒鑽,二十一年下來,算不是超級富豪,但也是身價千萬以上了。
二十多年生意做下來,他最大的體會就是,無論做什麽生意,要想賺大錢,就一定要和政府部門、領導搞好關係,關係搞好了,撿垃圾都能掙大錢!
與領導幹部交道打多了,姚存誌摸出一套門道,但凡領導和領導之間,就算表麵一團和氣,但私下裏多多少少總會有那麽一點不對付。
在別人眼裏,這種領導幹部之間的矛盾,不利於上門辦事。
但在姚存誌眼裏,矛盾利用好了,就是生財之道。
“哪個地方的領導之間都有矛盾,尤其是這種小縣城,更是不用說了。孟縣在這裏其實和我們一樣,也是外鄉人,初來乍到的,我看權力不夠才是真的。”姚存誌給王槐安分析起來,“運來支支吾吾,我看多半是孟縣力有不逮,他又不好意思在我們麵前把說過的話收回去,所以才推著。”
“你是覺得,他並沒有借著孟縣的力量獨吞的意思?”王槐安問。
“這也不一定。”姚存誌道,“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我倆不能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
“我們就認識這一棵樹,到哪裏再去找棵大樹去?”王槐安不解地看著姚存誌。
“死板了不是?如今做生意,到哪兒不是錢鋪路?我們隻要肯砸錢,哪個領導的門砸不開?”
“你想自己找門路?”王槐安麵現難色,“這樣不好吧?萬一被運來知道,大家都難看。”
“如果辦得成,就沒什麽難看的,早開一天礦就是早掙一天錢,誰會跟錢過不去?”姚存誌不以為然。
倆人說幹就幹,直接去了縣招商辦。
大部分政府機構的牆上都掛有領導和各部門幹部的照片,下麵還寫明了姓名和職務,有的甚至連辦公室號都寫得一清二楚,蘭芝縣也不例外。
王、姚二人在縣政府底樓找到縣招商辦主任施菊的照片,記住了哪間辦公室,就直接衝著施菊去了。
施菊雖以女性化的“菊”為名,人卻是地地道道的男性。
不過,一張臉倒是溝溝壑壑不少,阡陌交錯形成各種回路,笑的時候倒是有那麽幾分“菊感”。
聽王、姚二人道明來意,說要在蘭芝投資開礦,施菊立刻激動起來。
招商辦每年招商項目引資進來的項目,到最後都算在領導們頭上,一個個全成了領導的政績,然後又由領導們拿走了招商獎金。
今年概莫能外,想到儲縣在縣長辦公會上當眾承諾的五千萬招商任務,施菊就覺得自己時不時腿肚子發緊,他都不知道自己搜搜刮刮的,能不能幫大縣長完成如此沉重的任務。
如今突然有人自己撞上來要在蘭芝投資,他怎麽可能不激動?
“來來來,兩位老板快請坐!”施菊立刻殷勤地起身讓座,又是敬煙,又是遞茶,互遞名片,忙得不亦樂乎的同時,也沒忘記快速地問一句:“二位老板準備了多少資金來投資啊?”
初次見麵這麽問,其實極為唐突,但王、姚二人也是急於找門路與縣領導搭上關係,反而有點正口下懷的感覺,姚存誌看了王槐安一眼,朝施菊伸出一隻手,“不少於這個數!”
“五百萬?”施菊是想猜五十萬的,但一想對方是自己找上來的,這個時候不多報點試探一下,豈不太可惜?
王槐安與姚存誌同時笑了起來,看來這個招商辦主任也不過如此,沒見過大錢啊!難怪陳運來說這裏礦井雖多,但都不成氣候。
“施主任是看不起我們啊!”姚存誌故作感歎,“我們準備了至少五千萬。”
“五……千萬?”
施菊嘴都不利索了!
這要是真的,儲縣的指標就能提前超額完成,接下去引進來的項目他就可以有機會拿獎金了,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可以在儲縣麵前成為真正的功臣了!
“哎呀,真是太失敬了!”施菊打著打火機,輪著給王、姚二人點煙,態度謙恭之極,“蘭芝窮地方,難得二位肯下大本來投資,我代表縣領導歡迎二位紮根蘭芝!”
話匣打開,閑聊一陣,姚存誌看施菊熱情無比,就朝王槐安使眼色,借口想到處看看起身告辭。
好不容易來了財神,施菊哪肯放過?
好說歹說留住二人,立刻定了金輪的包間,並讓二人坐坐,他馬上向縣長匯報,一起請兩位大老板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