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點上了一支煙。
石磊這種角色,他是不放在眼裏的。
但是,上任第一天就碰到這種小人,多少影響了他的心情。
尤其,縣長儲豐今天的態度頗為耐人尋味。
他參加工作時間才一年半,又一直身處長豐大山口,與儲豐從無交集,為什麽自己才剛到,儲豐就一副被得罪了的樣子?
就算是儲豐想在自己剛到時給自己做規矩,也不該是這個樣子,這種做法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孟謹行百思不得其解,抽完一支煙還是毫無頭緒。
陳暢在門口四下看看沒有人,立刻走了進來,“孟縣,你需要什麽辦公用品告訴我,我先拿我的給你用。”
孟謹行看了一眼空無一眼的桌子,心裏把石磊罵了個體無完膚,看樣子這小子還是欠收拾!
“謝謝。來,坐一會兒,隨便聊聊。”孟謹行指了指沙發。
陳暢卻沒有一點接受邀請的意思,“不了,您如果沒別的需要,我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說,“您最好去縣招看看。”
孟謹行愣了一下,不會縣招的房間也有問題吧?
他點下頭,並沒有動。
看來,儲豐在蘭芝縣是極有“威信”的,以至於石磊可以為所欲為,其他人則不敢輕舉妄動。
上任第一天,在鬥小人與無所事事的節奏口度過,直到下班,孟謹行也沒有再見到縣政府的一班領導,更別提什麽接見宴了,這令他回想起剛到桑榆的場景,何其的相似,又何其的不同。
一個人找了家小飯館,簡單吃了碗米線,溜達著到了縣招,他沒有直接去房間,而是另外訂了一個房間,然後才去石磊讓黃越給他安排的房間。
縣招一共有三幢樓,黃越安排的房間是北麵的一幢舊樓中頂層的一個房間,一推門就一股黴味撲鼻而來,又目所及,盡是開裂的牆麵和發了黴的牆紙。
孟謹行拎起床上的被褥摸了一下,全部都是潮的。
難怪陳暢要提醒他先來看看。
放下被褥,他拿起自己的行李住位於南麵貴賓樓的房間去,剛穿過南樓的大堂,他就看到田蓉背影一閃消失在電梯裏。
他到房間放好行李,洗了把臉下樓到大堂要了份報紙,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報,隨後在服務台與總台小姐聊天。
帥哥美女總是最合人眼緣的,孟地一出現在縣招,就引起了青春年少的總台小姐們的注意,見他過來套近乎,聊了一陣後發現他不但見識廣還說話風趣,立刻獲得了美女們的廣泛青睞。
從她們的嘴裏,縣招的客源構成一下就露了出來。
原來,北樓因為前些年地震成了危房,因為縣裏沒錢修,就基本沒什麽客人住了,隻有那些來出差又預算不夠的人,才會住在那裏。
主樓則是用於對外接待並對有一定經濟承受力的客人營業,設施服務各方麵都是中等水平(鬼知道這水平怎麽分出來的)。
孟謹行身處的貴賓樓就特殊了。縣委縣政府的不少領導在這裏有長包的房間,用於招商工作接待客人時使用,但基本上都是他們喝多了不回家睡這裏,還有就是單身在這裏工作的縣領導像儲縣、杜縣是當宿舍的。
“我聽說你們縣有宿舍啊?”孟謹行隨意地問。
“啥子叫領導嘛!他們一邊兒有宿舍,一邊兒占著房間,哪兒方便睡哪兒嘍!”一個十八九歲的服務員咯咯笑著說。
孟謹行覺得這女孩笑得蔫壞蔫壞的。
這一聊,孟謹行更清楚了,石磊一計不成又一計,今晚安排這房間就是因為白天那計沒施成,賣豬頭搭豬手捎帶給自己的。
他打著哈欠借口困了,趿拉著拖鞋上了樓。
出電梯,一眼就瞧見陳運來、曹萍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站房門口,壞笑著看自己,立刻快步過去捅了陳運來一拳,“什麽時候上來的,我怎麽在下麵沒看見你?”
“你跟美女聊得不亦樂乎,我站你背後半天你都不知道。”陳運來笑道。
“不對啊,你又怎麽知道我住這間?”孟謹行一邊開門一邊問。
“這還不簡單?有錢就能解決!”陳運來道。
孟謹行一愣,“這管理真成問題,竟然就這麽把客人的隱私賣了!你付了多少錢?”
陳運來豎起一隻手掌,孟謹行問:“五百?”
“五十。”
孟謹行狂暈拍拍頭,伸手指指一直沒說話的陌生男人,問陳、曹二人:“你們不給我介紹一下?”
曹萍笑了一下說:“今天開始,成我老公了!”她指一下年輕男人道,“朱誠。”
孟謹行立刻朝朱誠伸出手說:“恭喜!我是孟謹行,曹萍過去的同事。”
朱誠嗬嗬一笑,“知道,每天都要說起你。”
孟謹行一怔,摸下頭道:“我好像沒什麽值得說的吧?”
“多了去了!”朱誠道,“尤其是隻身探查下灣石場、岩溶洞舍命救人,還有麻嶺隧道力排眾議深入搜救,寧丟烏紗不開鎢礦,眾人皆醉我獨醒識破EG騙局……這一件件的,聽得我恨不得馬上能見識一下這個了不起的人物!”
曹萍平時真真假假的,想不到背後竟然把孟謹行做過的事,一樁樁地認真宣揚給自己的未婚夫,哪怕這些事的確是自己做的,孟謹行都覺得被人這樣當麵讚,實在是不好意思之極。
“她說得誇張了!”孟謹行忙不迭地打斷朱誠,“很多事情在當時都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正常情況下,我也不會去冒險而為。”
朱誠卻說:“換個人,就算迫不得已也未必去做啊!我是部隊大院長大的,最崇拜的就是有膽量的人。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你做的這些事,但曹萍個性直,她能說得這麽繪聲繪色,可見真實可信。”
孟謹行與陳運來都大跌眼鏡,曹萍如果算個性直,天底下大概就沒有彎彎繞的人了!
孟謹行戲謔地瞅了曹萍一眼,暗想曹個子不知給朱誠灌了什麽迷魂湯,這麽短的時間就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怎麽樣,第一天當副縣長,感覺倍爽吧?”陳運來與孟謹行各點起一支煙,笑問。
孟謹行苦笑搖頭,把白天的情況一說,陳運來道:“這狗眼看人低的家夥!”
“就是!”曹萍道,“你在長豐,哪個不對你客客氣氣的?在我們示範區更是不用說了,幾時有個敢做這種不長眼的事?詹福生算不是東西了,不照樣得老老實實的?”
朱誠插嘴問道:“儲豐的秘書不就是那個方頭大耳小眼睛的家夥嗎?”
“你認識?”孟謹行問。
“有回跟軍區警衛連的人一起喝酒,跟他的車擦了一下,本來想賠他點錢的,但這家夥叫囂得厲害,哥幾個火了,直接把他帶回去揍了一頓。後來還是儲豐親自出麵辦了頓酒,我們才把人還回來的。”
孟謹行一聽樂了,“還有這事!”
朱誠道:“蘭芝縣地方不大,芝麻點的官都口氣老粗老粗,真跟他們較點勁,一個個立馬就慫得不行!哥兒不用在意,回頭我幫你修理那小子,保證讓他老老實實的。”
孟謹行知道曹萍為什麽才那麽點時間就把朱誠收服了,這家夥才是真的一根腸子到底,不帶一點虛活的公子哥,遇上曹哥子這種腸子當盤山公路轉的,隻有被繞進去的份。
他想開口道謝,陳運來卻說:“你這是以勢壓人。對付這種人,這辦法的確有效,但他怕的就是有勢的,遇上沒勢的,他又會扯虎皮拉大旗。”
“不然怎麽著?”朱誠看著陳運來問。
陳運來朝孟謹行呶下嘴,“內部矛盾內部解決,這種小蝦米,才不是謹行的對手,沒幾次好蹦達的。”
曹萍立刻咧嘴笑了起來,“運來這話說得對。”
“你倆這是聯手擠兌我啊?”孟謹行話雖這麽說,心裏卻早就認同了陳運來的說法,最主要的是,他覺得石磊的那種小把戲太小兒科了,有那精力還不如多幹點工作。
再則說了,朱誠雖然解決問題的方法簡單,但以朱誠的背景,用來解決石磊也太大材小用了。
“對了,你剛說朱誠今天正式成你老公,意思是今天扯證?”孟謹行問曹萍。
曹萍笑著點頭,“拆鋪並床。”
“啊?”孟謹行問,“直接一起過,不擺酒了?”
“嗬嗬,她嫌煩,我爸媽覺得她懂事。”朱誠笑道。
孟謹行暗笑,看來這倆真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頭兒,我辭職了。”曹萍突然說。
這下孟謹行吃驚了,“你怎麽一出一出的,幹嗎辭職?”
“實話跟你說,長豐除了你,沒我服的人,幹下去也沒意思。”曹萍這話說得直,接下來的話更直,“本來想結婚當跳板來都江工作,結果發現朱誠這人是真不錯,既然要想過日子,那就得過日子的打算。”
“你想幹嗎?”
孟謹行知道曹哥子不會白來看自己一趟,指不定心裏又在打什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