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菲菲是徐暘的婆娘範愛愛的親妹妹,年方二十三,今年大學畢業剛剛考進縣政府工作,原本是在縣府辦從事後勤工作,隻因安副縣長一定要一名女秘書替換原來分給她的男秘書,加上縣府辦隻有範菲菲一名中文係畢業的,她就很幸運地當上了常務副縣長的秘書,到今天為止,剛剛上任一個星期。
安副縣長幹工作的勁頭不輸當年的鐵娘子鍾敏秀,而且喜歡親力親為,範菲菲說是她的秘書,實際上隻有打掃和文字工作才用得上。
正因為如此,範秘書壓根兒不知道她的領導,把她姐夫的領導從省裏要來的教育扶助金給挪作他用了。
她隻知道領導有難,她得想辦法替領導分擔。
正好,姐夫徐暘來電話,她立刻向他討教。
徐暘卻小聲埋怨她沒有就安縣挪用這筆錢向他通風報信,她雖然很委屈,卻很有原則地表示,就算她知道也不會說,那是領導的決定,輪不到她幹預。
徐暘沒轍,隻能耐心地告訴她,這是專款專用的錢,而且示範區的學校怎麽怎麽困難等等,總之一句話,安蒙這件事做得不對,也怪不得下麵的教師要到縣裏鬧。
範菲菲腳一跺嗔怪姐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個時候應該想辦法幫忙解決問題才對。
徐暘立刻說他沒辦法,這些教師隻服孟主任,除了孟主任,估計沒人能說得動他們。
於是,打完電話的範菲菲信心滿滿地向領導推薦了孟主任。
……
下午四點,黑色的帕薩特緩慢地行進在申桑公路破敗的舊道上,縣府辦秘書科的範菲菲打電話給孟謹行,說安副縣長請他去一趟。
孟謹行笑著掛了電話,拍拍前麵的司機座,對江南說:“不急,小心著開。”
傍晚五點五十,帕薩特帶著滿車的灰,開進縣政府,孟謹行下車整了整衣服大步走上台階。
四樓走廊上站了不少縣公安局的警察,看到孟謹行,都不約而同跟他打招呼,他從兜裏掏了一包中午飯桌上從趙啟智那裏順的中華,扔給其中一名警察,讓對方分給外麵的兄弟們。
安蒙的辦公室內已經開了燈,安蒙依舊保持著端莊的姿勢坐在那裏,迮坤早已站得腿都抽了筋卻不敢坐下來,教師們聊天看報喝茶就是沒有離開的意思,蔡匡正坐在朱雯雯跟前很有耐心地做著勸導工作,天知道朱雯雯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一個字。
安蒙到任的時候,孟謹行還沒有從黨校回來。
他回來時,安蒙又參加省裏的赴倭招商團出國了。
一來二去,他與這位新任常務副縣長還是今天頭次見麵。
教育扶助專項資金被挪用,如果換個男的副縣長坐在這裏,孟謹行必定第一時間就直接跑來要說法了。
但安蒙是女人,不管她是年長還是年輕,是長得美還是長得醜,他一大男人總得講點先禮後兵,體現一下風度。
所以,盡管惱怒,他還是兜了個大圈子,搞了出圍魏救趙。
孟謹行一進門,教師們全都站了起來跟他打招呼,朱雯雯更是走到近前說:“孟主任,你把錢要來到底是給我們學校的,還是給電視台的?如果這件事沒個說法,我們就找財政廳去,連你一起告!”
孟謹行心裏暗樂,看不出來,這個朱雯雯倒是很會看形勢,知道怎麽跟他配合。
他抓抓頭明知故問道:“你們這是唱得哪出?”說著他轉頭朝安蒙走過去,“安縣長?您好,我是示範區的孟謹行,聽說您找我?”
孟謹行剛跨進門時,安蒙就一眼認出因6.12案上過電視的孟謹行,發現真人比電視上更加英氣逼人,但她根本沒有與孟謹行打招呼的機會,那些教師就把孟謹行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就他那個“唱哪出”展開了回答。
好不容易聽教師們講完,孟謹行衝大家問:“各位覺得我孟謹行這個人怎麽樣?”
“沒得說,是說話算話的幹部。”立刻有好幾個人答道。
孟謹行抱下拳道:“謝謝大家看得起我。既然大家相信我,那是不是暫時先回去,容我跟迮局一起聽聽安縣的指示,萬一這中間有誤會呢?”
安蒙微點了下頭,覺得孟謹行比迮坤有擔當多了。
“有誤會早就好解釋了,我們坐了一下午,也沒見這位大領導給什麽解釋啊!”有人馬上不滿地說。
“各位老師,領導也是人,你們這樣堵了門,影響她正常工作,換誰都有氣,真有什麽也不想解釋了。”孟謹行隨口就說。
安蒙怎麽聽都覺得這話有點貶她的意思,擦著厚粉的臉,愈發板得硬梆梆了。
“大家給我個麵子,今天先回去!”他衝著蔡匡正嘿嘿笑著說,“蔡頭兒,討個麵子,能不能請你的兄弟們派車送送各位老師?”
“沒問題啊!”蔡匡正答得響亮。
“就這麽回去,我們這一下午豈不是白坐了?”朱雯雯道。
“要相信政府,相信安縣長,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合理說法!”孟謹行道。
“好,我們今天就看在孟主任的麵上回去。”朱雯雯率先說,“但是,如果縣裏三天內不給我們明確的答複,不把錢給學校,我們也不找市領導了,直接找省領導討說法去!”
“對,我們就不信了,朗朗乾坤,還沒地方說理了!”教師們嘴裏附和著,開始陸續離開。
等辦公室裏走得隻剩下自己和安蒙、迮坤時,孟謹行站在安蒙對麵摸出煙欲抽。
安蒙擰著眉,用手上的筆敲了敲桌上的禁煙牌子。
孟謹行點了下頭,把煙塞回煙盒,朝安蒙笑笑說:“對不起,安縣,沒看見牌子。人都回去了,看來也沒我什麽事了,您和老迮商量著,我先走了。”
“等等,你別急著走。”安蒙叫住他。
這一下午坐下來,安蒙大致是聽明白了,挪給電視台的那筆錢,是孟謹行從財政廳要來,專門撥給示範區幾所學校的。
財政局長顧興林當時沒告訴她這一點,顯然是故意給她下的套,但話說回來,在當時那情況下,就算她知道這筆錢的來路,她還是會挪給電視台。
但眼下的問題是,電視台的工程款是解決了,學校這邊怎麽擺平?
她瞧著這個三言兩語就把自己一下午也勸不走的教師們全弄走的年輕人,心裏不知為什麽就是老大的不舒服,既然他這麽能,不如就把這個問題交給他解決!
“小孟同誌,你很有群眾基礎啊!”安蒙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椅子,“坐吧,我們討論一下,看看你對解決這件事有什麽高招!”
孟謹行坐下來想也不想就說:“這我可沒轍!您知道,這些教書先生說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理捏在他們手裏,我可沒本事翻轉乾坤。”
安蒙皺眉,但馬上換上一副笑臉說:“小孟,你不誠實啊!咱們章縣去省裏要錢據說都碰一鼻子灰,你卻不廢吹灰之力就要到了教育扶助金,可見你是個會辦事的。這件事交給你辦是再合適不過了!”
孟謹行心頭的火一下又竄起來了。
照安蒙的意思,沒你搞來這筆錢,也不會有現在這回事,既然原來的錢是你搞來讓教師們生出希望,那現在就由你來滿足他們的希望。
他眯起眼看著那張塗滿白石灰的臉,恨不得一拳揍上去,這女人太陰了!
玩陰的是吧?
他想,行,咱跟你玩陽的!
他什麽話也沒說,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打餘敏電話,“嗬嗬,餘姐你真厲害,一下就聽出我聲音了!”
“剛從燕京回來就想到我啦?”餘敏說。
“不想也不行啊!”孟謹行瞄了一眼臉帶慍色的安蒙,“我沒聽你的忠告,那筆錢劃得不及時,晚了一……”
他那個“步”字還沒出口,手機就被安蒙一把奪走,“啪”一聲合上了機蓋。
“你想幹嗎?”安蒙怒視著孟謹行,把手機扔在桌上。
一旁的迮坤嚇得大氣不敢出。
孟謹行挑了一下眉,摸過手機道:“我就跟財政廳餘姐熟,您讓我想辦法,那我自然是給她先打個預防針嘍,萬一教師們真鬧到省財政廳,她也有個心理準備是吧?”
安蒙眯起了眼,終於醒過味來,今天鬧了這麽久,恐怕就是這小子在背後煽的風!
“那看來隻能讓他們鬧財政廳去了,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變不出錢給他們。”她惡狠狠地耍無賴,“鬧鬧大也好,興許壓到市裏,葛書記能為我們解決一些錢。”
孟謹行雙掌一拍大腿起身道:“這個我就管不了啦,您是領導,您決定。沒我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這回安蒙沒攔他,同時把迮坤也趕走了。
孟、迮二人前腳走,後腳安蒙就把電話打給了顧興林,質問他怎麽沒向她匯報那筆錢的用途?
“我也是想為領導排憂嘛,誰知道那些教師消息那麽靈!”顧興林一邊叫屈,一邊故意遞上消息,“我剛剛特意打去財政廳了解了一下,餘廳的女兒餘敏和孟謹行是黨校同學,這錢就是餘敏幫著爭取的!”
安蒙聽了不由一陣頭疼,她現在分管長豐的財政,今後依仗省市財政的地方那可不是一點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