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朱二人茶飯不香,孟謹行卻吃得好睡得香。
並非他不擔心有人借題發揮,隻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養好精神才可以從容應對。
他心裏很清楚,近一年來的工作成績在許多人眼裏很耀眼,也很刺眼。
即便他再怎麽學習平衡,人心這個東西,終究不會隻隨著他的意誌轉移,看不慣他的人還是會看不慣,想除去他才為快的人也不會對他絲毫手軟。
在他的內心中,對這樣的官場生態深感悲哀,卻也知道根深難拔,除了小心應對,繞不開也繞不過。
他算過,在參加工作以後的十一個月時間中,他經曆的大小陷阱已經不下八次,除了剛到觀山時梁敬宗那些小兒科的算計,後來的每一次大小風暴,無一不是一環套一環。
伴隨著這些大小陷阱,他的級別也是層層遞進,真正應驗了那句話——機遇與危險並存。
與剛入職時相比,此刻的他,已經不是簡單地把目光盯在仕途上,他更在乎他所處的位置,究竟能為當地百姓帶來些什麽。
從佘山別墅配合調查到阮玉失蹤,再到這次的6.12案,孟謹行感到自己如今在示範區的工作正遭受著強大的阻力,這些阻力所反映的,並不僅僅是某些人對他個人的厭惡,他相信更多的是來自於他與某些人在思想觀念上的反差。
也就是說,他在示範區搞的這一套,不符合某些利益團體的口味,甚至是妨害了這些利益團體的賺錢方式。
這,才是他一再被紀檢部門盯上的根結所在!
孟謹行迎著初升的太陽站在窗口,深深地吸進一口新鮮的空氣,憑窗遠眺,目光堅定。
遠處的山脈似隱若現,而他心中的群山卻是別樣的清晰,他喜歡桑榆的一草一木,盡管他與它們相處的時間尚短,但是那片山水所蘊育的寶藏,足可以讓生活其中的樸實百姓富樂安康。
如同他昨晚對朱誌白怒吼的一樣,他堅信那些樸實的百姓會成為他最大的靠山,有他們,就是有再大的風浪,他也一定能扛過去!
……
大鳳山種植基地被封使得整個觀山村炸了鍋,連素來不和的薑、梁族人都不相信陳運來會生產毒品,許力和薑炳才、梁虎被選為代表,前往長豐打聽消息。
尚未動身,老柴就為他們帶來一個更大的壞消息——孟謹行被抓了!
觀山村的老少爺們全都坐不住了。
不止觀山村人坐不住,下灣、青坪、佘山……凡是孟謹行足跡到過的示範區各村,凡是真正體會到孟謹行的產業政策為他們帶來的變化的百姓,全都坐不住了!
示範區籌建辦的大院內外擠滿了人,27個行政村的代表坐在樓上的會議室,強烈要求示範區出麵讓6.12專案組釋放孟謹行!
還處於提名考察期的詹福生,和徐、楚、曹、劉四駕馬車,齊聚徐暘的辦公室,緊急商討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
“日他仙人的!鬧,鬧得越大越好!”楚遠頗不解氣地說,“讓那些龜兒子看看,啥子是真正的父母官!”
劉愛寶瞪他一眼道:“你解氣了,有沒有想過主任?”
“我咋個不想主任?”楚遠道,“老百姓鬧大了,專案組才會重視,才會感到壓力放人!”
“你想得太簡單了!”曹萍瞟他一眼。
徐暘吸著煙道:“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冷靜。頭兒現在情況不明,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免得沒幫上他,反而給他添亂!”
“拉倒吧!”楚遠一拍桌子道,“就見不得你們老是這般縮頭縮腦的樣兒!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非要等那幫高高在上的家夥把罪名在頭兒身上安實了,你們也踏實了?”
“你怎麽就不肯用腦子呢?”徐暘也有點心浮氣躁,“這事兒是老百姓鬧鬧就能解決的嗎?一把年紀了,不要這麽天真!”
“你說什麽?”楚遠最聽不得人說他年齡大、天真,“騰”一下站起來就衝著徐暘去了。
詹福生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楚遠將他摁回座位,壓著他的兩個肩膀,站在那裏說:“各位都是主任最信任的人,這種時候可不能自個兒先亂起來!本來,這兒也沒我說話的份。但是,蒙主任信任,願意讓我當他的左右手,所以,這個時候,我希望各位能聽我說幾句。”
徐暘與曹萍嘴角同時掛著嘲諷,誰也沒吱聲,楚遠還在為徐暘的話生氣,劉愛寶總算接了一句:“既然把你一起叫來商量,就是也想聽聽你的想法,有話你就快說吧,我們聽著。”
詹福生將手從楚遠肩上移開,摸了煙扔給徐、楚二人,“我是覺得,鬧鬧的確有好處。”
“看,我說是吧!”楚遠有了同盟,立刻一拍桌子瞪了徐暘和曹萍一眼。
曹哥子不是軟蛋,見不得楚遠的莽撞,立刻頂他道:“你以為我是怕事?不要忘了,上次頭兒在佘山被人綁了,是我開著軍車去救的人!”
楚遠一愣,立刻對她緩和了臉色說:“一碼歸一碼。”
“你少咧咧,聽老詹說下去。”曹萍白他一眼。
詹福生等他二人靜下來了,繼續道:“專案組的人是各部門抽調的,又是省裏下來的,不可能個個人都了解長豐的情況,也不可能都清楚主任對長豐作出的貢獻。過去,主任做事在先,功勞在後,百姓明白他為大家做了什麽,我們區內的幹部知道他做了多少的事,上麵那些大領導卻不見得個個知道!”
“百姓們能夠自發地為主任說話,就證明他這一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大家都記到心裏了!”他看了在座四人一眼,“但是,我覺得,光有百姓為他說話還不夠!”
徐暘和曹萍同時問:“你想怎麽樣?”
“運用新聞單位的力量,為他造勢!”詹福生說。
“你瘋了!”連一向隻維護孟謹行的劉愛寶都吃了一驚,“這個時候為頭兒造勢,你不是幫他,是要捧殺他!”
詹福生搖搖頭,“你們聽我說下去。這個造勢不需要點他的名,隻要做一個係列專題報道,把桑榆一年來在他的帶領下發生的變化展現出來,通過老百姓的口說出來,那就是說服力。”
曹萍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讓老百姓自己去找新聞單位,把他們心裏的想法訴諸報端?”
“最好是電視同步!”詹福生說,“報紙新聞看不到人臉,容易讓人覺得作假,但電視不同,人的表情放在那裏,是不是真情流露,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一個人能作假,十個百個能作假,但成千上萬的群眾也能作假嗎?”
徐暘皺眉道:“好是好,險了點。風頭太健,勢必要樹更多的敵。”
“我不這麽看。”曹萍說,“得罪的人,始終是得罪了,造不造勢都不會有什麽改變。我倒覺得,造勢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應該催促蔡頭,盡快將上大鳳山的那幫孫子挖出來,弄清那些毒品的真實來源。”
詹福生點頭說:“除此之外,以示範區的名義懇請縣委出麵,與專案組協調放人這件事,我們也得做。”
劉愛寶與楚遠立刻表示讚同,並自告奮勇願意代表示範區去找夏書記和章縣長。
“我們一方麵要動用各方力量讓主任早日回來主持工作,另一方麵也應該做好各自手頭的工作,不要讓主任失望。”詹福生最後又補了一句。
徐暘、曹萍同時怪異地看了詹福生一眼,徐暘還在斟酌該如何表態,曹萍已經先開口說:“既然這樣,就照老詹的建議辦吧。我們分頭管好自己手頭的工作,如何安排群眾向新聞單位表達願望這件事,就由老詹辛苦一點,和老楚一起操辦一下。”
楚遠對幹這事熱情很高,沒有任何異議,詹福生推辭一番,見推不過,便說楚遠為主,他配合。
當下兩人便去了會議室,留下徐、曹、劉三人。
“你真覺得這樣妥當?”徐暘不無憂慮地看著曹萍,“他這麽好心,恐怕是想趁機撈政治資本。”
劉愛寶茫然地問:“你說誰,楚遠還是詹福生?”
“當然是詹福生。”曹萍替徐暘回答,“所以我讓楚遠跟他一起,免得日後事成,由他一人借著頭兒的聲望也在群眾中撈到口碑。”
“你們想太多了吧?”劉愛寶驚訝地看著曹萍。
曹萍摟過她的肩膀說:“我的好姐姐,人心難測。詹福生這個人有能力不假,但對他的為人,我們還是要防著點!”
“是啊,劉姐。”徐暘說,“他現在在考察期,比誰都清楚,頭兒對他的重要性。他這個時候要是不挺頭兒,立刻就成過街鼠,他挺了,日後頭兒回來他不但是最大的擁泵,還直接為日後的工作打下了群眾基礎。這本賬,他算得透徹著呐!”
劉愛寶一聽,臉色驟變,急道:“那他以後的地位就直逼頭兒啦!”
曹萍挑眉無奈地聳聳肩,“沒辦法,這是頭兒作的選擇。咱們能做的,就是替頭兒看著他,隻要他不害頭兒,他想往上爬,我們也不妨替他搭個梯,就當多個聯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