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謹行剛掛下電話,楚遠就罵上了:“日他娘的!這工作是人幹的嗎?為老百姓考慮,為長豐的未來考慮,到頭來還要處分,以後誰還站到前台來替老百姓著想!”
孟謹行卻覺得自己這次該當處分!
“組織上要處分我是對的!”他說,“拋開烏龍這檔子事不說,我在沒有深入論證的情況下,就當著那麽多百姓的麵,承諾可以讓毛氏礦廠通過開鎢礦擺脫困境,這種做法本身就透著輕率。處分,可以讓我記住這個教訓!”
幾個人同時默然。
楚遠過了一會兒又說:“你要這樣說,這個事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向你作了匯報,你怎麽知道有這檔子事?”他說著就激動了,一下站起身,“我找夏書記去,縣委要處分就處分我!”
“坐下!”孟謹行低喝一聲,“你添什麽亂?籌建辦什麽時候你成一把手了?”
“頭兒,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楚遠漲紅了臉辯解。
蔡匡正拉他一把,“坐下吧!這事啊,處分隻能他背,你去了,他還得想法子替你出頭。你這不叫仗義,叫添堵。”
楚遠沒聲了。
孟謹行衝陳運來道:“運來,這次又多虧了你!”
“別說這話!”陳運來立刻說,“花梨木價格連年上漲,成品家具更是行俏,你這是把一個發財機會送我眼前,我哪有不抓住的理?”
曹萍立刻說:“這個得算我們的招商項目啊,你回頭叫跟你合股投資那幾個老板來簽個投資協議!”她咬牙切齒地說,“這世道,好人做不得,該我們招商局拿的錢,就是得拿來,省得人家當我們瓜!”
孟謹行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他自認應該受點教訓是一回事,但從官場到普通百姓在這次的事上所反映出來的態度,不能不說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讚成曹萍當仁不讓拿回招商局應得的招商獎勵,順順他們心中那口氣。
這次的情況,與包天龍誤會他是《西南環境報》那篇報道的實際操作者不同,因為誤會總有一天會隨著真相而解開。
而人的觀念卻不容易扭轉,尤其是涉及個人利益、團體利益錯綜複雜交集在一起時,很少有人願意拋開利益站到一個高點上綜觀全局。
他唯一慶幸的是,總算有蔡匡正他們這幫人願意與他站在一起,有夏明翰這樣的領導明知新到任根基未穩,卻堅定地支持他。
他為此感到欣慰。
想至此,他站起來說:“走,喝酒去!”
幾個人立即都說好,一溜煙一起出了招商大樓,直奔香韻。
……
雷雲謠晚上回家正遇到前來拜訪葛雲狀夫婦的周國富,恰好聽到他們談論青坪鎢礦鬧烏龍的事,立刻站在樓梯上豎起了耳朵,結果越聽越驚心,慌不迭上樓去打孟謹行電話。
……
孟謹行與蔡匡正等人喝得正進入狀態,手機突響。
曲素素在電話裏帶著點怯意地詢問他是不是還好?
他也是喝多了,加之心情壓抑,難免多愁善感了點,乍聽得電話那頭女孩子溫柔地細聲關懷,想也不想就讓她也過來一起喝酒。
放下電話,蔡匡正隨口問:“哪個?”
“曲素素。”他回道。
“噗……”楚遠一口酒全噴在孟謹行手機上,大家立刻幫著擦拭,一邊責怪楚遠大驚小怪,楚遠一邊道歉,一邊還是大大咧咧地說,“怎麽叫她來啊?這女娃子為人不地道!”
“你地道,你地道明天修手機去!”曹萍沒好氣地把孟謹行手機塞楚遠手裏,“開不了機啦!至於嗎,把酒噴成這樣。”
楚遠咂咂舌,立刻摸了自己的手機出來塞孟謹行手裏,“你先用我的。”
孟謹行也不多言,怕再把楚遠的手機也弄壞了,幹脆把手機塞進褲兜裏,繼續喝酒。
曲素素還當真打了輛車趕過來,看到這一屋子的人,她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孟謹行瞅她局促的樣子覺得好笑,推了推身邊的楚遠,讓他騰出位置來讓曲素素坐。
楚遠不滿地站起來,眾人跟著都起來挪過一個位置,見這加勢,曲素素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她剛一坐下,孟謹行就拿起一瓶白酒放她跟前,“喝酒!”
曲素素尷尬地看著他,“我不會喝這個。”
“那你會喝什麽?”孟謹行根本不理她,打開酒瓶,“咕咚咚”往杯子裏倒了滿滿一杯,“你不是打電話安慰我嗎?說那多的沒用,把酒喝下去,我就高興了!”
曲素素為難地看著他手裏的杯子,咬著嘴唇幾乎要哭出來。
蔡匡正知道那篇報道的真相,對曲素素很不屑,孟謹行逼她喝酒,他也在一邊助陣。
其他三位雖然不了解真相,但個個認定曲素素背地裏不知跟誰搞在一起,故意用那篇報道給籌建辦找難堪整治孟謹行,所以這會兒也是各有各姿勢地坐那裏看好戲。
孟謹行舉著杯子看曲素素不接,直接放下杯子道:“滾!”
曲素素眼淚一下滑了下來,拿起酒瓶對著嘴就咕咚咚往嘴巴裏倒,嘴角溢出來的酒一直沿她長長的脖子往下淌。
看她喝了有大半瓶,孟謹行一把奪了瓶子,衝曹萍道:“給她雙筷子吃菜。”
曲素素一邊打著惡心,一邊倔倔地奪過瓶子,“是我對不起你,我該喝,行了吧!”
她這話說得曖昧,一桌子人齊刷刷望向孟謹行,蔡匡正忽然笑出聲來,“嘿,裏麵還有戲啊?剛剛應該把紅星也叫來!”
孟謹行哪知道蔡匡正跟李紅星背後拿他打賭?
他這會兒就是想放縱一把,讓心裏那口鬱氣排出去,明知其他人誤會,蔡匡正又故意曲解,他也不解釋,反倒一把摟住曲素素的肩膀問:“你怎麽對不起我了,說說?”
他知道曲素素不可能說真相,故意拿話堵她,看著她窘迫的樣子,心裏頓覺暢快不少。
楚遠向來口無遮攔,見倆人言行都曖昧,隨口就問:“你倆什麽時候搞一塊的啊?”
蔡匡正與李紅星那個賭約,徐暘跟陳運來說過,被楚遠現在這麽一問,陳運來也想起這一檔,當即和蔡匡正都憋著笑,楚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抓頭看他們問:“笑什麽,我這問題很好笑嗎?”
陳運來拍著他的肩膀道:“你又不是家長,也不是領導的,人家什麽時候搞一塊兒,關你什麽事啊?”
楚遠撇撇嘴,瞟曲素素一眼,煞有介事地嘀咕,“家花不如野花香是沒錯,但就怕野花有毒。”
眾人又是笑。
他們取笑的工夫,曲素素差不多把後半瓶酒也倒進了嘴裏,一張鵝蛋臉被酒精燒得像天邊染紅的晚霞,舌頭也大了,說話相當不利索,“我……我們……沒……沒搞……”話沒說完,頭咚一下倒在桌上。
幾個人先都是一愣,隨即又是一頓暴笑,蔡匡正指著孟謹行道:“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吧?”
孟謹行嗬嗬笑道:“你們沒聽見她最後說那句話?我都沒搞她,憐什麽惜什麽?”
蔡匡正他們麵麵相覷,曹萍指著桌子上睡著的曲素素問孟謹行:“那她說對不起你什麽意思?是指沒讓你搞成?”
孟謹行一愣,接著大笑,拍拍頭站起來,“喝得頭疼,回去睡覺,你們想辦法搞定她。”說完自個兒就先走了。
回到縣招,孟謹行直接倒床上就睡,迷迷糊糊好像電話響,摸了半天摸過聽筒,就聽到雷雲謠的聲音響在耳邊:“你怎麽回事啊?打你手機一直都關機!”
“嗯……壞了。”他依舊不清醒。
“你怎麽這麽不謹慎啊,居然鬧那麽大的烏龍?”她沒好氣地問,“是不是喝酒了?”
“嗯,親我一個。”
“什麽呀,跟你說正事呢,親什麽親!”
“嗬嗬,你什麽時候能溫柔點啊?”他半眯著眼問。
“我都替你急死了,你讓我怎麽溫柔啊!”雷雲謠急道,“我聽見我爸在說,市裏要對你下處分呢!”
“處分就處分唄!”
“哎,你怎麽一點都不上心啊?處分是能隨便背的嗎?”
“不然你讓我怎麽的?”他被她說得火起,“你以為我願意處分?事情到這份上,隻落個處分就該謝天謝地了不是嗎?”
“你衝我發什麽火啊?”雷雲謠的聲音也提高了八度,“我好好地關心你,替你著急,倒成我的錯了!”
“著急有用嗎?”他煩不勝煩,一下掛了電話。
換在平時,雷雲謠耍脾氣,他必然會哄她,可今天他實在沒這個心情,與其吵個不停,幹脆耳不聽心不煩。
他一把拉開床頭抽屜,拿起裏麵的煙盒,抽出一根煙塞嘴裏,打火機都點著了,複又放下,連煙一起扔進抽屜,整個人倒在床上。
摸著空落落的床,他想起鍾敏秀來,如果她在,這個時候一定會像一隻溫柔的小貓般,替他舔著心頭的傷。
而他,也可以在她肥沃的土地上揮灑汗水,用純體力勞動的方式發泄心中的鬱積。
想到這兒,他狠狠地甩了甩頭,起床進了衛生間,打開蓮蓬頭直接走進浴缸,讓冰冷刺骨的水衝在自己身上。
他已經傷了鍾敏秀,怎麽還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想她?
他恨自己在感情上的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