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警車在二十分鍾後呼嘯而至,章廣生與蔡匡正一先一後從第一輛車上下來,快步走向廣漢,看熱鬧的人群自動退出一條通道。
三個男人最先看到章、蔡二人,立刻欣喜地迎了上去,哈著腰給他們上煙,並且不住地說:“兩位領導來了就好啦,你們看看巍哥都成什麽樣了,這些流氓就該抓起來好好關他個半年一年的!”
章廣生一把推開他們遞煙的手,走到孟謹行與賈巍跟前。
賈巍看到章廣生,立刻開始猛烈掙紮,“章叔,快把這瓜娃子抓了!”
章廣生並沒有看賈巍,而是問孟謹行:“謹行,你讓小趙報的案?”
孟謹行大腦飛速運轉。
章廣生明知故問,其實是透露一種訊息,希望孟謹行給他一個麵子,不要把話說絕,陳述過程的時候留條路,以後大家好見麵。
按理,章廣生是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又在翁燦輝要罷免孟謹行的時候替他出過頭,孟謹行說什麽都該給這個麵子,還章廣生這個人情。
但孟謹行自從聽到湯蓓說賈巍是賈天德的兒子,結合賈巍先前的張狂,以及看熱鬧的人拍手的情況,孟謹行就已經決定要給賈巍一點教訓,別以為可以在長豐為所欲為。
所以,他也揣著明白裝糊塗,衝章廣生道:“是我讓小趙報的案……”
他把經過一說,雖然是基本事實,但對於賈巍等人動手的情節則描述得更為仔細一些,章廣生聽到一半眼就眯了起來。
等全部聽完,他道:“回局裏處理吧。”說完衝門口兩位警察招招手,他們立刻過來,把那三個男人和賈巍一起帶走。
賈巍這下急了,“章叔,是這倆瓜娃子打人,你怎麽抓我呢?”
門口的人群一陣倒彩,同時爆出一陣轟笑。
“你們也一起去做下筆錄吧。”章廣生說完就走。
蔡匡正在後麵衝孟謹行眨眼睛,孟謹行上前與他並排往外走,悄聲問:“你故意的?”
“嘿嘿,碰到棘手問題當然要向領導匯報,這樣才不至於犯錯誤,是吧?”蔡匡正壞笑道。
孟謹行也嗬嗬樂。
誰說不是呢?
上車前,倆人都收斂了笑容,恢複到一派正經。
章廣生叫孟謹行上他的車,孟謹行鑽進車裏,發現賈巍也在這輛車裏,車沒開縣公安局,而是去了香韻。
孟謹行更覺得有意思了,想看看章廣生到底準備怎麽唱這出戲。
賈巍在車上又恢複了得意的表情,想想章廣生也不該會對他怎麽樣,此時去香韻,多半是要讓這打人的瓜娃子,賠禮道歉。
到香韻,去的又是333包廂,推門進去,賈天德赫然在座。
孟謹行明白了,蔡匡正打章廣生電話的時候,章廣生正與賈天德吃飯,賈天德應該也當時就知道孟謹行在廣漢報警要告賈巍。
他瞟了章廣生一眼,老辣啊,一來二去,把難題還了回來。
孟謹行暗暗冷哼,別說賈天德早就下來了,就算還在位,如果行不正坐不端,他照樣不留這個麵子!
“章書記,你這是?”他故意裝糊塗。
“嗬嗬,謹行,都是小事情,讓那幾個不長眼的進去蹲幾天給你解解氣。至於小巍嘛……”章廣生一把拉過賈巍,“我作主,讓他給你敬酒賠不是!”
他說完又衝著坐在主位上的賈天德道:“老縣長,你看成吧?”
“成!”賈天德大聲道,“今天小孟主任要是不原諒這瓜娃子,就是讓他喝死嘍,我也不皺眉。”
孟謹行冷然一笑,眼光掃過桌上眾人,發現都是縣裏的幾名老幹部,有兩個現在還在人大任職。
他有點明白今天這頓酒對章廣生的意義了。
賈巍聽說要他給孟謹行敬酒賠禮,臉都綠了,賈天德話音一落,他就嚷了起來,“憑什麽啊?我被他打了,倒要我賠不是,還有沒有天理?你們怎麽都胳膊肘向外拐?”
賈天德看孟謹行始終不說話,便麵色一寒,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衝自己兒子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知道站你麵前的人是誰嗎?”
“誰啊?”賈巍很不屑地斜了孟謹行一眼。
孟謹行隻當他是裝的,就衝先前湯蓓和趙濤都叫他頭,章廣生又多次叫了他的名,賈巍也該知道自己是鈕靈秀的領導。
“小孟主任是靈秀的領導!”賈天德道。
“嗬,招商局的頭很厲害嗎?陶斯亮過去不照樣叫我一聲巍哥?”賈巍還真有些渾不吝。
賈天德氣結,章廣生笑著拍了拍賈巍的肩膀道:“章叔不會糊弄你的,給謹行賠禮道歉那是你的麵子,咱們市委葛書記的準女婿,豈是陶斯亮能比的?”
賈巍鎮住了。
孟謹行見章廣生把葛雲狀給抬了出來,不由也氣樂了,這算是比背景?
看來,要是沒有葛雲狀這個背景,他今天要想喝賈巍這杯道歉酒,還真不太可能了!
這一想,年輕人骨子裏的傲氣一下冒了出來,他遲早要讓賈巍乖乖兒來給自己賠禮道歉,今天這酒,不喝也罷!
“章書記,既然你不是讓我跟去做筆錄,那我就不逗留了。我還有事,各位盡興!”他說完揚長而去。
一屋子人立時炸了鍋。
“這小子太狂妄了!”
“老賈,也是你脾氣好,才能容忍這黃毛小子在你麵前張狂!”
“哼,仗著葛雲狀以為自己了不起嘍!”
……
孟謹行不用聽也猜得到333包廂裏會是怎樣一副場景,但他今天先已打了賈巍,也就不懼再進一步得罪賈天德了。
蔡匡正早等在縣招,見他一個人走回來,立刻從車上下來,迎上來問:“他拉你們去哪兒啦?”
孟謹行把香韻的事一說,蔡匡正立刻哈哈大笑,連連叫好,“解氣!你不知道,過去賈天德在位的時候,賈巍有多少跋扈,真的是把自己當長豐的太子爺呐!”
“那我今天算是為民除害?”孟謹行自嘲。
“絕對算!”蔡匡正笑,“你一走了之,一準把賈天德臉給氣綠了,沒準那幾個老家夥以後會很走狗地參你幾本。”
“讓他們參吧,人活著哪能指望沒人罵自己?”孟謹行不在乎地說。
“還別說!你這人平時事事謹慎,真豁出去的時候,也是膽大包天。”
“別給我戴這種高帽,我膽小!”
倆人哈哈大笑,上樓。
到孟謹行房間,蔡匡正也不客氣,直接往床上一趟,點了煙問:“你說,章廣生到底是不是真心查麻嶺隧道的問題?”
“不好判定。”孟謹行泡了杯茶,一邊吹沫,一邊說。
“我跟包天龍談過了。有件事,你想都想不到!”蔡匡正說,“他手上竟然有好些當初建老省道時的舉報信!”
“真的?”孟謹行驚喜過望,“以他的個性,怎麽能憋住這麽多年?”
“所以,我承認自己對他看走眼了。”蔡匡正說,“他的剛正,是有勇有謀的。這個案子,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很複雜,他當初人微言輕,就算提出來,也沒人聽他的。”
孟謹行點點頭,“他手裏那些舉報信,有價值嗎?”
“有。我們已經開始按舉報信提供的內容,開始逐一暗中核實了。”
“你給我說說具體的內容……”
倆人各躺一張床,討論著,直到夜深人靜,蔡匡正才告辭。
孟謹行漱洗完上床看了會兒書,睡下不過一個多小時,電話鈴聲狂作,孟謹行一看表,正好淩晨兩點。
“喂?”
“謹行,書記讓你馬上去鳳山鎮,配合方書記處理毛氏礦廠工人打砸事件!”
孟謹行聽到“打砸事件”四個字,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想問清楚一點,荀誌剛已經掛了電話。
他立即披衣起床,一邊套著鞋子,一邊打馮林電話,雖然能接通,但始終無人接聽。
穿戴停當,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打趙濤電話,讓他立刻來縣招接自己。
剛到樓下大堂,就看到站在大堂中央不停看表的肖雲山,便上前招呼,“書記!”
肖雲山點了下頭問:“怎麽會讓他們鬧到鳳山鎮去的?事先沒有一點預防措施嗎?”
“青坪村和礦廠兩邊都要維護秩序,馮林人手不夠,有小部分工人去了鳳山鎮。我特意為這事給方天嶽同誌打過電話。”
肖雲山轉過頭來看了孟謹行一眼,“哦?但是天嶽的說法是,他請你去鳳山配合處理此事,你拒絕了。”
孟謹行神情一滯。
薑德才信口雌黃他見識過,原來方天嶽也有這愛好!
“您的智慧應該足以看透,我們誰說了假話。”他說。
肖雲山瞟他一眼,輕哼一聲道:“讓你的司機不要過來了,你坐我的車過去。”
孟謹行點頭立刻給趙濤打電話,歉意地讓他趕快回家繼續睡覺。
他們等到的是縣裏的金杯,車上除了荀誌剛,還有顧夢柯、市報駐長豐記者站的記者陳峰。
二人上車坐定,肖雲山就道:“抓緊打個盹,待會應付起來,容不得誰有半點精神倦怠。”
孟謹行仍舊沒有從肖雲山嘴裏知道更多鳳山鎮目前的情況,看著已經閉上眼的肖雲山,孟謹行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