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關閉種植基地,建植物園?”陳運來聽到孟謹行提出的要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你知道我和無極草堂為這個基地投了多少錢嗎?”
他憤怒地質問孟謹行,急躁地來回走動著。
陳運來沒有想到孟謹行會這麽輕率,“拋開朋友關係不說,你是政府官員,你的言行代表的是集體意誌!如果對我,你都可以這樣出爾反爾,以後誰還敢來長豐投資,來示範區投資?”
孟謹行在向陳運來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就知道可能讓陳運來無法接受,但比起說服整個觀山村的村民,他對說服陳運來的信心相對要大得多。
盡管他知道同樣有難度,因為這個種植基地,幾乎搭進了陳運來四分之三的身家。
如今,一分錢還沒賺,就要陳運來關了基地,不但陳運來先前的努力會付諸東流,與觀山村簽訂的合同無法履行將麵對的賠償,而且未來無論再運作什麽項目,陳運來都未必還有這個經濟實力來施行。
他遞了支煙給陳運來,緩緩道:“我這個要求,對你或許真的不太公平,但卻必須這麽做!”
“為什麽?”陳運來並沒有接他的煙,而是惱怒地看著他。
孟謹行將鄔曉波因藥材長勢不好來查看,發現引渠水源受汙染,從而發現鎘汙染的過程詳細說了一遍,重點談到了鎘汙染的後果,以及擺在眼前的治理問題。
“……運來,換個角度想一想,環保部門已經發現了基地的土壤問題,執法叫停也是眼前的事情,關閉這個問題,你始終要麵對。”
陳運來呆若木雞。
了解經過後,他知道不能責怪孟謹行提出這樣的要求,可他確實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我要告毛福生!”他咬牙切齒地說。
孟謹行看他一眼道:“這是後續問題。況且,他的礦廠所造成的影響麵不小,罰款、賠償可能會弄得他傾家蕩產,你是不是能從他身上拿到錢,不但要打個問號,就是官司的時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
陳運來煩躁地揮下手道:“時間長也要打,不然我這口氣怎麽順?”
孟謹行道:“我讚成你打官司,但也希望你冷靜麵對眼下的問題,平穩處理基地的土壤汙染,直接關係到觀山村人心的穩定,也關係到這些藥材不偷偷流入市場危害消費者的大事!”
陳運來瞅孟謹行一眼道:“錢不是你的,你不心疼,這可是我這些年的血汗錢!”
孟謹行黯然點頭,“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我的建議有些不近人情!但是,除了我和你的朋友關係,我更是國家公務人員,為更多人的利益考慮,才是我最該做的!”
陳運來凝視孟謹行良久,慢慢在椅子上坐下道:“這件事我要考慮,不能馬上答複你。”
孟謹行卻搖搖頭道:“鎘汙染涉及的健康問題,是一種慢性滲透,我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忽視這種緩慢滲透的危害,造成大麵積的後果。所以,你必須馬上做決定!”
“你!”陳運來氣結,再度站起來,一拳重重擂在桌麵上。
孟謹行歎著氣也站起來,摁著陳運來的肩膀道:“運來,我也想看到你把生意做大做強,但是,我們賺錢要賺得有良心,這樣才能活得安心。不如,仔細聽聽我的建議,或許你也能找到新的生財之道?”
陳運來闖蕩這麽些年,素來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生意人賺錢沒有政策條件,不可能做大做好。
孟謹行沒有采取強行取締的方式,而是用這種單獨交流商量的態度來對待他,已經是盡了朋友最大的努力,陳運來對這點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孟謹行把話說到這份上,他隻能勉強自己接受現實,趕緊想辦法了。
但他一口氣憋在心裏,說話依舊態度生硬,“你的建議不就是植物園嗎?這裏不是大城市,滿世界都是大山森林,搞個植物園誰來看?”
孟謹行卻有幾分欣喜,以他對陳運來的了解,陳運來能這樣說,就已經開始鬆口了。
他隻要把自己的想法亮給陳運來,相信陳運來會覺得眼前一亮。
“這不是普通植物園。”他說,“這些已經種植的藥材,流入市場不行,毀了又損失巨大,但如果留一部分做研究樣本,卻能帶來一舉兩得的效果!”
“研究樣本?”陳運來有點糊塗。
“市環保局的同誌告訴我,西大有個重金屬汙染治理實驗室,這個提醒了我。鎘對土壤的汙染是逐步滲透的,實驗室數據肯定還需要實際數據作補充,如果種植基地與實驗室搞聯合研究,那麽現實意義與經濟意義就是雙重的!”
陳運來果然神色大亮,“你早點說啊,這是個好主意!”
孟謹行笑了,“此外,還可以搞個展覽室,宣傳鎘汙染知識,用現身說法的方式,引導老百姓對鎘的正確認識,讓這裏成為一個教育基地,那麽,無論本地人,還是遊客,都可以寓教於樂。”
陳運來歎服地看著孟謹行,“你腦子怎麽長的?這麽短的時間,就想到了這麽多?”
“這是被逼無奈,急出來的!”孟謹行道,“回來的路上,我給我媽打過電話,向她請教過醫學方麵的一些問題。其中有一點,我們應該重視,就是鎘主要是經由肺部吸入或食物攝入,從而對人體形成損害,它對皮膚的穿透力並不好,除非大麵積長時間接觸到鎘,否則可以忽略皮膚吸收這一環。”
“你想說明什麽?”
“我想說的是,既然如此,基地可以在保留一部分用作研究的藥材基礎上,開發種植各類品種的觀賞植物,拓展其它的經營渠道。隻要這些植物不是用來吃的,也不是具有氣體揮發性的,那麽你就可以降低土壤汙染給基地帶來的損失。”
“哎呀,謹行,你讓我說什麽好!”陳運來兩隻手重重地拍在孟謹行肩膀兩側,激動地說,“我剛剛真覺得天要塌了,這麽多年的心血都毀在你這兒了!哪想到,你都給我想好後招了!”
孟謹行嘿嘿笑道:“借你剛剛那句話,你為我們引資多方奔走,如果我連你在長豐賺錢都不能保證,那我還能把誰請進來投資?”
陳運來不好意思地搓搓臉,“我剛剛是口不擇言,你就不要拿來臭我了。”
“我是認真的。”孟謹行正色道,“你是我朋友,更是長豐、桑榆的朋友,對朋友以誠,是做人的基本。”
陳運來抿嘴,在他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別人說這話,我會覺得假。但你說,我服!”
他想了想道:“主意你已經幫我出了,接下來的事,我自己辦吧。”
孟謹行立刻樂了,這家夥一旦想通,行動力就迅速,“你準備怎麽辦?”
“當然是先找個合理的理由向村裏說明轉產的必要性,同時讓他們看到新產業的前景。”他歪歪嘴壞笑道,“就像你剛剛給我洗腦似的。”
“你小子!”孟謹行啐他一口,“繼續說。”
“這些可以讓下麵人去做。我呢,得去西大,得把人說服了,後麵的事才能繼續啊,對吧?”
孟謹行讚賞地點點頭,“我把我媽的電話抄給你,你可以先去找她,她在西大進修過,應該能夠幫到你。”
陳運來眼睛一亮,“對哦,你媽是省一院的?”
“是啊,怎麽?”孟謹行看這家夥的表情,應該又是打上什麽主意了。
果然,陳運來道:“要是這個研究能夠鼓動省一院、西大一起搞,從土壤汙染治理、流行病學防治兩個方麵同時入手,意義不是更大?”
“哈哈,我說什麽來著?討論是能出亮點的!”孟謹行笑道。
“得,我得好好請你媽吃頓飯……”他說著就沒了正形,“要不我認你媽當幹媽得了,反正咱倆是兄弟!”
“這你可別問我,得我媽願意。”孟謹行笑笑,並不當真。
陳運來樂了一會兒,突然說:“對了,我回來就被申城紀委請喝茶了。”
孟謹行一愣,“喝花酒的事?”
陳運來點頭,“哎,我很好奇,這事誰舉報的?能拍到包廂裏的照片,這麽有針對性的事,應該是你們去的人裏有人幹了這事吧?而且把這麽多人都打擊了,對他有什麽好處?我怎麽想都覺得這事怪!”
孟謹行倒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被陳運來一說,覺得還真是這樣,便說:“連我這個因為意外沒去的都中了槍,一個個都以為我就是那個舉報的,我明明長了嘴,卻沒法解釋。”
陳運來聳聳眉,“不會這事本來就是針對你的吧?”
孟謹行一震。
陳運來看他這表情,立刻說:“我也就猜猜。算了,這種沒根沒影的事,別費腦了!”
趙濤這時敲門進來,“頭,市裏有電話找你!”
孟、陳二人立刻結束談話,陳運來直接告辭,孟謹行回到辦公室,裏麵已經被收拾幹淨,砸破的東西都被清走,顯得空蕩蕩的,劉愛寶陪換過衣服的施莉莉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