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檢測報告出來,鎘含量超標60倍。
“鎘?”孟謹行對這玩意兒沒有多大認識,一臉疑惑地看著檢測科長張強。
“噢,這是一種毒性較大的重金屬,被它汙染的空氣和食物,對人體危害嚴重。倭國富士縣曾因為鎘汙染出現過一種‘痛痛病’,患者因為骨骼中的鈣大量流失,出現骨質疏鬆、骨骼萎縮、關節疼痛的症狀。由於當時對鎘汙染沒有認識,從30年代到50年代,這個病在當地流行了20多年,200多人因為疼痛不治而死亡。”
老徐在一邊震驚地說:“這是慢性中毒啊!”
張強點點頭,“不錯。鎘在人體內,最先使腎髒受損,然後才引起鈣軟化症。”
孟謹行有些不安地望向石祥,“毛氏礦廠五次被封都是因為鎘嗎?”
石祥麵寒如水,“過去都是因為粉塵汙染,基本不含重金屬成分。”他看孟謹行一眼道,“這事兒嚴重了!你們先去吃飯,我馬上向高秘書長匯報情況,看能不能請公安局的同誌配合一下。”
由於檢測結果令人震驚,晚飯的氣氛有些沉重,所有人都是滴酒未沾,草草扒幾口飯後,馬上回到市環保局,坐等石祥與高長明通完電話。
八點,環保執法隊全體人員帶著臨時調集的氧化鋁趕到。
八點一刻,市消防支隊的消防車呼嘯開至,
八點二十分,三輛警車開進市環保局。
八點半,石祥重新走進檢測科。
“高秘書長向葛書記匯報了情況,葛書記命令我們和市公安局、市消防支隊、桑榆示範區籌建辦馬上前往處理!”
石祥說完葛雲狀的指示,就疾步出門,孟謹行、老徐、趙濤和張強跟在執法隊員後麵,一路小跑著跟上。
八點四十分,四部門聯合檢查組的車隊駛離市環保局,在暗夜中高速駛向青坪。
同一時間,長豐縣公安局接到市局指示,控製毛福生。
晚十一點十分,聯合檢查組到達鳳山鎮,執法隊分成五個小組,其中四個小組沿鳳起河設監測點,其餘人員徒步往青坪山毛氏礦廠進發。
由於天下著小雪,山路濕滑難行,足足花了近兩個小時,淩晨一點,檢查組成員終於到達藏於山坳的毛氏礦廠,在孟謹行和趙濤的帶領下扒開了那個隱蔽的排汙口。
如石祥所料,此時的排汙口,正向外大量排放著汙水。
張科立刻帶人開始提取水樣,石祥則帶領檢查組人員敲開了礦廠大門。
值班人員睡眼惺忪地打開大門,看到一群穿製服的人,立刻傻了眼,下意識就想關上大門。
石祥想也不想就把一條腿塞進門,痛得嘴都擠歪了,聲音依舊如洪鍾般響亮,“執法檢查,逃避是毫無用處的!”
警察立刻衝到門前,合力將門頂開,孟謹行連忙將石祥扶住,老家夥很是倔強地甩開孟謹行,指著已經嚇得打顫的看門人,“你這是妨礙公務,是犯法,懂不懂?”
他嘴上說得凶,實際卻沒有為難這個看門人,警察上前要銬看門人時,他反倒說:“抓他沒個屁用,還要浪費看守所的糧食!”
孟謹行心裏暗歎,早出生個十年八年,在石祥手下幹些年多好!
二十分鍾,取證、封設備、封廠房,所有工作完成,石祥把在場的工人都集中到一起,讓張強給他們上堂現場課,告訴這些人,正身處於什麽樣的工作環境中!
消防隊員在執法隊人員的指導下,在礦廠內臨時隔出處理池,將氧化鋁投放到處理池中,準備引入鳳起河稀釋被汙染的水體。
孟謹行則向肖雲山電話匯報了現場的情況,請求肖雲山協調縣衛生局派員,白天到礦廠、青坪村開展集中體檢。
天亮後,執法隊成員發現了通向大鳳山藥材種植基地的引渠,詢問孟謹行用途後,眾人紛紛變色。
張強立刻讓孟謹行帶路上山,沿引渠設置三個采樣點,並在山頂引渠出水口取了水樣。
孟謹行充滿憂慮地問張強:“土壤汙染會有什麽後果?”
“種植物間接受汙,人體如果食入被汙染的作物,後果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痛痛病。”
孟謹行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著大量種植的藥材,他的心在淌血。
“有辦法解決土壤汙染嗎?”佇立良久後,他沉重地問。
張強看看他說:“我沒有這方麵的知識。不過,我知道西大有個重金屬汙染治理實驗室,你或許可以去找找他們。”
“謝謝你。”孟謹行說。
張強搖頭道:“幫不上你,何談謝字?鎘汙染是個新課題,倭國也是花了幾十年,損失當地一代人的健康,才找到病根,摸索到一些治療措施。但對於土壤汙染一直沒有很好的辦法,關鍵還在於這種慢性汙染隱蔽於地下,輕易不能發現!”
離開青坪的路上,孟謹行與石祥走在一起。
一夜未眠,老人依然精力充沛,他歎著氣對孟謹行道:“檢查、封廠、抓人,都可以快速行動,但是後續治理卻需要各部門長期致力了!”
孟謹行點下頭說:“三個問題是重點。一,如何杜絕排汙企業藏匿深山違法排汙;二,如何幫助相關生產企業提高設備性能從源頭控製排汙;三,如何治理已經造成的環境汙染!”
石祥轉過頭瞅了孟謹行一眼,“不錯,這三個問題抓好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孟謹行摸了摸自己的頭道:“頭痛啊,大鳳山上這麽多藥材,如果流入市場,不是治病,是害人了!”
他與老徐、趙濤三人在青坪村村口與石祥等人分手,先到青坪村委召集村幹部開會,要求全村幹部動員起來,做好宣傳工作,從穩定人心、預防、治理三個方麵重點開展工作。
會後,他給馮林打了電話,要他向縣局請示後,組織警力發動村級治安力量,加強青坪村的治安工作,確保不因為鎘汙染事故出現治安事件。
離開青坪他們就折向觀山,打算第一時間阻止種植基地的藥材流入市場。
趙濤有些擔憂,“頭,那可是好幾十萬的收入,就算分到每家,這紅利也有幾萬。我們就這樣跑去跟他們說不能賣,他們會聽嗎?”
孟謹行心裏有同樣的擔憂。
錢,是好東西,也是壞東西。
當孟謹行幫助觀山村人找到致富之路時,村民們自然而然感激他,把他奉為財神。
但當他要扼住他們伸向金錢的手時,他們還會心存感激嗎?
他沒有把握認為自己可以挑戰普通人對金錢的欲*望。
這讓他進退兩難。
不阻止,這些藥材就會流向全國各地,危害消費者。
阻止,他很可能引發整個觀山村對他的仇視。
快進村的時候,他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開始往回走。
趙濤、老徐默默跟在後麵。
重新回到青坪村上了車,直到開至長豐,他才摸出手機給陳運來打電話。
“嘿,你是神仙啊!我剛到,P股都沒坐熱,你的電話就來了。”陳運來接起電話就說。
“你已經到了?”這算是孟謹行聽到比較好的一個消息,“在哪裏?我們馬上見一麵!”
“有大事?”陳運來察覺到了孟謹行語氣中的嚴肅,“我在家裏。一刻鍾後,你辦公室見。”
孟謹行嗯了一聲,掛下電話,胸中滿是濁氣。
……
施莉莉一大早就到了單位,直衝孟謹行辦公室,二話不說,拿起東西就砸。
八點,上班的人陸續到達時,紛紛發現施莉莉披頭散發,坐在孟謹行辦公室中央的地上,在一堆砸得七零八落的辦公家具圍繞下,呼天搶地地哭訴著。
曹萍和劉愛寶幾乎是同時上的樓,看到這一景象,曹萍立刻驅散圍觀的工作人員,走進去試圖把施莉莉拉出來。
但是,一個撒潑的女人,與瘋子無異,有著驚人的蠻力,即使曹萍這樣常年練拳的人,依然沒能跟劉愛寶合力把施莉莉拖起來。
不過,拉扯的過程中,曹、劉二人都大致聽明白了施莉莉撒潑的原因。
這原因讓她倆都大吃一驚,不明白孟謹行為何突然調動力量封了毛福生的工廠,還抓了毛福生?
正當二人望著癱坐地上的施莉莉一籌莫展時,孟謹行和陳運來、趙濤、老徐同時出現在門口。
看到孟謹行辦公室一片狼藉,趙濤首先來了氣,一下衝進門,也不管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好男不跟女鬥,一把拉住施莉莉的胳膊想將她拖起來。
施莉莉一被拽信就發瘋似地往趙濤手臂上一口咬了下去,隨後就開始扯自己的衣服,說趙濤非禮自己。
趙濤一張臉頓時怒成豬肝色。
劉愛寶是基層搞婦女工作出身的,對付潑婦其實有幾分經驗,先前也是因為曹萍一上來就覺得影響太難看,把所有人都趕跑了,她自己又覺得和曹萍倆人應該能製住施莉莉,所以才輕敵沒在孟謹行他們來前解決眼前的亂象。
這會兒看施莉莉這副樣子,她立刻衝到門口高喊豐玉兒她們來幫忙,喊完回來就近端了門口臉盆架上的一臉盆水,朝著施莉莉兜頭潑了上去。
施莉莉突然被水淋了個透心涼,破口大罵著去撥滿頭滿腦的水,手卻被一幫太太小姐一起給擰住了!
人多力量大,瞬間她就被架出辦公室。
看著慘不忍睹的辦公室,孟謹行一邊喊曹萍先讓施莉莉換衣服,別弄出病來,一邊對身邊的陳運來說:“運來,去會議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