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忠義越來越覺得無趣,皺眉對中年婦人說:“老媽子,我們回吧。”
“亞芬,真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雷衛紅拉著已經站起來的傅亞芬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外送這母子倆。
雷衛紅返回的時候,孟謹行禮貌地說:“阿姨,我也告辭了。”
“不送。”雷衛紅淡淡地回他,看著女兒跟孟謹行一起到門口,又揚聲說,“雲謠,一會兒還要趕飛機,少說幾句。”
“知道了!”雷雲謠應了一聲,推著孟謹行一起到門外。
“你要出去?”孟謹行問。
“嗯,媽媽同學的女兒嫁了個港商,我們去香港喝喜酒。”雷雲謠仰臉看著他,“我香港回來後,我們就去趟都江吧?”
孟謹行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道:“看情況吧,我最近很忙。如果不是聽說你病了,我早該回桑榆了。”
“工作重要,人生大事也重要啊!”雷雲謠這會兒心情很好,沒有注意到孟謹行的強顏歡笑。
“以前從沒有聽說你和慕嘯天認識。”他說。
雷雲謠咯咯咯笑起來,“故意不告訴你的。”
“為什麽?”他詫異地看她。
“因為你們是同學啊!”她笑得很燦爛,“還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問我怎麽知道你是燕大高材生的事嗎?”
孟謹行點點頭,依舊看著她。
“你一定以為我是因為我爸才知道的。”她說,“其實,我開始僅僅知道你是燕大的,向慕嘯天打聽以後才知道你讀書的時候是風雲人物,燕大不知道你的沒幾個,而且你還是自願回西南的。”
孟謹行苦笑一下,是啊,他是自願的,慕嘯天說得真貼切。
“你怎麽這表情啊?”雷雲謠終於注意到他的神情,“是因為要去跟慕叔叔說明情況嗎?別這樣,反正你和嘯天是同學,慕叔叔為人和藹,他會理解我們的。何況,我和嘯天本來就沒什麽!”
孟謹行咬了咬牙,直視著雷雲謠道:“雲謠,我和你的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尤其是不相幹的人。”
雷雲謠一愣,“你什麽意思啊?”
“我……”他狠了狠心,快速地說,“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向慕新華作任何說明。”
雷雲謠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才喃喃地問:“你難道剛才沒聽見我媽說什麽嗎?”
孟謹行點了點頭。
“既然聽到了,你就該知道,這不是向慕叔叔作交代,說穿了是為了讓我媽心安!”雷雲謠陡然提高了聲音,她完全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事,孟謹行居然不願意做。
孟謹行吞了吞口水,拉著她的手說:“雲謠,我說過,隻要你愛我,我們遲早能感動你媽。雖然她今天提出這個條件,但比起原來一味的反對不是已經有鬆動了嗎?我們再耐心點,我相信她總有一天會無條件接受我們的愛情。”
雷雲謠一下甩脫他的手,委屈地說:“不就去跟慕叔叔說一下嗎,你至於這麽堅持?我媽都肯退一步了,你為什麽就不肯退?孟謹行,我真懷疑,你到底愛不愛我?”
“雲謠……”孟謹行向她走近一步,想再度拉住她。
雷雲謠快速地後退著,“你不要靠近我!明明我們可以更快地,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你非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孟謹行咬著嘴唇仰頭望天。
他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解釋他和慕家父子的過去,一些能夠清楚感知,卻始終摸不著看不透的恩怨。
他的沉默讓雷雲謠更加難過,氣惱之下,索性扔下他轉身回家。
“砰——”
重重的關門聲砸在孟謹行心上,令他胸口隱隱作痛。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車上,開著車窗,默默地抽了一根煙,發動車子,駛離小白樓。
福特在申城兜了幾圈後,停在了仿古街,街口正有一對年輕人旁若無人地相擁著喁喁私語。
孟謹行看著長長的巷子,和那對你儂我儂的年輕人,心裏生出些許傷感。
人家談戀愛,他也談戀愛,情境竟是如此天差地別。
細細想來,他和雷雲謠相識以來,一切就像水到渠成一般走到了一起,他有為她心動,更多的卻是她主導著他們感情的進展,在這個過程中,又似乎爭吵總是多於甜蜜。
他這麽想著發呆,許久才聽到有人在拍車窗,轉過臉來發現,劉愛嬌焦急的臉映在車窗外。
他立刻放下車窗,就聽到劉愛嬌急切地問:“我拍了這麽久,你都沒反應,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想些事情入了神。”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透出疲憊,“你從外麵回來?”
“嗯,去了趟衛生局。”劉愛嬌再度細瞧他一陣,直起身子說,“進去坐會兒吧,我接手到現在,你一回也沒來看過。”
孟謹行點頭關上車窗下車,鎖了車門與她並肩同行。
“還習慣嗎?”他沒話找話。
“挺好的。”劉愛嬌朝他笑笑,“雅沁姐常會回來轉轉,教我一些經營之道,我自己也報了衛生局的培訓班,正在學習中醫課程。”
“看來挺充實的。”孟謹行欣慰地看她,正遇上她晶亮的目光。
“這都得感謝你和雅沁姐!如果沒有你們,我可能這輩子就廢了。”她真誠地說,“上天也算待我不薄,有所失去,也有所獲得。”
她的話讓孟謹行高興起來,“你能這樣想,說明你已經放下了,我為你高興!”
“嗬嗬,那一會兒,我做幾個菜,我倆喝一杯,算慶祝我重生?”
“好啊!”
倆人說話間已跨進山氏藥房,員工們和劉愛嬌打著招呼,對孟謹行隻是投以淡然的目光,劉愛嬌意欲招呼眾人介紹孟謹行,立刻被他攔住,“這樣很好,我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手上有這麽一攤生意。”
劉愛嬌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堅持,把他領到她的辦公室,泡了茶讓他自己隨便看,她去做飯。
“我跟你一起去吧。”孟謹行環視一眼辦公室,心裏毫無歸屬感。
“你去幹嗎呀,礙手礙腳的。”劉愛嬌笑道。
“你還別小看人,”孟謹行卷起袖子道,“我做菜還是很有一手的。”
“真的?”劉愛嬌抬起有些嬰兒肥的臉看他,鹿眼中閃出俏皮的笑意,“那我給你打下手,今天你上灶,敢不敢啊?”
“嘿,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啊,說話明顯膽大了嘛!”孟謹行笑著往外走。
劉愛嬌跟在後麵柔聲道:“不然重生啥子嘛!”
二人進了山氏藥房後院的小食堂,這兒原是鄔家人的廚房,劉愛嬌接手後,與邊上兩間廂房打通改造出一個員工食堂,每天親自下廚給大夥兒做飯。
倆人說說笑笑地洗菜做飯,看著劉愛嬌一掃過去的陰霾重拾歡笑,輕盈的身子在眼前跑來跳去,孟謹行突然就有了一種溫馨的感覺,沒有強烈的心情起伏,卻有淡淡的溫暖流淌。
為藥房的員工做完大鍋菜,二人弄了幾個小炒,帶著兩瓶大曲重新回到辦公室。
劉愛嬌不會喝酒,但也拿了個杯子倒了一些,陪孟謹行喝兩口,主要還是為了敬他,表達一直藏在心裏的謝意。
孟謹行心裏裝著事,不喝酒還好,一喝酒,所有愁緒被勾起,大有愁腸百結之感,喝到後來,硬是要拉著劉愛嬌到屋頂上去對著月亮喝。
劉愛嬌在巷口敲車窗玻璃時,就感覺孟謹行今天恍惚得厲害,現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二話不說陪他上了屋頂。
鄔氏父女是很懂享受生活的人,無極草堂裝修的時候,整個屋頂都被他們改造過,假山亭台水榭一應俱全,頗有些江南園林的風格,劉愛嬌接手以後雖然很少上來,但因為實在喜歡屋頂的別具一格,故而這部分的裝修被她原樣保存了下來。
孟謹行手握酒瓶坐在亭子裏,大口大口地喝著酒,任辣辣的酒液一路燒過喉嚨,直落到胃部,掀起火燙火燙的燒灼感。
劉愛嬌看他如此喝法,有點慌了神,忍不住上前握住瓶子,勸道:“你要是心裏有事就說出來,可不能這樣灌自己,會喝壞身體的!”
他睜著血紅的眼睛看著劉愛嬌,想像著,如果此刻雷雲謠站在眼前,她會不會也這樣勸自己?
會的,一定會!
他這樣想著露齒一笑,輕輕掙脫劉愛嬌的手,又大大地喝了一口。
“鄉長,你真不要喝了!”劉愛嬌雙手同時握住瓶子,使出渾身的勁把酒瓶從他手裏奪了出來,“你不知道越喝越愁啊?”
孟謹行被奪走酒瓶,倒也沒有要搶回來的意思,揮揮手站起來,晃到屋頂扶欄邊,抬頭望天長吐一口氣,久久不語。
劉愛嬌看得揪心,放下酒瓶走到他身邊,猶豫再三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靜靜地看著他。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愁腸百結,她也不是會說話的人,不懂如何開解他,除了握著他的手傳遞自己的安慰,她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麽?
當劉愛嬌的手觸碰到他的手背時,他整個人都震了一下,鄔菡來桑榆的前一晚,這雙溫和的手就曾扶著他度過酒醉的夜晚,他幾乎以為那是鄔雅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