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的確夠意思,不但把規劃科的人找來,當天就陪孟謹行一起去申城建設局,谘詢相關的各項手續。
三人到市局後,直接去找了李蒙的戰友——市局規劃科副科長楚遠。
楚遠為人豪爽,屬於自學成才的專業幹部,但比起科內其他科班出身的同事,他常有自慚形穢之感,故而自尊心反而極強,一向把是否受人尊重這點看得相當重。
李蒙帶著孟謹行來訪,討教桑榆在旅遊開發過程中需要辦理的一係列手續,他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全部展現出來。
得益於此,孟謹行不出一小時的時間,內心對所有手續都有了底,當下邀請楚遠一起喝酒以表謝意,得到應允後又打電話給邀約崔牛。
崔牛說晚上已經有安排,建議孟謹行幹脆把吃飯的地點跟他定同一家,到時候串門方便點。
當下,幾個人在楚遠辦公室抽煙喝茶閑談,坐等楚遠下班。
“這麽熱鬧?”
說話聲突然打斷孟謹行等人的聊天,孟謹行轉頭向門口望去,這一看,暗道冤家路窄。
來人是薑忠義。
孟謹行與他其實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冤家,但就當初在觀山村薑忠義圍著鄔雅沁轉的神情,以及後來的言行來看,此人心胸狹窄,不是什麽好鳥。
薑忠義也同一時間看清了孟謹行,立刻譏笑道:“喲,這不是觀山那個卸任的代村長嗎?聽說,你那位學姐要嫁給市長啦,你不待在觀山自我安慰,跑這裏來幹嗎?”
楚遠平時就對這位公子哥的高高在上深惡痛絕,加上薑忠義不學無術還自恃身份,經常對科裏的人頤指氣使,倆人可以說一直就針尖對麥芒。
孟謹行是李蒙帶來的,雖然身為鄉長、燕大高材生卻在楚遠這個電大生麵前不恥下問,在楚遠眼裏直接就是百分百的朋友了,薑忠義對他的朋友出言不遜,楚遠的臉立馬黑得比鍋炭更墨。
“薑公子,你自己追不到女神,就不要跑這兒來泛酸!”楚遠冷聲說,“人家堂堂燕大高材生,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會和你一個眼光檔次?再說了,別以為在咱們局當個規劃科長有多了不起,人家是卸任的代村長沒錯,但人家卸任那是因為高升啊!鄉長知道吧?正科級幹部!”
他說著還特意衝同辦公室另一位副科長問:“對了,小石,咱們科長年初那個正科後來評上沒有?”
石副科長心裏偷笑,臉上很正經,“這個,要問領導。”
“哦……”楚遠拉長了音調轉回頭又看著薑忠義,“領導,評上了嗎?”
薑忠義臉紅耳赤瞪著楚遠,“楚遠,不要太過分!”
李蒙開始打圓場,站起來發煙,搭著薑忠義的肩膀道:“薑科,別理老夢,他就是嘴臭,來抽煙!”他指指孟謹行又說,“我們陪孟鄉來問桑榆旅遊開發建設的規劃手續。”
薑忠義一把推開李蒙的煙,板著臉冷笑,“桑榆開發建設?老李,你腦殼壞了吧?我可是聽說了,桑榆要並給其他鄉了。開發不開發的,以後哪還輪得到這位來說長道短的?”
他說著衝石副科長抬抬下巴,“老石,我有的事,出去一趟,有事打我手機。”接著又瞟著楚遠道,“老楚,別怪我不提醒你,他們三鄉合並的事沒下文前,最好什麽也別做,你要是做了,我也不會批的。”
薑忠義說完囂張地在門上砸了一拳,甩手出門。
“混蛋東西!”楚遠軍人出身,口無禁忌,石副科長聽了趕緊低頭幹活。
孟謹行心裏卻有了另外一番計較。
桑榆以後許多手續要與規劃科打交道,今天與薑忠義照了麵,再經楚遠一番義憤的嘴仗,日後無論誰來辦這塊手續,到薑忠義手裏都會是凶多吉少,他必須要另作打算,否則此後煩惱無窮無盡。
酒店是李蒙打電話定的,放在創天國際酒店,說是市裏領導不少應酬都在這家酒店,來申城總不能白來一趟,至少也得找機會敬敬領導。
及至到了酒店,孟謹行才知道崔牛和他們局長也在此招待報社一幫人,鍾輝、雷雲謠都在。
見到孟謹行,鍾輝便叫住他不讓走,調侃說哪有讓小情侶分開吃的道理,李蒙一到酒桌上就愛湊熱鬧,加上也與雷雲謠一桌吃過,便嚷嚷著要叫領班來拚包廂。
如此鬧哄哄一番,大家夥兒翻了場子,總算坐定下來,各自介紹著身份,孟謹行發現主客位一直都空著,雷雲謠便湊他耳邊說:“高長明要過來。”、
孟謹行掃了一眼這一大桌人,暗道如此魚龍混雜的場麵,高長明亮相也顯得太滑稽了。
“剛剛怎麽不說啊,早知道他來,就不該這麽多人湊一塊兒。”孟謹行低聲道。
“你還說呢!”雷雲謠剜他一眼,“他在我媽麵前很說得上話,我是指著他幫你一把,聽崔牛說你也要來,才把他硬叫來的。”
孟謹行一陣頭暈,他最怕的就是雷雲謠自作聰明搞這些,“其實,說服你媽可以有很多方式,實在不必在這樣的場合,拖高長明進來。”
“你的意思是怪我嘍?”雷雲謠略略提高了嗓音,一桌子的人齊刷刷看向他二人。
孟謹行連忙朝眾人訕笑一下道:“沒事,沒事,我惹惱她了。”
雷雲謠雖然任性,但也知道不能當從讓孟謹行下不來台,也立刻跟著笑道:“別聽他瞎說,隻有我惹他惱的份,我可不敢惹他。”
“哈哈哈……”旅遊局長遲剛笑道,“你們繼續惹來惹去,我們看不到也聽不到!”
正說著,高長明推門走了進來,眾人一起起身,他連連拱手說抱歉,堵車來晚了。
一番寒暄坐定,高長明直接問雷雲謠:“雲謠,你不給我介紹介紹?”
雷雲謠臉一紅,嗔道:“高主任,你眼光那麽厲害,隻怕一進門就知道了,哪還用我介紹啊!”
孟謹行笑著起身朝高長明欠欠身,“高主任,我是桑榆的孟謹行,頭次見麵,還請多關照!”
高長明嘿嘿笑道:“你要這麽說,待會得罰酒!”
孟謹行一時沒明白,倒是李蒙先反應過來,“是啊,孟鄉,這酒你該罰!你別忘了,我和高主任都是同一天認識你的!”
“哎喲,瞧我!”孟謹行一拍腦袋幹脆道,“我認罰!”
“態度不錯。”高長明朝鍾輝笑道。
鍾輝連忙應道:“孟鄉豈止態度不錯,還一表人才啊。”
大家哈哈笑著,酒席就算開了場。
李蒙依舊是滿場飛,喝多了滿嘴跑火車,一來二去竟說到了薑忠義下午的不友善言詞。
雷雲謠這段時間滿心都是想著怎麽說服母親接受孟謹行,很少關心長豐方麵的消息,徒然聽得桑榆要與其他鄉合並,很是吃驚地問孟謹行怎麽沒跟她說這事?
孟謹行正被楚遠拖著喝酒,隨口回她:“不就合並嗎,別大驚小怪的。”
雷雲謠一聽便生上了悶氣。
高長明雖然在聽李蒙數落薑忠義,他倆的互動卻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打斷李蒙,問孟謹行:“你忠義有過節?”
孟謹行一震。
高長明果真眼光毒,光聽李蒙一番傳話,就已經分析出薑忠義跟他有矛盾在先。
但這問題真是不好回答。
要說他和薑家人的關係談不上好,實際也談不上惡,無論是挺薑忠華、救薑琴芳,還是設計治薑忠夏,都是基於形勢需要,與工作多少有關。
唯獨與這位薑公子的過節,與工作毫無關係,還牽扯到鄔雅沁,往往這種事是最沒辦法解釋的。
孟謹行一陣犯難,最後隻能當眾扯謊:“應該沒有過節。我與他在觀山隻見過一次,還是因為他家叔的私事很短暫的碰麵,我還真不覺得和他有什麽摩擦。”
高長明沒說話,楚遠插了上來:“薑忠義就是見誰咬誰的主,仗著薑副市長,他以為自己也是副市長了。”
高長明聞言,臉頰輕微跳了跳,孟謹行捕捉到了,心頭又是一沉。
他真是深悔不該把這些人全湊一塊兒喝酒,明知楚遠是好意,卻也架不住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雷雲謠也意識到今天的事走偏了,這李蒙和楚遠兩個就是倆沒有城府的莽夫,能當官至此全憑那點衝鋒陷陣的勁頭,到一定階段後,自身認識不能提高,也就止步不前了。
她心裏暗暗埋怨孟謹行,怎麽跟這樣的人混一塊兒了?這不是自貶身份嘛!
孟謹行雖然也覺得楚遠、李蒙有點壞事,但他和雷雲謠的想法還是有區別的,從內心來講,他欣賞這倆人的直爽與簡單,也因此明明看出高長明對楚遠有了想法,他還是說:“薑科的態度的確是有些傲慢。這也難怪基層同誌經常抱怨,到市裏辦事,個別部門門難進,臉難看了。”
他此言一出,滿座沉默。
高長明和鍾輝同時用複雜的眼光看著他,遲剛端起茶杯喝茶,崔牛則暗暗皺眉。
雷雲謠更是瞪大了眼睛,愕然看著他。
隻有李蒙和楚遠沒察覺任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