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宇見過孟謹行,但看他和景田一起走進自己辦公室,還是愣了一下,“你們認識嗎?”
景田踩著貓步扭到譚宇身邊,挽了他的胳膊,像條無骨魚似地靠在他身上,“早些年我在都江的餐館打工時,被人揩油,幸虧這位孟哥拔刀相助,才逃過一劫呢!真是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兒碰上他。”
“有這事,沒聽你提過啊?”譚宇拿開景田的手,招呼孟謹行坐。
“這都很多年前的事了,跟你提了,你能幫我找到孟哥替我報答?”景田剝著指甲走到譚宇身邊,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來,搭著二郎腿嬌聲說,“老公,我可是好不容易碰到孟哥,他又正好遇到難處,你可一定要幫幫忙!”
孟謹行沒想到這小女人不僅說謊不打底稿,還不打一點埋伏就直奔主題,不由得皺眉咳嗽,朝譚宇擺擺手說:“景田說得誇張了,也是趕巧,今天來找譚局正好碰上,才知道她成了嫂夫人!”
譚宇瞄孟謹行一眼嗬嗬幹笑兩聲問:“孟鄉,不知道找我什麽事?”
孟謹行把報告拿出來遞給譚宇,“不為別的,按新政策,申請扶貧資金。”
譚宇一哂,“孟鄉,什麽新政策啊?”
孟謹行說:“譚局,既然你是景田的老公,我也就不把你當外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國發辦24號文沒錯吧?我就針對這個做的申請。”
譚宇瞳孔一縮,嘴緊閉著,從鼻孔裏“吭吭”出了兩下氣,有些尷尬地拍拍景田的手背說:“寶貝,到外麵去轉一圈,我跟孟鄉談點正事。”
景田不滿的嘟著嘴不想出去,孟謹行笑眯眯地說:“妹子,你要幫哥這份心呢,什麽時候都用得上!下回你去都江,我帶你去看那兩條狗,它們可歡實了。”
景田臉騰地一紅,立刻掩飾著抬手拉頭發遮臉,借機狠狠瞪孟謹行一眼道,“你們男人的事我還不樂意聽呢,有這工夫,還不如找姐妹多打幾圈麻將。”
她說著拍拍譚宇的肩膀,“老公,沒錢了,拿一千給我。”
“我早上不才給你一千嗎?”譚宇驚得彈起來,礙於孟謹行在場,他又尷尬地坐回去,摸出皮夾來,翻了翻拿出五張百元,“我也就這點了。”
景田一把拿過錢,不屑地說:“還財神爺呢,五百塊就把自己婆娘當小狗小貓打發了。”
孟謹行聽了這話差點笑出來,眼神促狹地看她,她一見就知道自己這話落孟謹行耳朵裏是什麽意思,當下跺著腳拿起包憤憤地走了。
譚宇摸摸額頭的汗,問:“我們剛剛說哪兒了?”
“24號文。”
“對,對,24號文。”譚宇喃喃重複兩聲後說,“孟鄉,你是不是弄錯了?你們鄉已經報上來了。”
孟謹行笑笑說:“是嗎?那我可不可以向譚局要個人情,讓我知道一下我都不知道的申請,到底申請些什麽?是誰遞交上來的?你們局又是誰經辦的?”
譚宇幹笑道:“孟鄉,我很忙,沒時間跟你開玩笑。你不知道這件事,隻能說明你們桑榆的管理有問題,你不該來找我發難。”
“譚局,我要是沒把握呢,是不敢來向你要這個人情的!”孟謹行似笑非笑地說,“而且,你收下我這報告對你自己有利無害,你何必這麽排斥?”
譚宇打量著孟謹行,掂量出這是話裏有話。
肖雲山那天朝他拍桌子的情景,他還曆曆在目,鄭三炮後來說的那個補救措施,在他看來也不太靠譜,為這他也有日子沒睡安逸了。
孟謹行對譚宇的沉默並不在意,而是把譚宇放回他麵前的那份報告又推了過去,“正確的報告在於它永遠經得起檢查,是不是,譚局?”
他說完站起來,拉拉衣擺,笑著告辭。
胡四海在院子裏擦車,見孟謹行出來,拿著擦車巾迎上來,“談得順利吧?”
“還行。”孟謹行遞了支煙過去,“景田有沒有聯係方式?”
“你沒有啊?”胡四海咬著煙問。
“好多年沒見早丟了,剛剛我跟你們頭有話要談,把這給忘了。”
“哦,我找給你。”胡四海除了路,其他什麽都記不住,從口袋裏摸了本迷你電話本出來,沾著口水翻了兩頁指給孟謹行,“呶,這個。”
孟謹行看了一眼就說記住了,出了財政局先給李紅星打了電話,沿路找了家茶館,選了個靠窗的位置等李紅星。
不到十分鍾,李紅星就到了。
“怎麽著?”李紅星把鑰匙往桌上一擱,“我有任務,就二十分鍾。”
“夠了。”孟謹行說,“譚宇的老婆景田你認不認識?”
“新討的那個?聽說以前香韻樓的雪花促銷小姐,不知怎麽和痰盂好上了,事情鬧得挺大的,要沒這事,痰盂早升上去了。”
“那女的還有個相好,你想都想不到是誰!”
李紅星一震,“讓你撞上了?”
孟謹行豎了豎大拇指,“這個!”
“臥槽!”李紅星罵了一口,“連襟啊這是。”
“小街那個廣漢,估計是他們常去會的地方,二哥說那女的每次逛街買完東西必去。”
孟謹行說到這兒,突然皺了下眉。
“還有什麽?”李紅星看到他的表情問。
“算了,閑事不管。”孟謹行說,“你查查吧,說不定能搞到些什麽,也別把事情搞大,我就是想把桑榆明年的扶貧資金拿到。”
李紅星驚道:“你是想用這個嚇他?”
孟謹行搖頭,“嚇他就傻了,他能坐到現在這位置就不是等閑人!”
“那你……,啊,我明白了,你想用來嚇那個女人?”
“嗯。看得出來,譚宇對這個女人很緊張,那位是不是也緊張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不能冒這個險。”
李紅星喝口茶,拿了鑰匙站起來說,“交給我,你就當沒這事,走啦。”
孟謹行送他到茶館門口,然後返回在櫃台上借了電話,打給鍾敏秀。
“這個時間喝茶?”鍾敏秀怔怔地看下表,本能地想開口批評孟謹行不務正業,但稍一想又覺得是該與他見見,辦公室最近又確實不方便,“等我半小時。”
結果,孟謹行等了一小時,才把鍾部長給等到。
“你很有閑情啊,上班時間喝茶,還膽敢約領導!”鍾敏秀坐下就瞪了他一眼。
孟謹行給她叫了壺花茶,嬉笑著說:“前兩天給夏叔打電話,說起你了,姐要不要聽?”
“真的?”鍾敏秀眼睛一亮,隨即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便輕輕哼了一聲,低頭倒茶。
“真的。他說,你的那篇文章幫你發到內刊上了,一月號上會登出來。領導看樣刊的時候說很有見地。”孟謹行道。
鍾敏秀不鎮定了,她想見孟謹行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自從上次都江拜會夏明翰後,一直沒有下文,她心裏很忐忑,不知道夏明翰有沒有把她的文章拿出去,又不能為這事打電話問,弄得心裏像貓抓似的。
“這麽說,我下月能收到內刊了?”鍾敏秀問。
“應該是吧。”孟謹行看她一眼問,“大姐,你的文章寫了什麽啊?”
鍾敏秀燦然笑道:“是一篇探索基層組工工作新方法的文章。”
“噢……”孟謹行點點頭,“能不能先說來讓我學習學習啊?”
“你請我喝茶為這個?”鍾敏秀笑道,“別跟姐來虛的。”
“嘿嘿,姐是火眼金睛啊!”孟謹行摸摸頭,“其實啊,我就是想請姐幫我指導一下桑榆未來的工作。”
鍾敏秀睨他一眼道:“還在跟我打哈哈!你是想知道撤鄉並鎮的事吧?”
孟謹行道:“我是不知道能不能問啊。”
鍾敏秀不屑地剜他一眼,“裝吧!”
她這話說完就轉了話題,存心把孟謹行給急上了,“你們那個旅遊開發,聽肖縣的意思,你想搞大招商?”
“有這想法。姐有沒有大金主介紹給我?”孟謹行沒辦法,隻好順她的話題說。
“我介紹給你,你肯定能讓人家進來做?”鍾敏秀似笑非笑。
孟謹行一驚,他隨口一問,她卻是有意動問,心裏不由暗責自己大意了。
“姐說得對,我還真決定不了,能不能進的,其實全在於這些企業自身,實力夠了才水到渠成是吧?”他跟鍾敏秀打上了太極。
鍾敏秀輕笑,“實力夠不夠,還不是你評判的?就像幹部上下,領導那句行還是不行就是關鍵,那是一個理啊!”
孟謹行發現了,鍾敏秀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想想也是,能在官場上混出境界的女人,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是人妖,那性別色彩絕對需要根據場合隨時轉變,該柔則柔,該剛則剛,時不時再來幾下剛柔並濟。
不過,就是薑慶春那句話,桑榆開發,許多企業想分一杯羹,想把企業引過來的領導肯定不會隻有葛雲狀和翁燦輝,縣委一二把手要礙於市領導的麵子把心裏想法藏起來,但其他縣領導私下裏不會那麽老實,甚至很可能就是替不能出麵的頭頭打點。
他連著摸了摸頭笑答她:“姐就別考驗我了,誰不知道,任何決定都是組織集體決定的,決策是如此,幹部上下也是如此,關鍵時候還是組織意見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