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池鬧得熱鬧非凡的時候,孟謹行在自己辦公室也迎來兩名客人——老柴和馬民。
孟謹行頗為欣喜地看著他們,“都沒事啦?”
“你看,都大好了!”老柴退開兩步讓孟謹行仔細看看,“孟鄉長,我們這次特意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要這麽說!”孟謹行請他們坐下,“要不是你們,很可能我的命就丟在那裏了,咱們誰也別謝誰。”
老柴正色道:“那不一樣。反正,在我眼裏,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僅讓我活了下來,也讓我能堂堂正正回家看老媽兒,這樣的恩情我老柴沒齒難忘!”
馬民也道:“孟鄉長,我們都是粗人,大道理不會講,但有一條理是知道的,誰對我們有恩,我們就得一心一意報答!”
“嗬嗬……”孟謹行摸著頭道,“你們這樣說,我可壓力山大了!你們呀,好好生活,與家人開心過日子,就是報答我了。”
馬民聞言低下了頭,孟謹行看他臉露悲戚,便疑惑地望向老柴。
老柴歎口氣說:“他逃出來的這些年,家裏父母先後去世了,哥哥姐姐也都離鄉打工不知去向。我勸他留在這裏算了,咱們有手有腳,那樣的苦都吃過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
“不錯!”孟謹行拍拍馬民的肩膀說,“你要是願意留在長豐,我幫你介紹一份工作。”
“真的?”馬民激動地問。
“建築工人,就是辛苦些,你願意嗎?”孟謹行問。
“願意,當然願意!”馬民連連點頭。
老柴緊跟著問:“孟鄉長,那能不能讓我也去試試?”
“可以啊!”孟謹行隨即給陳運來打電話。
付成名的投資沒聲息後,陳運來幹脆直接窩進觀山村,挨家挨戶動員村民搞天麻種植,遊說他們用自己在山上的承包地與他合作,竟然被他說動了不少人。
聽說孟謹行要介紹兩個人到他的施工隊,他立刻說:“你還別說,我正想找兩個信得過的幫手,替我把建築這塊繼續管著,不然我現在分身乏術,遲早要把原來的生意給敗了。”
一聽這話,孟謹行有點躊躇,“他倆幹體力活是沒問題,你要說管理,我擔心……”
“哎,誰天生就懂管理?”陳運來笑道,“放心吧,隻要人可靠,其他的可以一點點學。你讓他們直接來觀山找我吧!”
老柴和馬民見孟謹行幾句話就幫他們搞定了工作,都是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孟謹行想著自己也該去趟觀山村,看看藥用昆蟲分散養殖的推行情況,正欲張口說送他們去觀山,何其豐突然打電話過來。
“謹行,鄭書記這幾天要下來視察下灣村,你抓緊準備一下。”何其豐正在辦公室接待兩名做生意的戰友,簡短扼要地說完就掛了電話。
孟謹行到底是才出校門半年,雖然經曆的事情不小,也知道怎麽用人辦事,但說到基層官場真正的生態環境,他不過是接觸了一點皮毛而已。
何其豐說鄭三炮要視察下灣村,他以為僅僅是采石場事件的後續反應,領導關心下灣接下去的發展,想來看看。
他放下電話,歉意地送走老柴和馬民,召來劉明學和薑忠年,讓他們安排一下接待工作,跟縣委辦確定具體行程安排。
劉明學、薑忠年不是第一天做接待領導的工作,看孟謹行吩咐完他倆就專心準備匯報材料,心裏都意識到這事可能要壞菜。
薑忠年匆匆去了薑慶春的辦公室,把事情一說,薑慶春拿著個鐵夾子邊拔胡子邊說:“可不能讓鄉長一上任就出醜。”
“那我提醒他一下?”薑忠年問。
薑慶春搖搖頭說:“要不得。你也不知他是真不懂呢,還是裝不懂,話一提醒出去,說中了心窩子倒是好事,要是犯了他的忌,就不巴適了。”
“那咋整?”薑忠年不明白了。
“你讓下灣的老談抓緊整治一下,盡量整漂亮點。”薑慶春想了想說,“到時候就讓老談站前頭匯報,看鄭書記和孟鄉各自的反應,你再隨機應變決定要不要出來說話。”
“那要是劉明學也安排了呢?”
“不會。孟鄉要清理宿舍,瓜娃子正為那四間屋子鬧心呢,說不定心裏巴望著孟鄉犯點錯,給他點時間喘氣。”
一說宿舍,薑忠年臉也巴拉下來,“說起這事,我們那幾間真要交出去?”
薑慶春眼珠一瞪道:“你瓜哦,問這話!不但要交,還要帶頭交懂不懂?你沒看出來,他是想借這個機會,讓黨政辦和你們不再擠一疙瘩辦事。再說嘍,越是小事,越體現領導威信,誰要是在這種事上墊磚兒,就是跟自己個兒屁溝子底下的位置過不去。”
他說著揮揮手掌,“這事兒就莫要討論了,你快點去做。不過,你說何其豐昨兒、今兒各跟向水利站和民政站要了一千的事,可是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薑忠年點頭,“他們把條子都給我看了。”
薑慶春笑笑說:“這倆家夥把你當誰啦?這種事,該跟鄉長匯報才是嘛!”
薑忠年馬上領會,嘿嘿笑道:“是撒。”
……
一刻鍾後,民政助理員辛楓悄沒聲息地鑽進孟謹行的辦公室。
劉愛嬌離開後,薑琴芳兼了她的工作,此刻正和孟謹行商量鄭三炮視察下灣時,孟謹行的匯報材料。
看到辛楓突然出現在辦公桌前,孟謹行以為出了什麽事,“有事?”
辛楓打眼瞧瞧薑琴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孟謹行便打發她先去修改材料,有什麽問題回頭再商量。
薑琴芳前腳才跨出門,辛楓後腳就關了門,湊到孟謹行身邊,鬼頭鬼腦地說:“鄉長,有個事,我想來想去,得向你匯報。”
孟謹行指指自己對麵的凳子道:“有事坐下說。”
辛楓尷尬地笑笑,退開幾步,到孟謹行對麵坐下,想想又站起來,前傾著身子小聲說:“這事您得幫我保密啊,我實在是太為難了,才來找您匯報的。”
“行,你說吧。”孟謹行道。
“您回來前,何書記讓陳鄉到我這裏拿了一千塊,說是急用。再早幾天,張鄉也按何書記的指示,從水利站拿了一千塊,這些您應該都不知道吧?”辛楓神神秘秘地說。
孟謹行皺皺眉,瞧著辛楓沒出聲。
辛楓沒得著反應,心裏有些慌,怕被扣個“挑拔領導關係”的帽子,趕緊一臉為難地說:“鄉長,我們下麵的人有這個飯碗不容易,遇到這種事真的很難做。給吧,沒經過您同意,打著白條就把錢支出去了。不給吧,書記可管著我們的飯碗。”
孟謹行總算聽明白了原委,嘿嘿笑著扔棵煙給辛楓,安慰道:“多大個事,讓你難成這樣!行啦,這事你向我匯報過了,就算不得你失職,隻當是我同意支取的就行。最近縣裏鄭書記要下來檢查工作,到時候你記得好好表現,多替領導們喝兩杯。”
辛楓將煙夾耳朵上退了出去,孟謹行坐在桌前沉思了老半天,拎起電話打給薑忠年。
“忠年,你馬上領兩千塊錢給我。”孟謹行直接吩咐道。
薑忠年正要出門去下灣,孟謹行立等要錢讓他有點為難,“鄉長,這些天賬上沒錢啊!前段時間從觀山提留的那些錢,除發放福利和補發工資外,其餘都拿去翻修各村的村小了。”
孟謹行一愣,這錢賺得快用得更快!
他摸摸額頭道,“實在不行,從百草堂捐的一百萬上先支借一下。”
“啊?”薑忠年有點冒汗。
“有什麽問題?”孟謹行道,“你趕緊去辦,有問題我擔著!”
薑忠年領了命令,擦擦汗,又去了薑慶春辦公室。
“他真這麽說?”薑慶春看薑忠年一眼,“這事兒怠慢不得!你趕緊上信用社支錢去啊!”
“可是……可是……”薑忠年期期艾艾地看著薑慶春,不敢往下說。
薑慶春兩眼一瞪道:“有話就說!”
“我不是貪那點利息嗎?”薑忠年道,“沙玉梅說畜牧站要進一批針,跟信用社老賈貸款,我就讓老賈以不符合貸款標準為由拒了她,然後再說私下借錢給她,收三分利息。”
“你!”薑慶春食指一直戳到薑忠年額頭上,氣急敗壞地說,“哪個錢不好動,你要動這個?沙玉梅進針也用不了一百萬啊,孟鄉才要兩千,你這都辦不了?”
“老賈瞧著這錢好賺,另外又拆借了兩筆給縣裏兩個老板。”薑忠年小聲說。
“好啦,”薑慶春惱怒地揮手,“你和老賈有膽子做這事,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這兩千你們怎麽著得想辦法先拿出來給他送去,趁他還沒注意,盡早把借出去的錢都要回來,別到時候累己又累人。”
薑忠年蔫蔫地要走,又被薑慶春叫住,“這種背後手腳,你最近少幹點,別為了一點小利,破壞我們跟孟謹行剛剛建立的合作關係!”
薑忠年唯唯應著,到信用社提心吊膽地跟老賈商量好久,才先拿著兩千塊回來複孟謹行,隨後就按薑慶春的指示,去下灣村提前作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