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朝野一切醞釀變法的活動都經過翁同龢密奏光緒,他是“帝黨”中堅,又是光緒的“首席智囊”,因此深受光緒的信任。傳說慈禧偏袒北派,光緒則傾向於南派,當時人們開始稱“李黨”、“翁黨”,以後又稱為“後黨”、“帝黨”。
一個書生氣十足的老夫子,被卷進爾虞我詐的官場鬥爭,結果必然凶多吉少。但甲午戰戰爭慘敗,《馬關條約》簽訂,割台灣、旅順、青島、威海,舉國憤慨,迫使朝廷中維新變法的步子加快。翁同龢破格求賢,冀匡時變,給維新人物以“遊說公卿”推行變法的機會。他曾以帝師身份走訪康有為,討論變法。1895年7月,他支持強學會在北京成立,這個維新派的重要政治團體,聚集了當時社會各界精英,它以“挽救時局”為宗旨,演說、譯書、辦報,大張旗鼓地宣傳變法。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一月,清廷總理衙門親王大臣廷召康有為問話,翁同龢將雙方對話經過奏報光緒,密薦康有為“才堪大用”。
朝野維新派逐漸形成氣候,當廷臣紛紛上書請求變法維新時,翁同龢擬了《明定國是詔》,於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二十三日(6月11日)正式頒布,宣布變法維新。所謂“明定國是”表示了變法決心,認為“國是不定,則號令不行”。
這道詔書是溫和的,隻是提出“努力向上,奮發自雄,佩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當博采西學之切於時務者,實力講求,以救迂謬空疏之弊”。詔書僅僅發問:“試問今日時局如此,國勢如此,豈真能製梃以撻堅甲利兵乎!”詔書措辭委婉,隻是說要遵循“聖賢義理之學”,仍不肯丟失“冬烘”之氣;道理也說得不錯,哪能用木棍去對付“堅甲利兵”呢?詔書避開了敏感的政體問題,但它卻拉開了戊戌變法的帷幕。就是這樣一道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詔書,也刺痛了慈禧等人的末梢神經,於是他們磨刀霍霍,決定動手了!
後世的史學家往往重視變法中的康梁和“戊戌六君子”,以及推行變法的一百零三天京華風雲,卻忽略了翁同龢。如果沒有他的調節、周旋和倡導,就不會有戊戌變法。翁同龢,一代文宗,德高望重,在當時的維新派人士中,沒有一個人能起到他所能起的作用。慈禧顯然看得很清楚,她首先要除掉翁同龢。就在實行變法後的第四天,即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二十七日(6月15日),一道朱諭突然將翁同龢開缺回籍。朱諭說:
協辦大學士翁同龢近來辦事多不適當,以致眾論不服,屢次有人參奏。況且常於召對時谘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形於辭色,顯露專攬大權,狂妄悖逆情況,決不能勝任樞機要職。本來還應徹查究竟,給予嚴肅懲辦。姑念他在毓慶宮行走多年,不忍實加嚴責。即命翁同龢開缺回籍,以示保全。
翁同龢被罷,是戊戌變法中的重大謎團之一,朝野眾說紛紜。但不管什麽原因,翁同龢在變法中無可置疑和無法替代的重要作用,實際上早將他推至腹背受敵、舉步維艱的境地,他的被罷,不過是朝夕之間的表露形式。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翁同龢被罷正預示了“戊戌變法”的最終命運。
翁同龢被罷官回籍,推行“新政”的步伐並未停止,其中一係列激烈的新政舉措繼續出台,對此慈禧均未表示反對,她在施展“欲擒故縱”的“傳統”伎倆。慈禧對外國列強無可奈何,但她的那一套用來對付光緒和維新派,還是綽綽有餘的。
天真而善良的人們,欣然看到一潭死水終於開始流淌,他們期待和盼望新政能帶來生機。被開缺回籍六九高齡的翁同龢,於七月十七冒炎熱酷暑,渡鄱陽湖,到他侄子江西藩司署理巡撫翁魯桂署中暫住。這裏電信方便,一旦複台,立即由翁魯桂派人護送進京。但到了七月三十日,翁同龢的日記隻刪存“發京電”三字,然後黯然回鄉。因為京中將有劇變,暴風雨即將來臨!
風雲突變,京華上空布滿陰霾,霎時間狂風暴雨。光緒二十四年戊戌(1898年)八月初六(9月21日),慈禧突然出麵訓政,第三度掌握政權,光緒被幽禁於西苑瀛台,康有為之弟康廣仁、禦史楊深秀,以及光緒左右辦理新政的四位軍機章京(即被稱為“四京卿”的楊銳、劉光第、林旭、譚嗣同)被斬(史稱“戊戌六君子”),翁同龢的主要助手、曾任戶部左侍郎的張蔭桓被革職流戍新疆,並於1900年被殺。
政變原因據說是譚嗣同夜訪袁世凱,策動他帶兵入京包圍頤和園,劫持慈禧。袁世凱這個內奸立即回天津向榮祿告密,於是榮祿秘密進京,迅雷不及掩耳地擁護慈禧複出訓政,這就是中外史家所稱的“戊戌政變”。就這樣,史稱“竊國大盜”的袁世凱為虎作倀,徹底撲滅了漫漫長夜中的虛弱星火,而自己也因此逐漸成為中國封建社會最後一批政治投機客之一。
十月,已經被逼無路可走的翁同龢,如雪上加霜,又奉朱諭:
翁同龢授讀以來,輔導無方,往往巧借事端,刺探朕的意圖。以至甲午中日戰役,信口雌黃,任意慫恿。辦理各種事務,出現種種乖謬,以致不可收拾。今年春天又力陳變法,濫保不適當的人,罪責不可逃避。事後追思,深為痛恨,前令開缺回籍,實在不足以抵罪,著令翁同龢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
據說,在戊戌政變後,剛毅彈劾翁同龢曾向光緒帝保舉康有為,慈禧遂再下“朱諭”。
盡管幸免了殺頭滅族,然而作為變法主將之一的翁同龢,實際上同樣成了戊戌變法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