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江南最古老的曆史名城。
石橋朱塔,江南園林,深宅水巷,吳儂軟語。典雅,纖細,精致,幽嫻,曆朝曆代文人雅士吟詠蘇州的詩篇車載鬥量。但我最欣賞的是唐代詩人杜荀鶴的一首《送人遊吳》: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
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
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
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
這首詩樸實無華地描繪出一個平民化的蘇州:水港小橋,枕河人家,在陣陣吳歌聲中,滿載綢緞和喊賣菱藕的船隻在河上蕩漾……
姑蘇園林,世界聞名,它從小小一角折射出一個深邃莫測的世界,一片足以引發人們豐富想象的藝術天地。姑蘇美食,品種繁多,不說那些蘇式名點佳肴,即使是極其普通的一碗陽春麵、一個掛粉湯團、一塊“醬方”(紅燒肉),都能使你辨別出它獨特的風味。皇城根兒的八旗子弟,雖然懂吃會玩,從提鳥籠到鬥鵪鶉,甚至對金玉古董的鑒賞也很有見地,但恕我直言,在享受生活的情趣方麵,他們似乎還缺乏蘇州人那份東方味兒更濃的典雅情韻。
然而,世界上本就沒有真正的“天堂”,蘇州也不像詩人筆下描繪的那樣瀟灑和空靈。它經曆過多少次爭霸廝殺、腥風血雨,這裏的山水間留下了一個個古老而駁雜的曆史印記,其中一個就是泰伯和仲雍的二十一代孫、吳國第二十四代國君闔閭爭霸的故事。
闔閭是一位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原名光,派遣殺手專諸殺死他的堂兄弟吳王僚後,登上王位,號稱吳王闔閭。他是個野心勃勃的君主,不滿足苟安於東南一隅,即位後,就和相國伍子胥商量,如何走出三吳,麵向中原。而那位忠心耿耿的伍子胥,則立即拿出了他謀劃已久的“稱霸綱領”,他說:“凡欲安君治民,從近製遠者,必先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庫,斯則其術也。”
於是,吳國君臣整軍經武、勵精圖治,國力大增,特別是發展先進的冶煉技術和造船業。據載,在吳王闔閭時代,吳地兩位冶煉能手歐冶子和幹將,精選礦物,調整配料,升高爐溫,改進淬火工藝,鑄出“幹將”、“莫邪”等名劍,劍身呈現龜甲或水浪形花紋,這正是鋼所具有的紋理,被載入了我國的冶煉史冊。後人將鋒利的寶劍稱作“吳鉤”,概源於此。作為水鄉澤國的吳國造船工匠,當時不僅能造民用小船、運載武器的“戈船”,而且能建造高運載、快航速、用於作戰的“艅艎”和指揮水軍作戰的“樓船”。依靠這些設備,闔閭建立起了我國曆史上最早的一支海軍。
“水犀十萬橫吳鉤”,這氣勢磅礴的詩句,與其說是反映了吳軍軍容的嚴整和強盛,倒不如說它展示了吳國軍工生產成果的璀璨、輝煌。是戰爭的需要促進了科技的發展,還是由於科技的創新加速了戰爭的步伐?這成了多少代人爭論不休卻難以得到結論的話題。
吳王闔閭的時代,“春秋無義戰”,在那戰亂不止的漫長歲月中,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也沒有任何一次戰爭具有足夠的道義力量和精神支柱去動員百姓為贏得勝利而發展生產力。往往是一個國家在戰爭中毀滅,而那些在戰爭中崛起的國家,不久又毀於另一場戰爭。古人雲“亂國興邦”,而戰爭的結果往往是邦未興而國已亂,隻會帶來無窮後患。
當時吳國的發展生產,是為了擴張領土。闔閭是個打仗的行家,早在登王位之前,他就曾領兵敗楚師於居巢;北伐陳、蔡,凱旋而歸。登位後不久,更展現了他卓越的軍事才能。他領兵攻打夷國(今山東即墨),侵犯潛國(今河南臨汝)、六國(今安徽六安)。當楚國出兵救潛國時,他又掉過頭來攻打弦國(河南潢川),滅徐國,打越國,最後聯合蔡、唐兩國兵力攻打楚國,五戰五捷,一時威震諸侯。
麵對吳王國的日益強大,楚王國在它的東界早已改攻為守,沿著邊界一連築起三座大城:州來(今安徽鳳台)、鍾離(今鳳陽)和居巢(今巢縣),企圖阻止吳軍西進。但楚王國那老式裝備的軍隊抵擋不住“現代化”的吳兵團,三城陸續陷於吳王國之手,楚國疆域自開國以來第一次萎縮,吳國地盤則拓展到淮河以北、漢水以東。
最關鍵的一戰,是闔閭九年開始的吳楚之戰。這一年,吳王國向楚王國發動了曆史上空前的大規模總攻擊。闔閭自任統帥,吳水軍分別沿長江淮河逆流而上,陸軍則由昭關(今安徽含山縣昭關鎮)向西挺進,楚軍節節敗退,吳軍不久就抵達郢都城(今湖北荊州紀南城)下。楚昭王羋軫棄城逃到鄖縣(今湖北鄖縣),然後又投奔隨國,吳軍進入郢都。
然而,吳國的兵力,當時還不能將楚國這個龐然大物一口吞下。到了第二年(闔閭十年,公元前505年),楚國大臣申包胥率領秦國戰車五百輛向郢都進發。恰巧吳國又發生內亂,闔閭的弟弟率領他的部隊徑自回國,襲擊都城,闔閭隻好撤兵,當然滿載著搶掠到手的金銀財寶。
在這場戰爭中,楚國遭到亡國浩劫,縱然複國,也已殘破不堪,元氣大傷,長期霸權到此結束。而吳國卻一躍成為新興的霸權國家,以“刀口舐血”作為畢生事業的闔閭,成為春秋時代又一位赫赫有名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