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鴻山風光旖旎，縱橫溪流圍繞著一抹綠色的峰巒，很有水鄉特色。舊時有“鴻山十八景”，如泰伯墓東坡的“響鏜碑”，擲上一塊小石子，就會砉然作響，碑文模糊難辨，據說是明代以前的遺物。山脊鬆林中的望虞亭，相傳是泰伯思念仲雍、登山東眺的地方。從泰伯墓右側拾級而上，沿著鬆風颯颯、鳥鳴啾啾的幽靜山路，就到了東漢高士梁鴻和孟光夫婦隱居的鴻隱堂。
梁鴻是曆代儒家樹立的另一個道德行為規範的榜樣。
梁鴻是東漢著名學者，他和妻子孟光住在陝西扶風的灞陵山中，他偶遊京都洛陽，見到宮室豪華、官僚奢侈、百姓勞苦、民不聊生，不免有點“少見多怪”，寫下一首《五噫歌》，原文是：
陟彼北邙兮，噫！
顧瞻帝京兮，噫！
宮闕崔嵬兮，噫！
民之劬勞兮，噫！
遼遼未央兮，噫！
這是一首淺顯通俗的諷刺詩，隻是哀歎帝王宮室的豪華和百姓生活的艱難，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能天亮？一連五個“噫”，有點陰陽怪氣，如此而已。但也許是因為歎氣太多，一下子觸犯了漢章帝劉炟的“龍鱗”，在發了一通脾氣後，漢章帝下令搜捕梁鴻。於是兩口子隱姓埋名逃到江南，隱藏在梅裏附近的皇山，開墾了幾塊山地，與長眠地下的泰伯為伴。梁鴻還外出幫傭為人舂米，清苦貧寒，過著逃難式的隱者生活。
讓梁鴻欣慰的是，他有一個賢惠的好妻子。孟光對丈夫敬重體貼，丈夫闖下大禍，她毫無怨言，跟著丈夫來到當時經濟很不發達的江南。夫妻患難與共，相敬如賓。每當梁鴻幹活回來，孟光都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無非是黃米飯、炒韭菜）放在木盤裏，恭恭敬敬地彎著腰舉過眉毛，伺候丈夫吃飯，這就是千百年來人們津津樂道的“舉案齊眉”的故事。
不過，用現代人眼光來看，伺候丈夫吃飯，如同祭神祀祖，倘若天天如此，餐餐如此，似乎也有點乏味。形式重於內涵，敬畏多於恩愛，缺乏人情味，很像在做戲。所以，盡管我多次聽到男性老師講過這個故事，而在女性中卻很少聽到說起，於是我想這個故事可能是男人“發明”的。在古書中，孟光是“模範妻子”的楷模，而現存的古書大都是儒家男士們的傑作。
但在無錫民間流傳最深遠的，是梁鴻帶領百姓開發梁溪的故事。全長三十餘裏的梁溪，從無錫西郊貫穿全城通運河流入蠡湖，後來成為運河至太湖的水上通道，直接關係到無錫這座城市的發展和繁榮。為了紀念梁鴻，無錫人將這條河命名為“梁溪”，一千多年來，“梁溪”也是無錫城的別名。梁鴻夫婦隱居的山丘，也從鐵山、皇山更名為鴻山。梁鴻、孟光在無錫曆來享有很高的知名度。
現在鴻山保存的梁鴻故居，是四進兩側廂的古建築。原為鐵山禪寺，明嘉靖年間重建為“鴻隱堂”。附近有梁鴻井，又名梁鴻泉，泉邊有滌硯池。這裏山徑幽僻，林木蔥蘢，明代高攀龍、浦淩雲、華貞元等很多東林黨人曾多次來此小住，或為講學，或為避禍。從鴻隱堂旁小徑上山，有鸞遊洞，這是一個寬丈餘、左右相通的洞穴，梁鴻常來此小憩。梁鴻字伯鸞，此洞因而得名。
梁鴻墓在鴻山之巔，從這裏極目環眺，平疇沃野，禾苗青青，河網縱橫，舟楫蕩漾，濃蔭掩映中的農舍升起嫋嫋炊煙，竹篁密林裏傳來鳥鳴雞啼，一派江南水鄉典雅的田園風光。緊靠梁鴻墓旁邊的是要離墓，要離是吳王僚死後，吳王闔閭指派去刺殺吳僚兒子慶忌的刺客。是忠臣義士，還是死士殺手？誰也弄不清楚。他和耿介、高潔以及與世無爭的東漢高士緊密為鄰，一邊是藹藹高風，一邊是騰騰殺氣，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其實，高士與殺手緊鄰，博愛和恐怖並存，正展示了這個世界的多元化。想到這裏，也就坦然了。
從泰伯的“孝悌”、“禮讓”，季劄的“仁義”、博學，到梁鴻、孟光的淡泊名利、耕讀治家和“舉案齊眉”，似乎構成了儒家倫理道德行為規範的經緯網絡。盡管它陳舊刻板，甚至還帶點冬烘迂腐之氣；盡管每當一次新思潮崛起後，它總要遭到嚴酷的否定，但是仍舊綻開著古老而刻板的笑容，凝視著大千世界的芸芸眾生。
多少否定舊道德體係的仁人誌士，他們帶著理想而來，慷慨激昂，壯懷激烈，最後又帶著“理想”而去，人們懷著善意嘲諷他們是“理想主義者”。可悲的是，他們所堅持和奉行的，仍舊有很多並沒有超越舊道德準則的範疇。至於有些打著否定舊道德的旗號，而把一切道德準則踐踏在腳下的“英雄好漢”們，結果成了比舊道德的糟粕更要糟上千百倍的人類渣滓，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然而，舊的道德體係確實太古老了，況且它自身也很不完美，帶著駁雜的舊經濟基礎和社會習俗的烙印，需要現實生活錘煉出更加完善和美好的規範行為來代替它。這需要多少代人的聰明才智和水磨工夫。
其實，時代精神總是和傳統文化有著內涵的溝通和默契。21世紀的現代社會仍流傳著半信史時代泰伯的古老故事，就是明證。它寄托著一種憧憬和向往，它不是抱住僵死的往事，而是向往人格力量如鳳凰涅槃似地升華。
如今，梅村泰伯廟和鴻山泰伯墓、吳越貴族墓群，都被列為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特別是吳越貴族墓群的出土，被稱為“2004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並被認定是西周晚期至春秋時期的曆史遺存。依偎在青山綠水環抱中的泰伯墓，仍是那麽恬靜、寂寞。它周圍的那些名祠古墓、廢墟故城，流傳民間的軼聞掌故、野叟曝言，都零星而瑣碎地展露了前人的思維方式和生活軌跡，這一切，多姿多彩而又龐雜零亂。這一切，更增添了古梅裏風景深厚的內涵和朦朧的魅力。
§§從霸主到滅國——春秋吳王闔閭、夫差
梁鴻是曆代儒家樹立的另一個道德行為規範的榜樣。
梁鴻是東漢著名學者，他和妻子孟光住在陝西扶風的灞陵山中，他偶遊京都洛陽，見到宮室豪華、官僚奢侈、百姓勞苦、民不聊生，不免有點“少見多怪”，寫下一首《五噫歌》，原文是：
陟彼北邙兮，噫！
顧瞻帝京兮，噫！
宮闕崔嵬兮，噫！
民之劬勞兮，噫！
遼遼未央兮，噫！
這是一首淺顯通俗的諷刺詩，隻是哀歎帝王宮室的豪華和百姓生活的艱難，漫漫長夜，不知何時才能天亮？一連五個“噫”，有點陰陽怪氣，如此而已。但也許是因為歎氣太多，一下子觸犯了漢章帝劉炟的“龍鱗”，在發了一通脾氣後，漢章帝下令搜捕梁鴻。於是兩口子隱姓埋名逃到江南，隱藏在梅裏附近的皇山，開墾了幾塊山地，與長眠地下的泰伯為伴。梁鴻還外出幫傭為人舂米，清苦貧寒，過著逃難式的隱者生活。
讓梁鴻欣慰的是，他有一個賢惠的好妻子。孟光對丈夫敬重體貼，丈夫闖下大禍，她毫無怨言，跟著丈夫來到當時經濟很不發達的江南。夫妻患難與共，相敬如賓。每當梁鴻幹活回來，孟光都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無非是黃米飯、炒韭菜）放在木盤裏，恭恭敬敬地彎著腰舉過眉毛，伺候丈夫吃飯，這就是千百年來人們津津樂道的“舉案齊眉”的故事。
不過，用現代人眼光來看，伺候丈夫吃飯，如同祭神祀祖，倘若天天如此，餐餐如此，似乎也有點乏味。形式重於內涵，敬畏多於恩愛，缺乏人情味，很像在做戲。所以，盡管我多次聽到男性老師講過這個故事，而在女性中卻很少聽到說起，於是我想這個故事可能是男人“發明”的。在古書中，孟光是“模範妻子”的楷模，而現存的古書大都是儒家男士們的傑作。
但在無錫民間流傳最深遠的，是梁鴻帶領百姓開發梁溪的故事。全長三十餘裏的梁溪，從無錫西郊貫穿全城通運河流入蠡湖，後來成為運河至太湖的水上通道，直接關係到無錫這座城市的發展和繁榮。為了紀念梁鴻，無錫人將這條河命名為“梁溪”，一千多年來，“梁溪”也是無錫城的別名。梁鴻夫婦隱居的山丘，也從鐵山、皇山更名為鴻山。梁鴻、孟光在無錫曆來享有很高的知名度。
現在鴻山保存的梁鴻故居，是四進兩側廂的古建築。原為鐵山禪寺，明嘉靖年間重建為“鴻隱堂”。附近有梁鴻井，又名梁鴻泉，泉邊有滌硯池。這裏山徑幽僻，林木蔥蘢，明代高攀龍、浦淩雲、華貞元等很多東林黨人曾多次來此小住，或為講學，或為避禍。從鴻隱堂旁小徑上山，有鸞遊洞，這是一個寬丈餘、左右相通的洞穴，梁鴻常來此小憩。梁鴻字伯鸞，此洞因而得名。
梁鴻墓在鴻山之巔，從這裏極目環眺，平疇沃野，禾苗青青，河網縱橫，舟楫蕩漾，濃蔭掩映中的農舍升起嫋嫋炊煙，竹篁密林裏傳來鳥鳴雞啼，一派江南水鄉典雅的田園風光。緊靠梁鴻墓旁邊的是要離墓，要離是吳王僚死後，吳王闔閭指派去刺殺吳僚兒子慶忌的刺客。是忠臣義士，還是死士殺手？誰也弄不清楚。他和耿介、高潔以及與世無爭的東漢高士緊密為鄰，一邊是藹藹高風，一邊是騰騰殺氣，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其實，高士與殺手緊鄰，博愛和恐怖並存，正展示了這個世界的多元化。想到這裏，也就坦然了。
從泰伯的“孝悌”、“禮讓”，季劄的“仁義”、博學，到梁鴻、孟光的淡泊名利、耕讀治家和“舉案齊眉”，似乎構成了儒家倫理道德行為規範的經緯網絡。盡管它陳舊刻板，甚至還帶點冬烘迂腐之氣；盡管每當一次新思潮崛起後，它總要遭到嚴酷的否定，但是仍舊綻開著古老而刻板的笑容，凝視著大千世界的芸芸眾生。
多少否定舊道德體係的仁人誌士，他們帶著理想而來，慷慨激昂，壯懷激烈，最後又帶著“理想”而去，人們懷著善意嘲諷他們是“理想主義者”。可悲的是，他們所堅持和奉行的，仍舊有很多並沒有超越舊道德準則的範疇。至於有些打著否定舊道德的旗號，而把一切道德準則踐踏在腳下的“英雄好漢”們，結果成了比舊道德的糟粕更要糟上千百倍的人類渣滓，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然而，舊的道德體係確實太古老了，況且它自身也很不完美，帶著駁雜的舊經濟基礎和社會習俗的烙印，需要現實生活錘煉出更加完善和美好的規範行為來代替它。這需要多少代人的聰明才智和水磨工夫。
其實，時代精神總是和傳統文化有著內涵的溝通和默契。21世紀的現代社會仍流傳著半信史時代泰伯的古老故事，就是明證。它寄托著一種憧憬和向往，它不是抱住僵死的往事，而是向往人格力量如鳳凰涅槃似地升華。
如今，梅村泰伯廟和鴻山泰伯墓、吳越貴族墓群，都被列為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特別是吳越貴族墓群的出土，被稱為“2004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並被認定是西周晚期至春秋時期的曆史遺存。依偎在青山綠水環抱中的泰伯墓，仍是那麽恬靜、寂寞。它周圍的那些名祠古墓、廢墟故城，流傳民間的軼聞掌故、野叟曝言，都零星而瑣碎地展露了前人的思維方式和生活軌跡，這一切，多姿多彩而又龐雜零亂。這一切，更增添了古梅裏風景深厚的內涵和朦朧的魅力。
§§從霸主到滅國——春秋吳王闔閭、夫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