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例(易卜生的夢)
某次夢中,一位天使出現在我眼前,對我說:‘起來!跟我走!’
‘這麽暗,你要帶我到哪裏?’我問道,卻得到這樣的回答:‘走,我要對你揭開人類存在的真相。’
滿懷不祥之感,一路尾隨著我的向導。我們下了許多台階、巨弓一般的岩石聳立在我們頂上。不久,展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座奇大無比的死亡之城,到處是可怕的遺跡,死者的遺物與存在之虛無——一個無邊、壯觀、沉埋屍體的死寂世界。在墓地,在葬崗,在一個個墳頭上,到處飄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小火,而一具具蒼白的枯骨反射出一道道幽亮的磷光。我站在天使旁邊,卻被恐怖緊緊攫住。
這裏,你看,一切都是虛幻的他說。
之後一聲咆哮,仿佛預告一場風暴:接著刮起一陣狂烈的暴風,死人動了起來,紛紛向我伸出他們的手臂。
我驚叫著醒過來,在多露的寒夜中。
夢的解釋
這個夢就是關於人生的思考一切都是虛無,死亡才是永恒。
解夢關鍵
易卜生這個按臨死亡之城的夢,在1939年被梅格羅茲引用到《夢的世界》一書中,距離他真正走進死亡國度已有33年。
22歲即在挪威劇場嶄露頭角的易卜生,年輕時代以充滿詩情的散文劇聞名,尤其熱衷於劇作風格之創新。年屆半百之後推出《社會支柱》、《傀儡家庭》、《人民公敵》等的社會諷刺劇,奠定了他在世界劇壇的不朽地位。
到晚期,他的戲劇轉向內心世界的探索,不僅著重心理描寫,且充滿夢的色彩與象征。從對外在世界的批判轉而對內在世界的探索,與他也是詩人,原具有敏銳的心理洞察力有關,另外,和他性格上的特質也有關。
易卜生有強迫性性格,他是有名的“重寫作家”,一再撕稿、改稿,直到他認為完美無瑕為止。潔癖使得他的生活空間纖塵不染、有條不紊,也使他講究穿著:他在意金錢,明確記錄收支;
他也在意時間,經常提前到車站,花大把時間等火車;在性方麵,他相當壓抑,據他的傳記作者梅爾說,中年以後他幾乎陷於性無能。
像這樣的性格特質,潛泳進廣袤的心靈之海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其中,“夢”自然成了他關注的範疇。
這個死城之旅的夢,想必是在這種情境下被記錄下來的。一個有著清晰場景、劇情與高潮的恐怖夢魘,呈顯的卻是“死後原知萬事空”的哲思與悲情。易卜生的這個夢,盡管不足以說明和他晚期的劇作風格有什麽直接的關係,不過,從他的封筆之作《當我們死而複蘇時》——以劇中人魯貝克在臨終前做一番赤裸的自剖——來看,卻隱約可見和這個出人死亡之境而獲悉人類存在的真相乃是空無的夢,有著一絲幽微的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