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證材料並不總是現成存在的,因此,我們需要一種方法找到那些有關的材料,這個方法就是聯想。
小敏是個高級白領,事業可謂有成,但感情生活並不順利,有情人,但情人明確表示自己無意婚姻。在小敏的意識裏,她對婚姻也很反感,何必兩個人互相束縛?有愛情,無需婚姻保障;沒有愛,婚姻又在保障什麽?所以小敏對目前這種鬆散卻瀟灑的關係也還滿意。
一天她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我急著去上班,發現一份重要的報告沒帶。於是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起來,心裏很急。後來仿佛要找的不是報告,而是一塊巧克力。我拚命找,一邊讓自己回憶究竟放哪裏了。就這樣醒了過來。”
因為這個夢裏,最特殊的一個東西,也可能是最關鍵的是“巧克力”。於是我問小敏,最近幾天有沒有什麽事和“巧克力”有關。“沒有什麽呀?”小敏隨口答道。“再回憶回憶。”我說。“噢,想起來了,”小敏的臉微微有點兒紅。“昨天,我在羅馬花園那裏,看見一對新人在拍結婚照,穿禮服的新娘在照相的間歇在吃巧克力。當時,我覺得她的這個舉動有些奇怪,就注意了一下。”小敏說。
原來如此,在小敏的這個夢裏“巧克力”與婚姻有了某種聯結。在這封“原始人”的來信裏,“原始人”是在告訴小敏;在我看來,婚期也是很重要的,至少像你的事業一樣重要。在小敏的意識裏,她一直自認為自己既新潮又灑脫。
而其實在她的潛意識裏,傳統意義上的婚姻也是很重要。從心理學的觀點來看,“原始人”的觀點不存在對、錯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的問題。若有某種觀念或聲音,那就需要我們的意識去關注它,了解它,這樣才能進一步地借助我們潛意識的力量和智慧;或者至少轉化掉潛意識中的陷阱和阻礙。
有個女孩的初吻是在汽車上,她的心中的原始人就把汽車當成了被禁止的浪漫、愛情和性衝動的象征。在16年之後,她早已結婚生子,卻陷入一次婚外戀。於是她夢見自己站在汽車裏,又害怕又高興,而是還在猜測汽車要開到哪裏?
外人不大可能從“汽車”上猜出她的心思的,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汽車並不意味被禁止的浪漫愛情和性衝動。
這種特殊的象征往往需要用聯想分析。
讓夢者從汽車開始進行聯想,問她,從汽車你能想到什麽呢?
因為在她心中,汽車和她的初吻之間有聯係,所以她很可能就會從汽車想到初吻。
當聯想到了初吻,我們也就明白了她現在夢中的汽車代表的是什麽。
科學釋夢技術的創始人弗洛伊德最擅長用聯想法來釋夢。
弗洛伊·德介紹說,1895年夏,他曾以精神分析治療一位女心理病人伊瑪,但效果不理想。他想用一個新方法,但患者不接受,於是停止了治療。有一個弗洛伊德的同事奧圖談伊瑪的情況時說:“看來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見有多大起色。”弗洛伊德黨得像是指責他,心裏不痛快,就把伊瑪的醫療經過詳抄一遍,寄給權威醫生,想讓他評判。當晚弗洛伊德做了個夢:“大廳裏賓客雲集,伊瑪也在。我走近她,責問她為什麽至今不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話,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錯。”她回答:“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嚨、肚子、胃都痛得要命!’這時我發現她變得蒼白、浮腫,我不禁擔心自己會不會疏忽了什麽。於是我帶她到窗口,借助燈光檢查她的喉嚨。她有點不情願,像戴假牙的女人不願開口一樣,其實我認為她不需要這種檢查。……我在她喉嚨頭發現一大塊白斑,並有小自斑排成像皺縮的鼻甲骨一般。我很快叫M醫生來再做次檢查。……M醫師說:‘這是病菌感染,但沒關係,隻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就可以了!’我很清楚那感染是怎麽來的。不久以前,當她不舒服時,奧圖曾給他打了一針,打的藥是Plopyl……Plopyls……Plopionic、acid……Tlirnefhylamin……其實,這種針不能輕率地打,可能針筒也不幹淨。”
弗洛伊德從第一個意象開始了他的聯想。
“大廳裏賓客雲集。”
他聯想到他正打算為妻子開一個生日宴會,伊瑪也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為這個夢似乎是在想象生日宴會的情景。
這是第一個發現。
“他責問伊瑪,說她病不好怪她自己。”
這是他的內心想法,也反映了他推脫責任的願望,這又是個發現。
“伊瑪抱怨喉痛、胃痛和腹痛。”
弗洛伊德知道她有些胃痛,但她從沒有喉痛和腹痛。從這一線索中,弗洛伊德沒有找到什麽,他說“為何在夢中我給她造出這些症狀,至今我仍不明白”。
“我不禁擔心自己會不會疏忽了什麽?”
從這一點上有一個發現,他在內心裏說,也許我以前疏忽了,伊瑪不是心理疾病,而且生理疾病,那治不好她就不怪我了,仍是在推卸責任。
“我帶她到窗口借燈光檢查她的喉嚨。她有點不情願,像帶假牙的女人不願開口一樣。”
弗洛伊德聯想到有個富婆,外表漂亮年輕,但最怕檢查口腔,因為她有假牙。站在窗前的一幕使他聯想到另一個女人,他曾見過她那樣站在窗前讓醫生檢查。弗洛伊德希望這個女人也找他看病,但又知道她不會來。這時弗洛伊德從夢中伊瑪的“蒼白、浮腫”想到了另一個人,她蒼白而且有一次浮腫過,她一向和弗洛伊德過不去。
由此,弗洛伊德知道,這段夢的意思是在說:伊瑪像那個富婆一樣害怕讓我檢查,像另一個女人一樣不來找我,像X夫人一樣和我過不去,所以我才治不好她的病。
我們可以發現,如果不讓他自己作聯想,誰也不知道窗口作檢查、戴假牙似的怕開口和蒼白浮腫意味著什麽,象征著什麽。
“M醫生說:‘這是病菌感染,但沒關係,隻要拉拉肚子就好了。’”弗洛伊德夢中由“白斑”斷定伊瑪患了白喉。他聯想到庸醫中有人相信得了白喉拉拉肚子就好。他把這種庸醫之見加到M醫生頭上,目的是報複M,稱M為庸醫,原因是生活中M也反對了他。
還有一個發現是針對奧圖的。夢中“奧圖打了一針造成了伊瑪的感染”。由夢裏的“Plopyl……Plopyls……Plopionlc、acid”弗洛伊德聯想到奧圖送給他的一瓶酒,酒味道很差。
所以夢中他的意思是:奧圖能送我那種酒,也就會給伊瑪打有害的針。這一點,也隻有通過弗洛伊德自己的聯想才能破譯。
“Tlimcthylaniin”使他聯想到不久前,一位老友告訴他,他發現Tlimethylamin是性激素代謝的中間產物。由此可見,夢中的意思是說,伊瑪的心理疾病與性有關。
“通常這種針不能輕率地打,可能針筒也不幹淨。”
這是指責奧圖,同時這又使弗洛伊德聯想到,他曾極力推薦過一種藥古柯堿,但是他有個朋友卻因濫用古柯堿而早死。因此這裏又包含了他對自己“是否太輕率”的擔心。隨後他又聯想到有一位病人,兩年來,弗洛伊德每天給他打兩針。但最近找別的醫生打針卻因針筒不幹淨引發了靜脈炎。
在夢中他以此安慰他自己:“從這件事看,你不是輕率不小心的人。”
如果不用聯想法,弗洛伊德這個夢中的許多細節我們都不可能破譯,因為它們不是用的普遍的象征。
因為當我們麵對一個解不出的夢時,也應該問夢者:由此細節你能想到什麽?
在應用聯想法的時候,有點要注意:一是夢者在聯想時必須放鬆。隻有放鬆,腦子裏的聯想才是自由隨意的,才能順著潛意識中的聯係聯結到我們要找的東西。如果不放鬆,他的聯想往往會是機械的、呆板的,和他自己的情緒沒有關係。比如從汽車聯想到火車、輪船、飛機,卻不想自己在汽車上的初吻。不放鬆時,有的人幹脆什麽也聯想不出來。另一點要注意的是,夢者有時作了一個聯想,但是馬上說;“這是瞎想,沒有意義,和夢無關。”在這種時候要知道,這個聯想肯定和夢有關,夢者的話隻是一種不自覺的掩飾而已。再有,如果從夢者的聯想中,你發現不了和夢有關的東西,不妨讓他繼續聯想。如果在一個意象片斷的聯想中找不到什麽線索,可以再從夢的另一個片斷開始聯想。
聯想是釋夢中幾乎可以說必須用到的一個步驟。聯想的意義在於把每個“原始人”自己使用的詞匯和“原始人”家公用的詞匯聯係起來。有時,聯想還可以把某個“原始人”的詞匯一步步地轉變成非象征性的詞匯。
聯想也可以說是順藤摸瓜。多年的釋夢和心理治療的經驗,使我不禁產生這樣的假設:“原始人”寫信給我們,是要我們懂的。當夢者向一個心理學家詢問夢的意義時,“原始人”也會“幫助”夢者和心理學家弄懂這個夢的。
比如,一個剛剛認識的人來找筆者,她說想和我聊聊。
“聊什麽呢?”她說,“其實也沒什麽事。”停了一會兒,她接著說:“我給你講幾個有趣的夢吧。我做的。”
想掩藏自己的人一般是不會找心理學家聊天的。所以,我想她其實是想表達什麽、想解開心理的謎團。談夢難道不是最好的交流兼掩飾的工具麽。
“我夢見和男朋友一起去爬山,他想在一個茅草房裏歇歇。可我覺得山上更好些,於是他就跟在我後麵一起往上爬。後來,出現一夥強盜,他們要抓我。我男友和他們打。結果,他滿身是血倒在地上死了。我很傷心地哭。”
我對她雖然了解甚少,但初聽她的夢,我已從中看出了眉目。但為了避免主觀,甚至是我的投射,我決定追問細節。
“‘爬山’你能想到什麽?”我問。
“想不到什麽,就是往上爬唄。”她說。
“‘茅草屋’你能想到什麽?”我接著問。
“就是小說裏常提起的那種。像什麽人的家。”
“你夢裏的‘茅草屋’破嗎?很……,你形容它一下。”我說。
“不破,要形容的話,是簡陋、整潔,還有點溫馨。”她說。
“‘歇歇’是什麽意思?”
“就是待著唄。”她說。
“那些強盜長得怎樣?你描繪一下。”
“仔細看,也不是什麽強盜,看得最清楚的一個人的相貌倒像我大學時一個年輕老師。”
“這個老師是怎樣的人,你用簡單的幾個詞形容一下他。”
“他後來出國讀了個博士學位,現在在耶魯大學任教。”(這個細節我沒問,是她的“原始人”有意提供的。)
“你怎樣形容他?”我問。“他有知識,成功。”她說。其實形容一個人,可根據的角度是多種多樣的,我隻說“形容他”,也就是說,既可以形容他的相貌、也可以形容他的性格、為人。但這裏夢者隻告訴了我這兩點,“有知識、成功”,我更願意把它理解為她的“原始人”對我的暗示。
“‘強盜抓你’,你能聯想到什麽?”我問。
“像小說裏說的,沒什麽兩樣。”她說,“你一問,我想起前兩天和人說起普希金的小說《杜布羅夫斯基》。”她按著說。
“這個小說是怎樣的,三言兩語說一下。”我說。這個小說我看過。但每個人複述小說,談小說,都會有自己的投射。而這種投射也是“原始人”不倦的提醒。
“這是一個悲劇。一個年輕有為的貴族杜布羅夫斯基,愛上了一位貴族小姐,可當小姐打算跟他走時,他卻來遲了。小姐嫁給了別人。”她說。(如果讀者有興趣讀讀這篇小說,其實這種概括很耐人尋味。)其實這種概括也是夢者的“原始人”在反複提醒我這個釋夢者:“不就是這樣嗎?不就是這樣嗎?”
“‘滿身是血’你能想到什麽?”我問。
“臨睡覺前,我看了一個電視劇,劇中的兩個女人愛同一個男人,最後一個女的被打死,滿身是血。這種故事往往隻能這麽收場,要不怎麽也委決不下。”講述之後,她這樣加了一句評論。(其實,這句評論又是她的“原始人”在“告訴”我,它這封信究竟是什麽意思。)到這裏,我想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解這個夢了。否則她的“原始人”會認為我太笨,朽木不可雕。
“這個夢是關於你和你男友關係的。你希望你和男友一起在事業上不斷攀登(即夢裏說的‘往上爬’。)但你的男友更願意過在你看來是簡陋、整潔、有點兒溫馨的家庭生活。隻是你堅持在往上努力,因為你覺得上層的生活更會使你愉快(即夢裏的‘山上更好玩’。)你的男友受你的影響也在繼續努力。但你對他的能力或狀況不滿意(即夢裏‘他跟在我’後麵)。這時,你的潛意識裏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出現一個更理想的人愛你,並希望你目前的這個男友以某種不是你責任的原因消失。而且,你希望的這個人可能出現過,但錯過了。(大學時代的老師代表曾經出現過的人,但回憶小說《杜布羅夫斯基》的情節又表示此人已錯過。)在夢中最後傷心地哭,是表示你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有內疚,同時也是自憐自己找不到理想的伴侶。對你目前的這個男友,你對他的依戀是他能給你溫暖。還有他對你的愛,但你對他的事業發展狀況及前景不滿意。”我說。
她聽了我的分析,低著頭沉默不語。過一會兒說:“我想起來了,從這個夢中醒來後,我再入睡,又做了一個夢,現在能記住的情節是:我和我初戀的男友(上大學時談的)手拉手走在一條街上,是夜晚,當時的夢裏感覺很幸福。街兩邊掛著一排排紅紅的大燈籠。”
說了一段夢又想起來一些細節,或緊臨前後的夢的段落,或記起以前曾做過的類似的夢,這些都是“原始人”在給夢者及釋夢者提供更多的信息。是在幫助夢者及釋夢者更好地了解自己。
“‘紅紅的大燈籠’讓你想到什麽?”我問。
“想到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她說。
“這個電影……”
“我知道了,”她打斷我的話,“那個男朋友在和我戀愛時又和另一個女孩發生關係。雖然我很愛他,知道他在事業上會有很大的成就,可我無法忍受和別的人分享他的愛情。所以和他分手了。後來他去了美國,發展得不錯。”
“你希望理想的戀人,和初戀的男友一樣成功、有事業心,又像現在的男友一樣愛你、可靠。”我說。
“這一直是我不快樂的原因。”她說。
最後,我勸告她,作為女性,不必把事業上的追求與理想,甚至功利的目標投射到自己的另一半身上。這樣的投射隻會給自己帶來不滿,給對方事業帶來壓力。他給你一個家,你自己給自己一個事業不好嗎?
通過上麵這個夢的分析,你大概也會讚同我的說法,“原始人”在一遍遍地向我,傳遞能讀懂它、了解它的信息。
當然,“原始人”的提醒也是分對象的。“原始人”的眼睛很敏銳。如果你不是真心想了解它、能幫助它與夢者溝通的人,或者是它覺得說得再多也無法理解它的人,那麽它就不會或沒有足夠的耐心提供信息。所以,要想釋夢,真誠幫助別人的心最重要,你越真誠,“原始人”就對你越有耐心,也就會不斷給你理解的素材,直到你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