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印度人關於夢的觀點是十分獨特的,他們認為夢可以成為我們所在的物質世界中的現實,而同時,我們所在的“現實世界”本質上不過是個虛幻的夢。換句話說,夢像現實一樣真實,而所謂真實的現實世界像夢一樣虛幻。印度人認為夢和“現實世界”沒有本質區別。印度的夢觀和其他民族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上述中國古代或印地安人的信仰認為,夢是靈魂經曆的“真實事件”,和現實生活一樣是真實的。某和尚做夢時腦袋頂出來的蛇形的靈魂實際存在,並且確實吃過唾液,過了小溝,去了花叢。而印度人則認為夢和“現實”世界雖然本質上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卻都不是真實的,夢是虛幻,“現實”也同樣是虛幻,沒有什麽“真實事件”在發生。
印度經典裏有許多關於一個人在夢裏變成另一個人的故事,而且故事中他們醒來後,發現夢中的事都是實有其事的。《婆喜史多瑜珈》中,有一個這樣的特異的夢的故事。
在北旁多瓦的繁華國家裏,有一個叫作拉瓦羅的仁慈的國王。一天,一個魔法師向國王鞠躬並且說:“陛下,您坐在王位上瞧瞧這種奇妙的把戲吧。”魔法師揮動他的孔雀羽毛的魔杖,一個來自信德的人來了,牽著一匹馬;當國王盯著那匹馬時,他仍然在他的王位上呆著不動,他的目光呆滯,就像陷入了沉思。他的朝臣很擔憂,但他們仍然保持沉默。幾分鍾後,國王醒來了,他迷惑地問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誰的宮殿?”直到他最終恢複感覺後,他講了一個故事:
“我騎在馬上瞧著魔法師揮動的魔杖。我產生了騎在馬上獨自出去打獵的幻覺。走了好遠,我到了一個大沙漠,穿過沙漠到達一片叢林,在樹下一隻虎襲擊了我,我的臂膀掛到了樹土。我掛在那裏,馬從我下麵走過去了。我在樹上呆了一晚,沒有睡覺,感到恐怖。我挨到第二天,看見一個黑皮膚的年輕女子拿著盛食物的壇子,因為我很餓,我請她給我點吃的。她告訴我她是個賤民,說如果我娶她,她便給我食物。我同意了,在她給了我食物後,她把我帶回了她的村莊,我在那裏同她結了婚,成了一個收養的賤民。”
“她給我生了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我同她在那裏過了6年,穿著發臭的、發黴和長滿蟣虱的纏布衣,喝著我殺死的仍帶微溫的野獸的血。雖然我是父王惟一的兒子,但我老了,頭發灰白,衣衫襤褸,我忘記了我是位國王,我越來越堅信我是個賤民。一天,當一場可怕的饑荒、一場巨大的幹旱和森林大火發生時,我帶著我的家眷逃進了另一片森林。我妻子醒著時,我對我的小兒子說:‘來烤我的肉吃。’他同意了,這是他維持生命的惟一希望。”
“我被肢解了,當他準備好了烤我的肉用的柴堆,正要把我拋進柴堆時,在這關鍵的時刻,我,這個國王從王位上掉下來了。於是我被‘好哇!好哇!’音樂般的呼喊聲所驚醒。這是魔法師給我編製的幻覺。”
當國王拉瓦羅講完這個故事時,魔法師突然消失了。於是朝臣們都驚愕得睜大了他們的眼睛,說:“天呀,這不是魔法師;這是神的幻覺,使我們認識到物質世界純粹是個精神幻象。”國王準備第二天真的去沙漠,決心去再次找到那他精神意象中反映的不毛之地。他與大臣們一道,沿途跋涉直到找到一塊和他夢中所見到的一樣巨大的沙漠,使他驚奇的是,他發現了所有他夢見過的事物:他認識了曾是他的熟人的賤民獵手,他找到了那個收養他為賤民的村莊。看到了這個與那個男子,女子,所有人們使用的東西,幹旱襲擊過的樹林,失去父母的獵手的孩子。他見到了曾是他嶽母的老婦人。他問她:“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你是誰?”她給他講了個故事:一位國王來這裏同她的女兒結了婚,他們有了孩子,後來國內幹旱,全村人都死光了。國王十分驚愕,滿是憐憫。他問了更多的問題,她的回答使他確信,這個女人所講述的正是他當賤民時經曆的故事。於是,他回到了城市和他的王宮,人們在那裏歡迎他的回來。
從這樣的夢的故事裏,印度人引出了他們特有的夢觀和世界觀。上述經典中,在講完拉瓦羅的夢和經曆後,婆喜史多解釋說:“無知引起這一切,以致沒有發生的事發生了,如一個人夢見他自己死了,精神確實經曆了它本身所引發的事情,盡管這種事情並不真正存在;另一方麵,它們也並非不真實。賤民村所發生的對國王拉瓦羅來說表現為他精神中的意象,它們既是真實的也是不真實的,或者是拉瓦羅直接看到的幻象變成了賤民精神中的一種意識的感知。拉瓦羅的意象浸入了賤民的心靈。因為正像相當相近的語言出現在許多人的心靈中一樣,同樣類似的時間、空間甚至行為也出現在許多人的心中,正如在夢裏。正像心靈能忘掉所發生的一切,無論什麽重要之事。同樣,人們能確切地把某些事記憶為發生了的,即使它並沒有發生。”
在印度的觀念中,沒有什麽“現實的事件”,人的精神在夢中,在日常生活中經曆的種種事件,對他的精神來說,是的確發生了。而且不同的人的精神意識或心靈中會出現同一個事件,仿佛大家同做一個夢,這種情況下大家就都認為這種事是發生過的真事而不是虛幻的夢。這種觀點顯然不是唯物主義的。
印度人的這種觀點,在中國不是主流,不過也曾有過,莊子說:“我曾夢見自己是蝴蝶,醒來後想,是莊周做夢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成了莊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