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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革新中建設的大學教育思想(二)

  1.廣延積學與熱心的教員

  廣延積學與熱心的教員,是蔡元培在北大實行革故鼎新、造成良好學術空氣的一項重要措施,是實施他的大學教育思想的一個重要體現。

  廣延積學與熱心的教員,也同樣緣於他對大學的基本理念。蔡元培認為,“大學者,囊括大典網羅眾家之學府也”。“囊括大典”,指對待古今中外不同學派、思想、典籍的態度,主張“大學者是包容各種學問的機關”。“網羅眾家”,則指廣收人才並發揮其所長。自然,這兩者是相互依存和關聯的。因而,蔡元培對教員的選擇,采取了“兼容並包”的方針。

  對於“兼容並包”這一辦學思想的進步作用,一些論著多從其扶植新文化新思想上立論,這無疑是正確的,也反映了這一辦學思想及其作用的一個重要方麵。但僅僅從這一方麵立論還是不夠的,還不能完全表達蔡元培的原意,也沒有全麵反映這一辦學思想的特點。蔡元培作為一位傑出的民主教育家,深知發展教育和繁榮學術所需要的環境和條件。因此,“兼容並包”作為一種辦學思想和辦學方針的提出,及其所以能夠產生巨大的作用和影響,首先是在於它適應了發展文化教育的客觀要求,有利於人才培養、學術進步和新思想的傳播。

  之所以說“兼容並包”的辦學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發展文化教育的客觀規律,我們可以對蔡元培提出“兼容並包”的思想內涵加以分析。這主要包括:

  首先,這種兼容並包主義,是和蔡元培所遵循的思想自由原則分不開的。他反對宗派習氣,門戶之見,認為“一己之學說,不得束縛他人;而他人之學說,亦不束縛一己”,學術思想問題,應當“任吾人自由討論”。他曾說:“我素信學術上的派別,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應該允許他們並存,自由討論。他認為,我國先秦時代思想界所以出現百家爭鳴這種“空前絕後之偉觀”,是因為“種種學說並興”、“相競相攻”,到漢武帝采董仲舒獨尊儒家之主張,遂使“諸家之說熸矣”。他極力反對這種“於相對世界,持絕對主義”的思想方法,反對封建式政治和文化專製主義對學術思想的束縛。所以他主張“無論為何種學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達到自然淘汰之運命者,雖彼此相反,而悉聽其自由發展”。這就是他所提倡的:“此思想自由之通則,而大學之所以為大也。”這種思想自由的原則,反映出蔡元培是善於正確處理學術和政治的關係。他並不否認學術與政治的密切關係,而且堅持學術和教育活動必須為民主共和政治,為振興國家服務。同時在學術研究領域,他又把學術和政治作了嚴格區分,這主要表現為:一是不以人廢言;二是反對用政治幹涉學術,反對封建文化專製思想,允許學術研究的自由。這種對學術與政治二者關係的正確處理,既體現了蔡元培辦學思想的反封建性,又反映了發展學術的客觀要求。陳獨秀在闡述蔡元培兼收並蓄的宗旨時曾說:“北京大學教員中,像崔懷慶、辜湯生、劉申叔、黃季剛四位先生思想雖說是舊一點,但是他們都有專門學問,和那班冒充古文家,劇評家的人不可同日而語。蔡先生對於新舊各派兼收並蓄,很有主義,很有分寸,是尊重講學自由,是尊重新舊一切正當學術討論的自由;並不是毫無分寸,將那不正當的猥褻小說,捧角劇評和荒唐鬼怪的扶乩劍俠,毫無常識的丹田術數,都包含在內。他是對於各種學說,無論新舊都有討論的自由,不妨礙他們個性的發達;至於融合與否,乃聽從客觀的自然,並不是在主觀上強求他們的融和。我想蔡先生的兼收並蓄的主義,大概總是如此。”這裏所說的“很有主義”、“很有分寸”,也首先說明蔡元培對學術與政治關係的正確處理。陳獨秀對他辦學宗旨的解釋是正確的。

  其次,這一方針,也是和蔡元培一向反對專己守殘、注重培養學生獨立研究能力的主張相聯係的。兼容並包體現了學術自由、百家爭鳴的精神,他認為對於治學者來說,“最忌的是知道了一派的學說,就奉為金科玉律,以為什麽問題都可以照他的說法去解決,其餘的學說都可置之不顧了。”這種“守一先生之言,而排斥其他”,實際上是舊式書院的惡劣學風。而不同學派的並存、各種學術觀點的自由討論,使學生能夠較廣泛接觸教員中不同學派的觀點,不囿於一己之見、一家之說。“令學生有自由選擇的餘地”。這樣有助於培養學生獨立思考和獨立研究的能力,使他們有可能從不同學派的比較中引出新義,提出自己的創見。所以當時北大教授中就廣泛地包含了學術上的不同流派,如史學方麵,有信古派的陳漢章、黃侃等,有疑古派的錢玄同、胡適等;經學方麵,有今文學派的崔適,有古文學派的劉師培;文學方麵,有文言派的黃侃、劉師培、林損等,有白話派的胡適、陳獨秀、劉半農、錢玄同、周作人等;在文字訓詁方麵,有章太炎的弟子朱希祖、黃侃、馬裕藻,還有其他學派的陳介石、陳漢章、馬敘倫;在舊詩方麵,同時有主唐詩的沈尹默,尚宋詩的黃節,還有宗漢魏的黃侃;等等。可謂容古、今、新、舊各派於一校。教員有不同觀點也可以唱“對台戲”,如胡適和梁漱溟對孔子的看法不同,蔡元培就請他們各開一課,唱對台戲。王昆侖曾對此回憶說:“蔡先生長北大時,主張百家爭鳴,所以會有兩位教師唱對台戲的情況,這不僅充分表現了學術民主,而且能啟發學生的思路,培養獨立思考、探索真理的興趣與能力。我那時在文科學習,選修文字學。教文字學的有兩位老師,一位是新派錢玄同;一位是老派黃侃。我選的是錢玄同的課。一天,我正在課堂聽錢老師講課,不料對麵教室裏正在講課的黃侃大聲地罵起錢玄同來了。錢聽了也滿不在乎,照樣講課。後來,我就既聽錢玄同的課,也聽聽黃侃的課,以便兩相對照。這種情況並非罕見,它生動地反映當時的北大,在蔡先生的領導下,‘兼容並包’、百家爭鳴,學術民主的氣氛。”

  再者,這一方針,也反映了蔡元培珍惜人才、知人善任的民主作風。他深知當時的中國是處於“青黃不接的時代,很難得品學兼備的人才”,他從國家文化科學事業的發展和民族強盛的願望出發,十分尊重知識、愛護人才。因此對於教員,他認為主要應看他有無專門學問,至於個人的政治傾向,隻要不涉及所授的課程,就不必強求一律。他要求“學生對於教員不宜求全責備,隻要教職員係誠心為學生好,學生總宜原諒他們”。他還針對守舊勢力對北大教員的攻擊,指出:“人才至為難得,若求全責備,則學校殆難成立。”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嚴於律己,寬以待人,這是蔡元培知人善任的高明之處。

  蔡元培采兼容並包方針,不拘一格廣泛延攬人才。同時,他對教員的選擇,又堅持了很高的標準。

  第一,他提出:“延聘教員,不但是求有學問的,還要求於學問上很有研究的興趣,並能引起學生的研究興趣的。不但世界的科學取最新的學說,就是我們本國固有的材料,也要用新方法來整理它。”這就是他所說的教員要“積學與熱心”的標準。他表示延聘教員應向這一標準努力進行。

  蔡元培長校後,組織了一個聘任委員會,協助校長聘任教職員。委員以教授為限。規定聘任委員會非校長或其代表人出席不得開會。凡新聘或延聘教授都要經過委員會的審查與投票決定。審核是很嚴格的。如1921年11月周作人推薦俄國學者馬耶所夫講授“歐洲哲學史”,經蔡元培同意提交聘任委員會討論通過。“因會員均以俄國人隻可請講俄國文學之類;若歐洲文學史等,恐與中國人相去無幾也”,未能通過。1818年又由校評議會通過《教員延聘施行細則》,規定第一年為初聘,有效期為一學年,具試用性質,至第二年六月致送續聘書,這才長期有效。過期未送續聘書者,即作為解約。由於重視延聘選拔有真才實學的各方麵人才,北大的教員隊伍發生了很大變化。文科方麵,集中了許多新文化運動的著名代表人物,如陳獨秀、李大釗、魯迅、胡適、錢玄同、劉半農、吳虞、周作人等;同時也有舊學深沉的黃侃、劉師培、黃節、崔適、屠寄、陳介石、陳漢章等人。此外,文科的馬敘倫、陳垣、馬裕藻、朱希祖、馬衡、陳大齊、劉文典、陳寅恪、顧兆熊、陳衡哲、蕭友梅、許之衡、樊際昌、沈兼士、杜國庠、吳承仕、徐悲鴻、徐炳昶、熊十力,法科的馬寅初、陶孟和、周覽、陳啟修、黃有昌、王寵惠、張耀曾等人也都是國內聞名的專家學者。理科方麵,知名教授如李四光、顏任光、何傑、翁文灝、鍾觀光、李書華、夏元瑮、秦汾、王仁輔、丁文仁、俞同奎、何育傑、胡濬濟、馮祖荀、溫宗禹、任鴻雋、王尚濟,外籍教授葛利普等。這一時期的北京大學,實可謂人才薈萃,學術空氣濃厚,盛極一時。

  對於那些學術水平低下、不適合在大學任教的,不論中外教員,蔡元培都一律按聘約合同予以解聘。如品行不端的所謂“探豔團”團長、英文教員徐佩銑等,被解聘出校。當時北大有幾位外籍教員,多是由外國駐華公使館或我國駐外使館私人介紹來的。其中有的人不學無術,個別的品行不端,蔡元培即按照合同將他們停聘。1917年3月18日,蔡元培將不稱職的英籍教員克德來(Cartwright)、燕瑞博(Robert William Swallow)解職,《北京日報》刊登了消息,結果引起軒然大波。先是,他們具呈控告北大及蔡元培,說是指稱他們不堪勝任教職,使其今後職業大受損害,為此要求索取一年薪金及克德來合同未滿之二年薪金。當時,“克德來索討銀幣5400元,燕瑞博索討銀幣4200元”,克德來還以違反合同為名,“更向北京大學及蔡君索償銀幣9450元”。繼之,英國公使館公開出麵幹涉,向中國外交部提出抗議。最後,由英國公使朱爾典親自出馬,找蔡元培直接談判,進行恫嚇。對此,蔡元培毫不退縮和畏懼,據理批駁。當外交部和教育部多次來函詢問情況,要北大和平解決,並指責蔡元培不應在報端先行宣布時,他明確回答說:“本校辭退克教員,係按照合同第九條辦理,毫無不合。”“以是本校雖承貴部諄諄以和平解決相勸,而苦別無辦法。若該教員必欲赴訴,則聽其自由而已。”至於報端公布,應由該報自負責任,“不能謂出於本校之主使調唆”。在同朱爾典談判時,他拒絕了對方要北大續聘的無理要求,這個帝國主義分子竟威脅說:“閣下願意作為證人出庭嗎?”蔡元培嚴正回答:“如果按照法律,需要我作證,我也許會出庭。”另一個法國教員被裁後也因此向法庭控告,蔡元培委托王寵惠出庭,因有聘約為據,對方無法得逞。這一時期被解聘的外籍教員還有牛蘭德(Newland)、斯華魯(Swallow)、倫特(Lent)、紐倫等。蔡元培後來論及此事時曾說:“那時候各科都有幾個外國教員,都是托中國駐外使館或外國駐華使館介紹的,學問未必都好,……我們斟酌了一下,辭退幾人,都按著合同上的條件辦的,有一法國教員要控告我,有一英國教習竟要求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來同我談判。我不答應,朱爾典出去後,說:‘蔡元培是不要做校長的了。’我也一笑置之。”蔡元培為了祖國的教育事業,敢於頂住帝國主義分子的壓力,表現了他革新的決心和勇氣,顯示了中國人民的氣概。

  由於廣延積學而熱心之士,這時北大的教學質量和學術水平有了很大提高。許多學生稱讚大多數教授“學識豐富而有見解”;遠近學生也都慕名而來。

  第二,對教員的品德也有一定的要求。蔡元培從人才難得、不能求全責備的觀點出發,“對於教員,以學詣為主。……其在校外言動,悉聽自由”。對於那些素行失檢者,隻要不荒廢功課,亦取自由主義態度;但他對此有一個要求,即“不誘學生而與之墮落”。所以他雖致力於邀約飽學之士來校任教,增進學生的智識;但亦十分注意學生品德的修養。如果教員的行為有影響學生墮落的危險,則無論他們的學識如何淵博,也不姑息。1918年蔡元培在北大發起進德會,在教職員中提倡個人道德修養,他特意婉請素行不檢的教職員入會。一年之後,將幾個雖有學術聲譽而私生活仍舊糜爛的教授決意解聘。

  第三,要求講究教授法。蔡元培很重視培養學生的獨立研究能力,指出:“大學的學生並不是熬資格,也不是硬記教員講義,是在教員指導下自由的研究學問的。”他要求教員能夠引導、啟發學生從事研究,反對那種“注水入瓶,注滿就算完事”的教學方法,認為大學中“全為注入式的講義,課程繁重,使學生無自修之餘暇,又安有自動之機會”。因此他曾把研究“教授法之良否”作為學科教授會的一項重要任務。他到校後,即針對當時北大教學上的弊病,把“改良講義”作為一項重要計劃提了出來,主張“以後所印講義,隻列綱要,細微末節,以及精旨奧義,或講師口授,或自行參考,以期學有心得,能裨實用”。采取每門課都發給學生綱要式講義的辦法,對改進教授法起了很好的作用。當時北大教員的講義多是隨講隨印隨發,由於將講演內容印成講義分發,與口授不同,教員編寫時自然格外要求材料精確明晰;課堂講授時也不便簡單重複講義內容,這就需要擇其要者作新的補充和發揮;同時也不能年年照發舊講義,而必須有新的增訂和安排,所以這樣做對教學雙方都大有益處。當時北大一些教員為學生所編寫的講義,經過修改潤色後,就是一部學術著作。由學校出版的一套《北京大學叢書》,其中如胡適的《中國古代哲學史大綱》,陳大齊的《心理學大綱》,梁漱溟的《印度哲學概論》、《唯識述義》和《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胡鈞的《中國財政史講義》,陳映璜的《人類學》等,都是由講義而成書的。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是一部對中國小說史具有開山意義的輝煌著作,它也是魯迅這時在北大講課用的講義修訂而成的。蔡元培對這項工作是極為重視的,常常為著作撰寫序跋介紹。如他為胡適的《中國古代哲學史大綱》作的序文中稱讚說:“先生到北京大學教授中國哲學史,才滿一年。此一年的短時期中,成了這一編《中國古代哲學史大綱》,可算是心靈手敏了。”並列舉了該書在證明的方法、扼要的手段、平等的眼光以及係統的研究等幾方麵的長處。他為徐寶璜所著《新聞學大意》一書寫的序中,稱讚他留美歸國後,根據往日所得之學理,證以近今所見之事實,參稽互證;他任新聞學研究會主任一年以來,四易其稿,“為此《新聞學》一篇,在我國新聞界實為‘破天荒’之作”。而對於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他更是推崇備至。

  第四,對教員的教學任務也提出了一定要求。原先北大教員中兼課之風很盛,而法科教員中也多是由政府官吏兼任。蔡元培到校後,增加了專任教員,並發出通告規定教員擔任教課鍾點辦法。按照這個辦法,本校專任教員不得在他校兼課,而政府官吏不得為本校專任教員。這時北大教員分教授、講師、助教三種,助教不授課,隻在係裏任指定的助理工作,教授與講師均授課。講師係指在校外擔任職務而在本校兼課的教員,當時講師除是按授課鍾點計酬外,與教授沒有地位的區別。教授為專任教員,如教授改在其他機關任職,其在本校職務則改為講師。上述辦法還規定,本校教員任課鍾點以20小時(每星期)為度,兼任教員在本校任課鍾點已達12小時者,在他校兼課不能超過8小時;教員請假過多,本校得扣其薪金或辭退。這些規定,對提高教學質量起了一定作用。

  蔡元培對教員的延聘,既是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又是堅持原則,有一定的標準;同時,他對教員又是十分尊重和愛護的。1922年2月,他根據教授聘任工作中存在的問題,特地提出《教員保障案》,以完善教授的聘任及任職的製度,這個提案經校評議會第五次會議通過並付諸實行。提案的全文為:

  查本校聘設教授之意,不外欲受聘者專心致意於功課之講授,及學術之研究,此意至善,亦即任教授者之所樂於從事者也。然事每與願違,蓋因尚有使教授不能專心致意者在耳。舉其要者,如所任功課之常有變更,及地位之時有搖動,均足減少教授濃厚之興味,發生不良之影響。如下列意見三條能見諸實行,則本校聘設教授之原意,及教授專心功課與學術之誌願,均可完成矣。

  (一)凡已得續聘書之各係教授之辭退,應由該係教授會開會討論,經該係教授會五分之四之可決,並得校長之認可,方能辦理。如該係教授不及五人,應經全體教授可決。但開會時,本人不能列席。

  理由:聘請教授時,既須經聘任委員會之通過,主任之讚成,校長之函聘,複有試教一年之規定手續,可謂鄭重矣。試教期滿,複經續聘,是校中認其能勝任矣。故辭退,特亦應經鄭重之手續,不應憑學生之意見,或主任、或教務長一人之意見,將其貿然辭退。

  (二)各教授應擔任何項功課,應由該係教授會開會,共同商定。一經商定後,應始終令其擔任。即欲變更,亦須再行開會議決。

  理由:查現行辦法,各教授擔任何項功課,多由主任一人決定,並不先征本人同意。至近上課時,方由注冊部通知,又本年所任功課,雖各方麵並無不滿意之表示,而至下年時,仍可由主任決定,另換他人擔任。此法流弊甚多,撮要列舉於後:

  (1)各教授所任功課,往往有為本人所不能、或不願講授者。

  (2)通知過遲,遂致搜羅材料,編輯講義,均須倉卒從事,本人既深感不便,講授時又難使聽者滿意。

  (3)功課常有變更,致使教授無意於數種學科為特別之研究。若本項意見能見諸實行,則上列各弊,可以免除。一二年後,教授對於學術界,必能多有貢獻。

  (三)各係教授會,應每月至少開會一次。凡本係科目之增減,應開教授會議決,不能由主任或教務長一人決定。

  理由:查教授會組織法中,原有《教授會每月開會一次,商議本部應辦事宜》,及《凡關於下列諸事(其一即‘本部學科之增設及廢止’)本部教授皆有參預討論之責》。自應切實施行,以收集思廣益之效,而免壟斷專製之弊。

  這項提案,不僅對於健全教授聘任製度,而且對於提高學校的教學和學術水平,都是很有意義的。它體現了蔡元培民主辦學、教授治校的精神。

  由於實行了兼容並包的辦學思想,整頓、充實了教師隊伍,學校麵貌為之一新。尤為可貴的是,蔡元培在延聘教員工作中,注意學力,不講資曆,確實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從而使這一時期北大的教師隊伍相當“年輕化”。據1918年初的統計,全校共有教授90人,從其中76人的年齡看,35歲以下者共43人,占56.6%,56.6%。50歲以上的僅6人,占7.9%。最年輕的文科教授徐寶璜為25歲,其他如胡適、劉半農等也都是27、28歲的青年。蔡元培出任校長時也隻有50歲。而這時本科學生的平均年齡為24歲。所以這時北大的教師隊伍是相當年輕的,這給學校帶來了朝氣,也推動了學校革新工作的進行。

  2.大量引進新派人物

  蔡元培實行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方針,允許和鼓勵不同學派的發展,從表麵上看,似乎是一種不偏不倚、客觀主義的方針。其實不然。應該看到,這一方針的提出,是有其深刻的社會曆史背景的。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延續2000多年的封建專製製度,使民主共和國的觀念深入人心;這一革命也衝擊了封建文化思想的陣地。但是,隨著辛亥革命的失敗,袁世凱的複辟帝製和二次革命的被鎮壓,文化思想領域的複古逆流也就大肆泛濫起來。這時的北京大學仍然是一個頑固的封建文化堡壘,封建文化思想充斥各個學科,並竭力排斥資產階級新學。這一時期,原來的資產階級革命派內部雖然發生了很大分化,但新興的民族資產階級力量有所發展,知識分子的隊伍也進一步擴大,他們迫切要求擺脫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束縛,努力探索新的救國道路。於是,一場以挽救民族危亡為目的,比辛亥革命時期更為徹底的反封建的新文化運動就不可避免了。正是在這種情勢下,蔡元培積極倡言並實行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方針。從這一方針的基本傾向看,也正是為了打破封建文化專製主義的桎梏,為資產階級新文化的發展爭得地盤。所以蔡元培在北大大力反對“數千年學術專製之積習”,“一道同風之舊見”,大量引進和扶植新派人物,積極支持新文化新思潮。在一定意義上說,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辦學思想助成北京大學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搖籃、五四運動的發源地。

  由此可知,蔡元培的“兼容並包”的辦學方針,並不是一種無原則、無目的、新舊良莠混雜的放任的方針,而是以扶植新派人物,促進新思想傳播,以適應革新需要為前提條件的。這是它特定的重要內涵,表現了它的進步性。同時,他實行兼容並包,廣延積學而熱心的教員,還同他整頓北大、改變其腐敗局麵的計劃相聯係。他曾說:“大約大學之所以不滿人意者,一在學課之淩雜,二在風紀之敗壞。救第一弊在延聘純粹之學問家,一麵教授,一麵與學生共同研究,以改造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救第二弊在延聘學生之模範人物,以整飭學風。”因此,蔡元培致力於引進新派學者,企求破舊催新,改變北大頑固守舊的風氣。有這樣一個事例:他到校不久,擬在北大開設法國文學、哲學、美術等講座,並曾為此寫信委托巴黎法華教育會邀請法國學者來華講學。他提出受聘者的主要條件,一是要求本人是“新黨”,一是能“熱心教授中國人,且不與守舊派接近者”。這反映了蔡元培思想的基本傾向,和他在校內積極引進和支持新派教員的做法是一致的。

  蔡元培到北大後是從整頓文科入手的。因為文科教員中,頑固守舊人物不少,原來崇尚宋儒理學的桐城派居占優勢,是北大革新的障礙,且當時文科學長、舊派人物夏錫祺已辭職,因此亟須延聘具有革新思想的人物來主持和充實文科。於是,蔡元培到校後的第十天,即1917年1月13日,就聘請了以編輯《新青年》著名的陳獨秀來北大任文科學長(相當於後來的文學院院長)。

  陳獨秀(1879-1942),字仲甫,安徽懷寧人。辛亥革命前後曾留學日本。早年在安慶組織“青年勵誌學社”,從事反清活動。1903年在上海創辦《國民日日報》,主張民主革命,反對君主專製。該報停刊後返回安徽,1904年在蕪湖創辦《安徽俗話報》,以其鮮明的民主革命立場、生動通俗的文字,在當時發生了很大的影響。與此同時,還組織半軍事性質的秘密反清團體“嶽王會”,自任會長,並一度到上海參加蔡元培等領導的製作炸藥的秘密小組,這是他“初次和蔡先生共事”。辛亥革命後,先後擔任安徽都督府秘書長、安徽高等學校教務主任等職。“二次革命”失敗後,流亡日本。1915年夏回到上海,9月,獨力為群益書局主編《青年雜誌》(1916年9月第二卷起改稱《新青年》),高擎民主與科學的大旗,提倡新文化,鼓吹新思想,從而標誌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後,曾訪晤醫專校長湯爾和,了解北大的情況,並征詢文科學長的人選問題。湯向他舉薦陳獨秀,稱其“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並取陳獨秀編的《新青年》十餘本給他看。其時陳獨秀正同亞東圖書館汪原放為編書局招股事到北京,住前門外一家旅館,北大預科國文主任沈尹默和他相遇後,也向蔡元培作了推薦。蔡元培後來曾說:“我對於陳君,本來有一種不忘的印象,就是我與劉申叔君同在《警鍾日報》服務時,劉君語我:‘有一種在蕪湖發行之白話報,發起的若幹人,都因困苦及危險而散去了,陳仲甫一個人又支持了好幾個月’。”經友人推薦,這時又看了陳獨秀編的《新青年》雜誌,蔡元培也認定陳獨秀“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汪原放後來在《陳獨秀和上海亞東圖書館》一文中,也回憶了蔡元培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並表示“很佩服他的毅力與責任心”。於是,蔡元培即往陳住處晤談,請其就北大文科學長之職。開始,陳以要回上海辦《新青年》相推辭,蔡元培說:“那沒關係,把雜誌帶到學校裏來辦好了。”在蔡元培的堅請下,陳慨然應允。

  當時同陳獨秀住在一起的亞東圖書館經理汪原放,曾記述了蔡元培往訪陳獨秀、求賢若渴的情景。他在日記中敘述了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的第一次告訪:“早九時,蔡孑民先生來訪仲甫。道貌溫言,令人起敬,吾國之唯一人物了也。”隨後,蔡元培又多次往訪,汪原放曾對人說:“蔡先生差不多天天要來看仲甫。有時來得很早,我們還沒有起來。他招呼茶房,不要叫醒,隻要拿凳子給他坐在房門口等候。後來我和仲甫商量,晚上早睡,早上要起得早些才好。”這種禮賢下士、求才心切的精神,深深地打動了陳獨秀,而他和蔡元培也早有過共事關係,對蔡元培的人格力量和革新精神也深為敬佩,所以經過懇談,即表示願同舟共濟,革新北大。

  1917年1月11日,蔡元培即呈報教育部,請聘任陳獨秀為北大文科學長,呈文稱:“前安徽高等學校長陳獨秀品學兼優,堪勝斯任。”1月13日教育部即頒令任命。陳獨秀出任文科學長後,即以他主編的《新青年》為陣地,積極鼓吹新思潮;不久,他又毅然“甘冒全國學究之敵,高張‘文學革命軍’大旗”,團結了一批新派教員,迅速地在校內形成了一個以《新青年》編者為核心的革新營壘。從這時起,陳獨秀和蔡元培一道,積極推動了北大文科的改革。

  陳獨秀才思敏捷,辦事果敢,能打開局麵,成為蔡元培在北大革新的得力幹將。蔡元培對陳獨秀也極為器重和愛護,對他不檢細行的弱點也不求全責備。對他們兩人都有所了解的梁漱溟晚年曾評述說:“我認為蔡元培先生萃集的各路人才中,陳獨秀先生確是佼佼者。當時他是一員闖將,是影響最大,也是最能打開局麵的人。但是,陳這人平時細行不檢,說話不講方式,直來直去,很不客氣,經常得罪於人,因而不少人怕他,乃至討厭他,校內外都有反對他的人。隻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喜歡他,愛護他,蔡先生是最重要的一個人。由五四而開端的新思潮、新文化運動,首先打開大局麵的是陳獨秀,他在這個階段的曆史功績和作用,應該充分肯定,但是,如果得不到蔡先生的器重、愛護和支持,以陳之所短,他很可能在北大站不住腳而無用武之地。記得有一次校方召開北大三院教授會議,會上發生爭執,陳獨秀當麵直通通指責理科學長、科學家夏元瑮,使夏下不了台,會上不少教授對陳的盛氣淩人十分不滿,形成僵局,是蔡先生當場出麵解勸,才為陳解了圍。”這個評述是中肯的。應當說蔡元培對陳獨秀的看法是始終如一的,1933年亞東圖書館將陳在《新青年》上發表的文章匯集成冊出版,蔡元培為其寫的序中說:這部文存的文章,“大抵取推翻舊習慣創造新生命的態度,而文筆廉悍,足藥拖遝含糊等病,即至今日,仍沒有失掉青年模範文的資格”。

  《新青年》雜誌原是陳獨秀一個人負責編輯的。1917年初遷到北京,社址設在北池子箭杆胡同九號(即陳獨秀住處)。1918年1月,編輯部改組擴大,李大釗、魯迅、胡適、錢玄同、劉半農、沈尹默、高一涵等,都參加了編輯工作。這時《新青年》成為同人刊物,編輯員即主要撰稿人,並規定編委輪流編輯,每期一人,周而複始。這些新文化運動的風雲人物,也都是經由蔡元培或延續聘請或先後引進到北大任教的。蔡元培後來曾回憶說:“陳君任北大文科學長後,與沈尹默、錢玄同、劉半農、周啟民諸君甚相得;後來又聘到已在《新青年》發表過文學革命通訊的胡適之君,益複興高采烈,漸漸兒引起新文化運動來。”

  李大釗(1889-1927),字守常,河北樂亭人。少年聰慧好學,矢誌於再興民族之事業。1907年考入天津北洋法政專門學校。辛亥革命後,著文深刻分析民權之旁落,對民國前途表示隱憂。畢業後一度在北京主編《法言報》。1913年底赴日本留學,入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係。留日期間,參與組織革命團體——“神州學會”,秘密從事反袁運動。1916年回國後,主編《晨鍾報》。1917年初,應章士釗之請,任《甲寅》日刊編輯。先後發表《〈晨鍾〉之使命》、《青春》等文章,以戰鬥的姿態投入了反對封建文化思想的鬥爭。

  1917年,由蔡元培聘請李大釗為北大圖書部主任。原來北大圖書館藏書少,設備差,製度也不健全。蔡元培整頓學校時,很重視圖書館的建設,曾請章士釗主持其事,但章士釗到任不久即辭職他去。由於李大釗留日時常為章主編的《甲寅》雜誌撰稿,章士釗甚推重李大釗的才幹,因此向蔡元培推薦李大釗接替圖書部主任職務。章士釗後來回憶說:“以吾縈心於政治之故,雖擁有此好環境,實未能充分利用;以謂約守常來,當遠較吾為優,於是有請守常代替吾職之動議。時校長為蔡孑民,學長陳獨秀,兩君皆推重守常,當然一說即行。”李大釗接任後,製定改革方案,建立和健全圖書管理借閱製度,並從國內外購進大量圖書,其中有許多是傳播新文化新思想的書籍和一批有關社會主義的文獻。1918年10月,圖書館遷入了沙灘紅樓一層新址,李大釗在這裏開辟了21個書庫和6個大閱覽室。同時還為一些學會開辟研究室,提供材料,如1921年10月北大學生費覺天、黃紹穀、鄢祥禔等發起組織太平洋問題研究會,“李大釗麵允收集材料,別置一室,以供會員參考”。經過李大釗的大力整頓,圖書館麵貌煥然一新,成了宣傳新文化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重要陣地。許多進步學生經常在這裏聚會,向李大釗請教問題,共同商討革命工作。李大釗不僅為北大圖書館的建設做了開拓性工作,而且還積極參與發起了我國第一個圖書館協會,從理論上闡明了圖書館工作的性質和作用,是我國建立近代圖書館事業的奠定人。

  1922年12月,李大釗改任北大校長室秘書,負責處理學校日常具體工作。

  李大釗在北大的地位和作用,為時人所推重。章士釗曾回憶說:“守常雖學問優長,其時實至而聲不至,北大同僚,皆擅有歐美大學之鍍金品質,獨守常無有,淺薄者流,致不免以樊噲視守常。時北京民主運動正在萌芽,守常誌在得北大一席,以便發蹤指示,初於位分之高低,同事不合理之情緒,了不厝意。由今觀之,守常一入北大,比於臨準治軍,旌旗變色,自後凡全國趨向民主之一舉一動,從五四說起,幾無不唯守常之馬首是瞻,何也,守常之強,其誠摯性之感人深也。”而李大釗對北大也懷有極深的感情,他曾把北大看作是“黑暗中之燈塔”,“我個人心中沒有一切,所有者唯北大耳”。

  十月革命後,李大釗成為北大,也是全國第一個接受和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共產主義知識分子。1920年7月8日,校評議會召開特別會議,決定將“圖書部主任改為教授”,因而學校又聘請李大釗兼任史學、經濟等係教授。他在史學、政治、經濟等係先後開設了唯物史觀、現代政治、社會主義和社會運動、社會主義史、史學思想史等課程,以及“工人的國際運動與社會主義的將來”、“馬克思的曆史哲學”、“社會主義下的經濟組織”、“社會主義與社會運動”等講座;有的講演如“馬克思的經濟學說”等,曾由學生記錄並在《北大日刊》上登載。這是我國大學第一次開設馬克思主義理論課,它影響並推動了一批先進知識分子走上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道路。

  誠然,蔡元培允許不同學派存在和發展的思想自由原則,是從學術研究的角度提出來的。但是,事物的發展往往超出人們的主觀願望,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這是蔡元培所不能預料的。但應該肯定,蔡元培的兼收並蓄主張,對馬克思主義在北大以至全國的傳播,在客觀上是起了促進和保護作用的。例如,1924年,北京反動政府曾以提倡共產主義的罪名,下令通緝李大釗。當時北大給教育部的函中就提出:“大學為講學之地,研究各科學問實為大學教授應盡之責任,不能因此遽令通緝。”並要求“嗣後對於大學教授,非依據法律確實證明其為現行犯者,絕對不能任意通緝”。就是援引蔡元培思想、學術自由的原則,同反動政府進行說理鬥爭的。

  蔡元培為了羅致新派人物,還注意從青年新進、國外留學生中物色人才。胡適(1891-1962),安徽績溪人。1904年後在上海先後入梅溪學堂、澄衷學堂和中國公學讀書。曾在中國公學加入“競業學會”,並積極為《競業旬報》撰稿,發表不少白話文文章和小說。1910年到北京考取留美官費生,成為第二批庚子賠款的留美學生。1910-1917年,他在美國留學期間,先後入康奈爾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學習,深受杜威實用主義哲學的影響,政治上傾向改良主義,反對革命。他曾讚成袁世凱和日本簽訂賣國的《二十一條》,反對留美學生的愛國運動。胡適在留學期間,常向國內《新青年》投稿,並和陳獨秀通信,係統討論過文學革命問題。1917年1月,他在《新青年》二卷五號上發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提出了他對文學改良的八點主張,即:“一曰,須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須講求文法。四曰,不作無病之呻吟。五曰,務去爛調套語。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講對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語。”這雖然還僅限於文學形式方麵,但在當時卻發生了積極影響,也引起北大新派教授的注意。陳獨秀曾稱其“以為今日中國文界之雷音”。同年4月,胡適又寫了一篇《諸子不出於王官論》的翻案文章。蔡元培對這個留美青年能寫出這樣興衰救弊和推翻舊案的文章,十分欣賞;而這時陳獨秀也向他作了推薦,意請胡適代其為文科學長,蔡元培除仍堅請陳出任學長外,遂決定邀請胡適來北大任教。陳獨秀到北大後,曾致書胡適說:“蔡孑民先生已接北京總長(按係北大校長之誤)之任,力約弟為文科學長,弟薦足下以代,此時無人,弟暫充之。孑民先生盼足下早日回國,即不願任學長,校中哲學、文學教授俱乏上選,足下來此亦可擔任。學長月薪三百元,重要教授亦有此數。”1917年7月胡適回國,9月就正式被聘為北大文科教授,講授中國哲學史並兼哲學研究所主任。第二年,他用白話文出版了《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卷),蔡元培還專門為這本書寫了序。胡適支持蔡元培的革新事業,如在招收女生問題上,他在1919年10月發表《大學開女禁問題》一文,認為大學招收女生是近代高等教育理所當然的事情,同時提出要實現這一點,要分步驟創造條件,即第一步要先聘任女教授;二是招收女子旁聽;三是改革現行女子教育,使其與高等教育相銜接。這些意見是中肯的。他對蔡元培革新北大的精神和成就是欽佩的,他認為蔡先生造成北大最重大的變化是兩個:一個是組織方麵,即從校長、學長獨裁製改變為教授治校製;二是大力提倡學術思想的自由,容納個性的發展,使北大成為國內思想自由的中心,引起青年學生對各種社會活動的濃厚的興趣。胡適在晚年回憶北大生活情景時,仍然對蔡元培懷有崇敬之情,他說:“當我在北京大學出任教授的時候,北大校長是那位了不起的蔡元培先生。蔡校長是位翰林出身的宿儒,但是他在德國也學過一段時期的哲學,所以也是位受過新時代訓練的學者,是位極能接受新意見新思想的現代人物。他是一位偉大的領袖,對文學革命發生興趣,並以他本人的聲望來加以維護。”五四運動中蔡元培離校出走後,他協助維持校政。胡適在新文化運動中,曾作出過重要貢獻,雖然他的文學主張和他的政治主張一樣,都具有明顯的改良主義色彩,但他積極提倡白話文,後來還作白話文學史以證明白話文的價值,對當時的文學革命運動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北大新派教授中著名的還有錢玄同和劉半農,他們都是文學革命的積極響應者。

  錢玄同(1887-1939),原名夏,字中季,浙江吳興人。早年曾剪發以示“義不帝清”,1906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加入同盟會。在東京曾師事章太炎治音韻訓詁之學,並與魯迅、劉師培等交往。1910年回國後在中學任教。辛亥革命後,痛感複古的危害,後以“疑古玄同”自號。1913年到北京,曾任北京高等師範附屬中學教員,授文字學。1916年到北京大學為沈兼士代課,1917年9月,蔡元培正式聘任他為文本科教授兼國文門研究所教員。在新文化運動中,錢玄同猛烈抨擊舊文學,斥之為“文選妖孽”、“桐城謬種”。他極力主張用白話文體作文章,在《新青年》上他是第一個寫白話文的,並建議《新青年》“做為白話文的試驗場”,改用橫排版,加新式標點等。在他的倡議下,《新青年》自四卷一號起(1918年1月),改用白話文,並加標點符號。錢玄同還是一個激烈的語言文字改革論者,主張廢除漢字代以拚音文字。他曾說:“欲使中國不亡,欲使中國民族為二十世紀文明之民族,必以廢孔學、滅道教為根本之解決,而廢記載孔門學說及道教妖言之漢文,尤為根本解決之根本解決。”他還在校內講演宣傳這個主張,而他所授的文字學課也確有獨到之處。錢玄同這種以拚音文字代象形文字的主張,是有進步意義的。但他對漢字缺乏曆史主義的分析,過於偏激,蔡元培也認為“不易實現”。

  劉半農(1891-1934),名複,號曲庵,江蘇江陰人。早年參加過反清革命活動,辛亥革命後在上海任中華書局編輯。1916年積極投身於新文化運動,成為《新青年》的重要撰稿人。1917年蔡元培聘他為北大文預科教授,先後開設了國文、文法等課程,並在文科研究所小說組講授“中國的下等小說”(通俗小說)。他講授文法課時,編輯出版了《中國文法通論》、《中國文法講話》等。劉半農是文學革命的健將和最早的新詩人之一。從1918年起,他用白話寫了許多活潑清新的新詩,另外還仿他家鄉江陰的民歌,創作了具有濃厚地方方言色彩的詩歌,分別收在《揚鞭集》和《瓦釜集》中。劉半農在反對封建複古主義的鬥爭中,具有勇敢戰鬥的精神。為了推動文學革命運動的發展,1918年3月出版的《新青年》四卷三號上,刊出了錢玄同化名王敬軒給編輯部的信(即《文學革命之反響》)。信中把舊文人攻擊新文學的各種謬說羅織在一起,樹立起對立麵,然後由劉半農在同一期《新青年》上著文作答。劉半農的複信筆鋒犀利,文字詼諧活潑,把封建複古派的各種謬論駁斥得淋漓盡致。這兩封轟動一時的“雙簧信”,成為新文化運動中的一段佳話。魯迅曾稱讚這一時期的劉半農“喜笑怒罵,皆成文章”,是“新青年》裏的一個戰士。他活潑,勇敢,很打了幾次大仗”。五四運動後不久,劉半農轉而專心治學,安於學者的生涯。

  魯迅是稍後一點到北大任教的,而他與北大的關係卻早已十分密切。魯迅和蔡元培之間有著真摯的友誼。辛亥革命後不久,魯迅就應蔡元培的邀請到南京教育部供職。當時向蔡元培推薦魯迅的許壽裳,後來曾記述了這件事:“我被蔡先生邀至南京幫忙,草擬各種規章,日不暇給,乘間向蔡先生推薦魯迅,蔡說:‘我久慕其名,正擬馳函延請。現在就托先生——蔡先生對我,每直稱先生——代函敦勸,早日來京。’我即連寫兩封信給魯迅,說蔡先生殷勤延攬之意。”魯迅應邀到南京臨時政府教育部任職。隨後,蔡元培隨政府北遷而來到北京後,即電催魯迅北上。從這時起,魯迅即開始和北大一些教授,如錢玄同、朱希祖、馬敘倫、沈尹默、沈兼士等人有往來。1917年1月4日,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職務,1月7日,魯迅由紹興省親返抵北京,三天後他就往北大訪晤了蔡元培,此後他們之間時通音問,常相過從。蔡元培曾說,自魯迅供職教育部後,他們“始常常見麵”。此後二十餘年間,他們的友誼一直在延續和發展著,特別是在30年代,他們共同為保障民權而戰鬥,更增進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蔡元培對北大進行的改革,魯迅是關注的。1917年8月,魯迅應蔡元培的要求為北大設計了校徽圖樣。他巧妙地將北大二字組成一個圓形圖案,這個圖樣後被采用作校徽而為北大學生長期佩帶。1918年6月25日,《北京大日刊》刊登了魯迅的《新出土呂超墓誌銘考證》的考古論文(署名周樹人,後以《南齊〈呂超墓誌〉跋》為題收入《集外集拾遺》)。這是魯迅在北大刊物上最早發表的一篇文章。從1918年起,魯迅和北大的一些新派教授,一道參加了《新青年》的編輯工作,並在《新青年》先後發表了白話小說《狂人日記》、《孔乙己》、《藥》、《風波》和《故鄉》等不朽名作。這些現實主義的傑作,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為中國新文學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於這一時期魯迅的文學創作活動,蔡元培曾譽之“為新文學開山”。而這時北大學生中出現的進步社團組織,也引起了魯迅的注意,如文學團體新潮社及其出版的《新潮》雜誌,曾得到魯迅的讚許,並向友人作過推薦。在五四前夕發生的新舊思潮激戰中,魯迅堅定地和北大新派教授站在一起。他在這時寫的《敬告遺老》、《舊戲的威力》、《現在的屠殺者》、《人心很古》等幾篇雜文,以匕首般的犀利,尖銳批判了林紓等複古守舊派。1920年8月2日,北大正式聘請魯迅為文科講師,講授中國小說史。8月6日魯迅在日記中載:“晚馬幼漁來送聘書。”即指應聘北大一事。馬幼漁即馬裕藻,時任北大中國文學係主任。魯迅受聘後,於這一年12月24日起,開始到北京大學兼職授課,直至1926年8月,前後達六年之久。北大成為魯迅任教時間最長的一所學校。魯迅在北大任教期間,積極支持進步學生運動,熱情關懷進步文學社團如新潮、淺草、沉鍾、春光等,大力獎掖文學後進,成為北大學生敬愛的一位導師。

  魯迅在國文係講授的中國小說史,是一門選修課。魯迅以他淵博的學識、鞭辟入裏的精湛分析和密切聯係實際的教授法,使這門課成為聽講的人最多、最受學生歡迎的一門課。當年一位聽講的學生曾這樣描述魯迅講課時的情景:“每次每次,當魯迅先生仰著冷靜蒼白的麵孔,走進北大的教室時,教室裏兩人一排的座位上,總是擠著四五個人,連門邊走道都站滿了校內的和校外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學生。教室裏主宰著極大的喧鬧,但當魯迅先生一進門,立刻安靜得隻剩下呼吸的聲音。”“他敘述著極平常的中國小說史實,用著極平常的語句,……然而教室裏卻突然爆發笑聲了。他的每句極平常的話幾乎都被迫停頓下來,中斷下來。每個聽眾的眼前赤裸裸地顯出了美與醜,善與惡,真實與虛偽,光明與黑暗,過去、現在和將來。大家在聽他的中國小說史的講述,卻仿佛聽到了全人類的靈魂的曆史,每一事態的甚至是人心的重重疊疊的外套都給他連根撕掉了。於是教室裏的人全笑了起來。笑聲裏混雜著歡樂與悲哀,愛戀與憎恨,羞慚與憤怒……於是大家的眼前浮露出來了一盞光耀的明燈,燈光下映出了一條寬闊無邊的大道。……大家抬起頭來,見到了魯迅先生蒼白的冷靜的麵孔上,浮動著慈祥親切的光輝,像是嚴冬的太陽。”

  詩人馮至也回憶說:“魯迅每周一次的講課,與其他枯燥沉悶的課堂形成對照:這裏沸騰著青春的熱情和蓬勃的朝氣。這本是國文係的課程,而坐在課堂裏聽講的,不隻是國文係的學生,別係的學生,校外的青年也不少,甚至還有從外地特地來的。那門課名義上是中國小說史,實際講的是對曆史的觀察,對社會的批判,對文藝理論的探索。有人聽了一年課之後,第二年仍繼續去聽,一點也不覺得重複。”“我們聽他的課,和讀他的文章一樣,在引人入勝,娓娓動聽的語言中蘊蓄著精辟的見解,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魯迅在北大的教學和文學革命活動,使他成為青年學生最敬重的導師和諍友。當有人問起他是否對上課有興趣時,他曾說:“那配教什麽哩,不過很喜歡年輕人,他們也還沒有討厭自己,所以一點鍾也是還樂於去做的。”他非常愛護青年,為了“造出大群的新戰士”,在青年身上傾注了他的心血,確實做到了“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魯迅的寓所經常接待一批又一批登門求教的學生,他們之間雖然年齡相差很大,但魯迅總是像朋友一樣親切接待、交談;夜深了,他親自端著煤油燈送出門外,而偏僻的小巷早已沒有人聲人影了。這種“和藹若朋友然”的接觸和交談,和他的講課一樣,給學生的教益和印象都十分深刻。這正如他的一位學生說的:“我走過許多紳士、老爺、教授、名流和學者的書齋,在此地我才看見知識和人凝結在一起的典型。”和魯迅一夕交談得到的勉勵和啟示,“已把我從小地主的狹籠中解放了出來,我嚐到自由的美味了”。魯迅在北大的教學實踐話動和進步活動,也從一個方麵反映了蔡元培傑出的大學教育思想。

  1925年12月北大校慶27周年的時候,魯迅出席了紀念會,並應學生會征文請求,寫了《我觀北大》一文,發表在《北大學生會周刊》上。他公開回答了當時一些幫閑文人、無聊政客散布魯迅利用北大搞派別活動的流言飛語,說:“我向來也不專以北大教員自居,因為另外還與幾個學校有關係。然而不知怎的,——也許是含有神妙的用意的罷,今年忽而頗有些人指我為北大派。我雖然不知道北大可真有特別的派,但也就以此自居了。北大派麽?就是北大派!怎麽樣呢?”又說:“我覺得北大也並不壞。如果真有所謂派,那麽,被派進這派裏去,也還是也就算了。理由在下麵:……第一,北大是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要使中國向著好的,往上的道路走。雖然很中了許多暗箭,背了許多謠言,教授和學生也都逐年地有些改換了,而那向上的精神還是始終一貫,不見得弛懈,自然,偶爾也免不了有些很想勒轉馬頭的,可是這也無傷大體,‘萬眾一心’,原不過是書本子上的冠冕話。第二,北大是常與黑暗勢力抗戰的,即使隻有自己。”這是魯迅對蔡元培長校時期北大的正確評價,它也反映了魯迅和北大的密切關係。

  北大新派教授除了這些《新青年》的編者們外,蔡元培在文理科教員中,都引進了一些思想新進、讚同革新的人物,如顧孟餘、朱希祖、馬裕藻、陳大齊、周作人、吳虞、沈兼士、沈士遠、高一涵、周鯁生、陳啟修、馬寅初、陶孟和、徐寶璜、李四光、顏任光、朱家驊、李書華等。著名物理學家、相對論學者夏元瑮繼續留任理科學長。這使北大教師隊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使整個學校氣象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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