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天空除了烏雲什麽都看不見,霧茫茫的一片,想必明兒就會落雪。
三個人都在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
琉月灝將蘇陌護在懷中,害怕她會凍著,這天氣一日寒過一日,若是再不小心,蘇陌就會生病了。
蘇陌沉默著望著天,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起來當年她穿越過來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天氣,漫天烏雲,什麽都瞧不見。那一夜,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琉月滄。
想來,那人已經走了好些年了。
蘇陌不由拉了一下身上的披風,想起琉月滄,還是打心眼裏都覺得寒涼。
琉月灝扭臉望著她,對她的舉動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他牽著她的手,十指緊扣。
袁無夢仰頭將那壺酒一飲而盡,喝的太猛,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劇烈的咳嗽之後,他就索性躺在房頂,望天。
蘇陌清晰的看見袁無夢的眼角有點點的淚光,他的情緒沉甸甸的,讓他們都有些難受。她抬眸望了琉月灝一眼,他的表情亦如她一般。
旁觀的人,越發能看清楚感情的事情,當局者反倒是不清楚。就是因為他們看的清楚,才會準許這人到了硫月縈的身邊。
今天的意外才會發生,他們才會這般無措。
“你們聽到的那個故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誰曾經告訴我的。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一個說書先生說的。我們根本不是什麽三生三世的溯源,我與她,隻能算是朋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袁無夢這話的很輕,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已經回到了他所熟識的那個年代。他的表情變得溫暖,唇角微微上揚,那笑容之中的懷念,做不得假。
蘇陌和琉月灝,誰都不曾打斷他的話,他說的話,隻像是故事,他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在說他們的女兒。
可這感情,卻由不得他們忽略。
“你們一定難以想象,我對她,隻見過三次麵,第一眼,她站在那日琉月灝找去的那個地方練舞,他的身邊圍著許許多多的小動物,她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間就落在了我的心上,從那之後,再也不曾離開。”
袁無夢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第二次,她起兵造反,勢要與天空天比高,那一年,生靈塗炭,她兵敗,從此成為了天地難容的惡人。我將他帶回到了我們初遇的那個地方療傷。”
袁無夢此刻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她傷好之後,獨自麵對了外麵的千軍萬馬。她並不知曉我的身份,隻當我是一個尋常人,她不想連累我,她說,事情因她而起,就隻能因她結束。她說,若是有來世,她一定用八人大轎抬回去做相公,她要養我一輩子。”
他輕笑出聲,猶記當年,她輕易的許下了承諾,輕易的將他們的命運綁在了一起。也就是那一句輕率的承諾,讓他在這天地之間遊走了這麽多年。
他都不記得到底過了多少年了,他隻知道,他要沿著這世上的每一寸地方,去尋找她。
日日夜夜,幽魂一般的活著。
袁無夢拿著酒壺,想要再喝一口,卻發現酒壺已經空了。他苦笑一聲,將那酒壺順手丟了下去,原本料想該有響聲,可落地之後,卻隻是輕飄飄的啪啦一聲,再無其他了。
這聲響,讓袁無夢的心情越發的沉重。
他在她的生命中,就像是這酒壺一般,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他卑微的任由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卻又什麽都沒留下。
轉世之後,她對他,連一絲的記憶都不曾有。
他盯著自己手掌上的字,那隱隱約約的七字,像是刻在他的心頭一般,可刻字的人,卻什麽都忘了,忘了啊……
“黃天在上,厚土為證。若有來世,我,夢七七定會明媒正娶,將無淵這妖怪娶回家,定不會要他受委屈。”
這話還在他的耳邊回蕩,可說話的人,卻已經不會這麽做了。亦或是,她從一開始說的就是玩笑話吧,若不是這般,怎麽會說娶他進門而不是嫁給他呢?
可他還是等了這麽久。
他特意回來看看她是不是記起來他們之間的事情,可結果卻還是讓人難堪的。他幾乎已經走到了最後一刻,可那些法術對她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這大概就是說明,她此生,什麽都沒有帶來,那孟婆湯她已經喝下了。
她明明可以逃脫,卻還是喝了。
哈哈哈……
“這麽多年,我以為她已經不會再出現了,卻沒想到,她終於還是來了。你們根本無法想象,我當時遇見她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心情。可她不記得我了,連那僅剩的那些回憶,都沒有了。這麽多年,數不清的日子裏麵,都是我一人在苦苦的尋找,她自始至終,都未曾放在心上。”
袁無夢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可心裏卻痛不欲生。
“若是知曉是這樣的結果,我萬萬不會要她長大,萬萬不會要她清醒,那樣,起碼我還會以為她隻是封印了記憶,卻不是從未記得起我。我還能活的好一些。”
袁無夢笑的癲狂。他搖搖晃晃的站在房簷上,似乎隨時隨地都能掉下去一般。
琉月灝和蘇陌都忍不住蹙眉。
他們所有的責難到此都再也說不出口了。他比他們想象中的更悲劇一些。
一廂情願的守著這空頭的承諾,到此刻卻突然夢醒,那感覺,已經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了。
“你……”
蘇陌想開口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這樣的事情,原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好。
他們兩個雖然痛苦,可從頭至尾他們都是彼此相愛的,所以一路走來都不覺得辛苦,可他,不是。
他的苦楚,或許從這一刻才開始,往後,還會綿綿無絕期。
“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麽落魄的時候,咯咯……”
這話明明是硫月縈的聲音,可說話的腔調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們三個人同時順著聲音望去,就見對麵的房簷上,硫月縈身著單衣坐著,手裏正把玩著那一把烏鞭,態度有些漫不經心,卻又散發著陣陣的殺氣。
這個女子是硫月縈,卻絕不僅僅隻是硫月縈。
蘇陌刹那間就想到了之前她和玉馨月的事情,兩個靈魂公用一個身子,最後自然是誰強大,誰留下。
這就是硫月縈所說的,他要她忘了自己的意思。
蘇陌的拳頭忍不住握緊,之前袁無夢帶來的感動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感覺琉月灝已經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眸望去,見琉月灝和她一樣,都是緊張到了緊繃。
他們絕對不會準許,這個人擠走他們的女兒,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