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琉月灝到了很晚才回來,蘇陌抱著兩個孩子沉沉睡去,隻留下一盞明燈,在等著琉月灝。
褪下一身疲倦,躺在了他們三個的身邊,伸手將他們抱在懷裏。
蘇陌似乎察覺到了動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琉月灝帶著一身風塵回來了,就準備起身伺候他更衣。
琉月灝搖搖頭,示意蘇陌不要再動了,而後開口問道:“說說你是怎麽起死回生的,可好?”
蘇陌見他疲倦的連眼睛都不想睜開,就不準備說,低聲安慰道:“這些事情來日放長,咱們不著急。”
琉月灝睜開眸子,滿目的血絲嚇了蘇陌一跳,她伸手撫摸著琉月灝的臉,琉月灝又重新閉上眼,開口說道:“今日我隨著嶽父大人一起看了這裏的百姓,我小半輩子都在東奔西走,卻從未見過,有一個地方,土地能貧瘠到這個地步,這裏的百姓,幾乎到不能溫飽,衣不蔽體的地步,朝廷年年都在給這裏銀子,卻從未改善這裏的狀況,老人說,這裏年輕些的孩子都出去了另謀他路,隻剩下一些沒本事的,留在這裏受苦,這話,真比琉月滄當年告訴我,他要那皇位,還來的讓我難受。”
蘇陌低聲歎了一口氣,握住了琉月灝緊緊握著的拳頭,安撫著他的情緒。
在琉月灝的眼中,天下是太平的,即便是這裏有磨難,卻也隻是小小的事務,隻需要給點銀子,就能解決。
他眼中的大事兒,一直都是琉月滄。
如今天下安穩,他原以為會是太平盛世,國泰民安,卻未曾料到,在他的統治之下,還有這樣的地方。
他的心裏,是難過的,自責的。
可這些情緒,卻永遠都不能展露在外人麵前,就隻能留到蘇陌的麵前,才能露出來。
蘇陌將兩個孩子抱到了一起,起身將被子蓋好,拉著琉月灝走到了軟榻上。
琉月灝的心情低落,連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蘇陌拉著他坐下,給他到了一杯茶,遞到了他手上,看著他喝了兩口,才緩緩開口道:“我從玉馨月的身體裏麵被倒是揪了出來,可那道士的法力似乎也不夠,我就一路遊蕩,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孟蘇婉的身上了。孟蘇婉自殺,原是為了不願嫁人,卻沒料到,給我撿到了便宜。”
“初到此地,我和你的感覺差不多,難以想象世間還有這般難以生存的地方,孟長興雖然有心治理,可苦無銀兩,朝中又無人幫襯,自然難以成事。在我們生活的地方,土地沙化比這個嚴重,我隻知道種樹能減少風沙,卻也無力在多做什麽,所以,你帶著我和孩子來這個的時候,我還是喜聞樂見的,隻有你親眼看見了,你才能知道,這裏百姓的生活,比奏折上,更艱難。”
“你看見了他們的疾苦,你就有心為他們做什麽,隻是聽,就永遠都沒有感同身受,永遠無力理解,這裏的百姓,到底在承受著什麽,灝兒,上天讓我在這個地方重生,想來也是有她自己的意思的,若是我們真能化解了這一方百姓之苦,等到日後下了地獄,也該少受些苦楚了,是不是?”
“可這些事情,卻又不能著急,改善這裏的壞境,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坐到的,如今隻要你能看見他們的疾苦,有心為他們解決,就已經是他們盼了多少年的了,咱們既然要幫忙,總不能沒有計劃匆匆忙忙的就下手,事情一步一步,腳印一個一個走,這樣根基才能穩固,事情才能順利,是不?”
蘇陌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琉月灝一直聽的認真。
他們這一生,糾糾纏纏的,感情早就成了生活的全部,等到自己的身心都穩定住了之後,才有心去看看其他的東西,這性子,說來自私,卻也是事實。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蘇陌還在,孩子們也都在。
琉月灝伸手抱住蘇陌,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笑道:“你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將我心裏所有的毛躁都撫平了,回來之前我是恨不得將工部戶部所有的人員都叫來,可現在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可笑,年紀大了,就覺得自己虧欠別人的太多了,到最後,反倒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陌兒,多謝了。”
“謝我做什麽,我可受不起,做這些,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不過就是為了讓你越發覺得我好,不能忘了我,我好在你身邊作威作福啊!”
蘇陌說的得意洋洋,琉月灝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捏捏她的臉蛋,笑道:“是是是,你最了不起了,走了,去睡覺,明日找嶽丈,好好謀劃謀劃,這事兒爭取在咱們回京城之前,給解決了。”
琉月灝將蘇陌打橫抱起來,直奔床鋪,琉月灝自己歪著身子躺在了外麵,最後,蘇陌讓他脫衣服,話說出口,半天都沒動靜,轉眸一看,才看見這人已經睡著了。
這一次,他大概是真的累了。
蘇陌伸手將他的外衣脫掉,往他懷裏鑽了鑽,也跟著睡覺了。
次日醒來,蘇陌就沒見到琉月灝,不僅琉月灝沒見著,連硫月緹也不見了,問了跟著的侍衛才知道,這琉月灝帶著硫月緹一起去體驗生活去了。
蘇陌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硫月緹才兩歲,懂什麽啊,這般小就帶出去,也不怕他吃苦。
硫月縈醒來,看見床上沒人,就準備哭,蘇陌這才回神,趕忙去把孩子抱住,帶著孩子去吃飯。
蘇陌這會兒還不知道,她和琉月灝的太平日子,從昨天,就算是到了頭了。
琉月灝開始了早出晚歸,甚至不歸的日子,連帶著孟長興和孟高桓在外麵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硫月緹跟著琉月灝也在外麵,蘇陌幾次派人去要人,琉月灝都不給送回來。
孟高桓家裏的兩個孩子也都跟著大家夥去了,這會兒家裏就剩下蘇陌母女兩個和嫂子,三個女人都是百般無奈,可說到底,男人還都是為了天下,誰都不能多說什麽。
日子久了,蘇陌自己也習慣了,每天帶著硫月縈溫書,習字,晚上若是能等到他們,就等著,若是等不到自己也就先睡了,誰也不妨礙誰。
幾日之後,京城就來了人,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工匠,主事,各式各樣的人,林林總總有千八百的人,蘇陌也不知道琉月灝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可大約也知道,這些恭敬就是要在這裏安家落戶了。
果不其然,幾日之後,琉月灝就當帶這些工匠們出門去了,一出去,就是好幾日都未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