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馨月緩步往前,走了約莫百十米,就瞧見了一個空蕩蕩的牢房,裏麵黑漆漆的瞧不見半點光亮,依稀能聽見裏麵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將燈籠提到牢房的門口,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才瞧見那最裏麵的角落裏麵,躺著一個人。
若是按照邢枉的說法,安排在最靠裏麵的就是罪行最嚴重的犯人,那這個葉溫明當真算是天牢之中最靠裏麵的了,這麽說來,皇上是真的有心要還是葉溫明的。
“先生,是你在裏麵嗎?”
玉馨月低聲問了一句,裏麵還沒說話,就先傳來了一陣咳嗽聲,這聲音聽的玉馨月揪心。
她伸手撤了一下牢房的門,沒想到居然碰的一下就開了,還嚇了玉馨月一跳,她快步走了過去,拿著燈籠照路,走到了葉溫明的身邊。
葉溫明的牢房還算是幹淨的,裏麵有一張破舊的床,床邊有一個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顏色的桌子,桌子上擺著已經發酸的飯菜。
葉溫明躺在床上,呼吸沉重,每一聲都像是要隨時斷掉一般。
“先生,先生我是玉馨月啊,你聽得見我說話?”
玉馨月說話的聲音不敢太大,生怕自己的聲音吵到了葉溫明,葉溫明緩緩的睜開眼睛,瞧見是玉馨月就立馬掙紮著要坐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玉馨月扶著他才勉勉強強的靠在牆上,算是坐了起來。
“方才聽見聲音就像是你,隻是出聲叫了你一句,沒想到,還當真就是你呢,你來瞧我,真是意外的很。”
葉溫明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問聲細語,隻是說未說完,這個人就開始喘息了,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著,玉馨月當真是害怕眼前這個人下一瞬就會失去呼吸。
“原本就是該我來看您的,將軍將你……”
玉馨月的話未說完,葉溫明就捂住了他的嘴,捂上之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手髒,連忙收了回來。
“先生,將軍他不救你,你還護著他?”
玉馨月瞧見葉溫明的動作就是一肚子的火氣,可偏偏有覺得可悲的厲害。
他知不知道皇上已經去跟韓蘊傲說他的事情,知不知道韓蘊傲的回答?知不知道,那個男人為了那一點權利,連他的性命都得不顧及了?
“你口中所為的救我,不過是拿著他唯一生存下去的唯一的保命符來換取我這條已經病入膏肓的性命,你應當知道,他不救我,死的就是我一人,若是救了我,那死的就是他背後的所有人,咳咳,孰輕孰重,他該知曉的,若是當真為了我棄了天下,我該恨他的。”
葉溫明說話的時候唇角總是帶著笑容,好似這生死之事,隻不過是尋常而已,不值得說那麽多。
玉馨月聞言,愣住了,詫異的望著葉溫明,好似他說了什麽駭人聽聞的事情,葉溫明卻隻是笑,那笑容裏麵有太多玉馨月看不清楚的東西,也有太多玉馨月之前完全無法的理解的感情。
在她的世界裏,若是真心愛著一個人,就該是舍不得他受苦的,這個愛,可以是男女之情,可以是親情,可以是友情,人在危難的時候,最能看得出來一個人的感情,若是在生死之間都能將你摒棄,那之前所說的所有關於愛情的事情,都是虛無的。
可葉溫明,卻也能輕易的說出這樣的話,說出他死隻是死一個,旁人死,就要死一個家族,所以,舍棄了自己的性命,成全了韓蘊傲的盛名。
“他的事,你都知道?”
玉馨月坐在床上,將自己帶的東西全部都拿了出來,清晨去街上買的早點,到了現在,也都涼了。
“他不救我,那是理所應當,救了,反倒是害了我,你呀,切莫怪罪他。”
葉溫明瞧見了玉馨月眼中的憤恨之意,也瞧見了她對韓蘊傲的不滿,可這件事兒,到底是好還是壞,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她關心他,那是一片好意,可他心意已決,也不是她能勸說的動。
“你這是執意求死嗎?”
玉馨月說這話有些氣惱,自己想要救得人,卻執意想要去死,怎麽想都會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的。
葉溫明努力抬起手,放在了玉馨月的肩膀上,隨後輕聲道:“我也想活著,可我不想要韓蘊傲死啊,如果兩個人之間必須有一個人是要死的,那是我總比是他好,我死在他前麵,他還往後的幾十年,都要念叨著我是因為他而死的,若是他就我了我,自己死了,往後的幾十年,就是我要日日愧疚,念叨著他了,這種事兒,怎麽想都是我吃虧啊,吃虧的事情,我可從不來都不幹。”
這一番話說出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又緩和了許多,玉馨月的眼淚都被他說出來了。
“你這丫頭,好不容易來一次,就是來哭鼻子的嗎?”
“是啊,就是來惡心你的。”
“那好,我可不怕這個。”
兩個人相視一笑,之前那有些爭鋒相對的氣氛一下子就煙消雲淡了,葉溫明的臉上,也能瞧見幾許光彩了。
可玉馨月的心裏卻越發的覺得可悲,她有些怨恨現在的自己,若是自己還如同之前那個玉馨月一般,謀劃之事,手到擒來,那救一個葉溫明又算得了什麽?
可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就連到這樣的天牢,都是蹲點收了兩個時辰才得來的,若是當初的那個玉馨月,隻怕分分鍾都能將這件事兒給辦好了。
玉馨月活了那麽久,從來都沒有覺得如此無力過,這一次,是第一次。
“馨月,你是好不容易跟這些事情撇清了關係,如今還是走的遠遠的好些,切莫因為我們這些並不值得你冒險的人去冒險,到最後,總是得不償失的。”
葉溫明似乎看透了玉馨月的心事,低聲開口勸慰,可這話卻絲毫都沒有讓玉馨月覺得好受。
“什麽是值得,什麽是不值得,先生口中的不值得或許正是旁人一輩子求的東西呢?旁人總說先生聰慧,可聰慧到要將所有人都安排的好好的,又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更何況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生對這世上之人當真是沒有半點眷戀了,所以如今才這般決然嗎?”
玉馨月還是有些氣惱,說話的口氣也不由得重了幾分,可瞧見葉溫明那毫無血色的臉,偏偏又覺得像是什麽東西揪著自己的一般,難受的厲害。
此時此刻,玉馨月真是恨不得嚎啕大哭,這人怎麽就走到了這般地步,怎麽就到了寧願自己死,都不許旁人救他的地步?
說他執拗,可到底還是可悲的,誰不想活著,若是能安穩,誰又願意奔波?
玉馨月自己說完話就扭開了臉,再也不去看葉溫明,站在角落望著昏暗的牢房發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在這裏,玉馨月才真真切切知道了有一句話,叫做身不由己。
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想說的話,想的人,全部都由不得自己,全是那掌權之人說了算,他說要你三更死,你便留不到五更,這世上,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覺得可悲的嗎?
“朕好從來不知道,玉夫人也有這樣的心腸,什麽時候,也學會悲天憫人了?”
玉馨月正出神,就被這一聲帶著戲謔的聲音給拉了回來,回眸,就瞧見一身玄衣的皇上站在黑暗中,眸子閃閃發亮,像是一頭獵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