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很大,一路從如妃娘娘的青桐殿燒到後麵存放葉夙玥屍首的冷宮。
宮女太監們正在忙活著滅火,侍衛們在救人,如妃娘娘在眾人的簇擁下站在了不遠處指揮著奴才們善後。
她比硫月滄預想中的好了太多,沒有驚慌失措,沒有以淚洗麵,鎮定自若的擺出了一個娘娘該有的氣度。
“陛下,您怎麽過來了?”
如妃瞧見硫月滄站在不遠處,慌忙走了過來,她有些狼狽,發絲不聽話的跑到了額前,臉上也有幾塊黑色的煙灰,身上的衣服也有些髒亂了。
可她的氣色看起來很好,至少比硫月滄看起來更像是個人。
硫月滄一臉蒼白,雙眼之中還帶著恐懼,看的如妃有些不知所措。
如妃試探性的拉住她的手,低聲道:“陛下,臣妾沒事兒,您不用擔心,隻是這宮殿怕是住不成了,還是給陛下添麻煩了。”
如妃在宮中從來不受寵,與皇上的接觸也是寥寥幾次,每次也都未曾說話,如今見硫月滄這般,還當真是有些驚慌了。
這皇上,何時對她這般關心了呢?
硫月滄望著如妃麵帶微笑的臉,像是記起許久之前羸弱的母親臨走之前跟自己的說話。
她也是說,滄兒,我沒事兒,隻是給你添麻煩了。
原本是最親近的人,可她卻說是給自己添麻煩了。
每每想到這裏,硫月滄就覺得心酸,到了後來,那個女人就隨著那一場大火徹底煙消雲散了,連隻言片語都沒留下。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宮殿沒了咱們還有別的,隻要人沒事兒,就好。”
硫月滄伸手將她臉上的灰燼抹掉,伸手將她抱在了懷中,如妃詫異的望著他,確定這人當真就是皇上之後,才安心的靠在他的懷中。
火光,房屋倒塌的聲音,眾人滅火的情景,都成了兩個人的背景。
天地之間,似乎就剩下了他們,慌亂之中,僅存的一點安穩。
火整整滅了一個時辰才算是結束,如妃所住的宮殿是徹底不能住了,相連的幾個小院落也都不行了。
硫月滄快步走到放置葉夙玥屍首的地方,這裏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屋內所有的東西都差不多化為灰燼了。
遠遠的就能聞見人肉被火燒的味道,近了就瞧見地上有個被燒焦的屍體,這樣子早就分不出來是誰了,隻是看身上殘存的衣服,大約認得出這就是葉夙玥。
硫月滄望著地上的屍首久久不能回神。
她死了,終究還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和葉夙玥認識的時間要比和玉馨月認識的時候更長一些,他們兩個人才當的起青梅竹馬這句話。
少不更事之時,兩個人也曾郎情妾意,也曾山盟海誓,可終究抵不過外人作梗。
對葉夙玥,他終究是有愧疚的,這也就是為何他能容忍葉夙玥在自己麵前囂張跋扈的原因。
葉夙玥也知道,故而這幾年是越發的張揚了。
可到了此刻,皇權麵前,她終究成了犧牲品,殺他的人還是自己。
硫月滄苦笑,他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樣子,可他控製不住。
他不想死,所以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就必須死在他的前麵。
他緩步走了過去,蹲在了屍體的旁邊,身後的人都看著他們沒有追上去。
“朕,無意傷你,可世事難為,你到了那天,也無需怪罪與朕,年年清明,朕會給你送紙錢,你一路好走。”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小的讓後麵的人幾乎聽不清楚,可如妃他們還是知道,現在皇上的心情大約是不好的,那背影,蕭條的讓人想落淚。
蘇暮生站在最遠處,望著那玄色的身影,也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這個人身邊的人,似乎是越來越少了。
總有一日,他成為整整的孤家寡人。
皇上,萬人敬仰,可那又如何,還不是孤苦無依的過這一輩子,與那些街上無親無故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傳朕旨意,厚葬西安王妃,一切按照親王皇妃的禮數,不得怠慢。”
硫月滄一聲令下,眾人就即刻行動了起來,他看著眾人將葉夙玥的屍首收拾好,看著他們給她入館,看著眾人把 禮堂給擺起來。
這一切,隻是短短的幾個時辰,可硫月滄卻像是過了幾輩子那麽長。
靈堂之中,幾個和尚在念著往生咒,硫月滄靜默的站在一旁,看著那靈位發呆。
葉家的人,他沒有通知,琉月灝,他也不曾知會,如今,他隻想給這個女人做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希望她死而無憾。
“若是有來世,咱們最好還是不要相識了,你做你的官家小姐,朕還是那個默默無名的小皇子,咱們,不相識,便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你說,好不好?”
硫月滄看著牌位上的名字,苦笑出聲,這個人,是不會跟自己說話的,永遠不會了。
他木然的走出了這地方,外麵的天蒙蒙亮,天際的太陽微微的升起,露出墊點的紅光。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時間就在匆忙之中,流逝了。
硫月滄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疲憊。
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減少,自己越走越孤獨,心裏怎麽能不淒涼?
“陛下?”
門外站著如妃,她已經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她的身上被鍍上了一層紅光,像是仙子一般。
硫月滄幾近蒼白的笑了笑。
這一刻,不知道是為何,這個男人就這麽突然之間就脆弱了。
如妃走到了他的身側,在他麵前伸出手,硫月滄不明所以,如妃卻隻是淺淺的笑了笑,道:“皇上若是有什麽想說的,可以找臣妾啊,臣妾一直都在您的身邊,若是不想說,那臣妾就陪著您去禦花園看看,如今是這天微微發亮,禦花園的花,最是好看了!”
如妃知曉這個人即便是現在就勸說他去睡覺也睡不著的,這一夜,似乎將這個男人身上所有最脆弱的一麵都逼出來了,到了此時,就隻剩下了惶恐和不安。
硫月滄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低眸望著她,她是滿眼的血絲,卻在強撐著給排憂解難,這份執著,也該是硫月滄感動。
兩個人相攜往前走,硫月滄一句話不說,如妃就這樣默默的跟著。
雖然靜默,卻不覺得尷尬。
這就是所謂的陪伴吧!
太陽漸漸升起,天色大亮,禦花園的花,在陽光下也越發的嬌豔了。
“晚些時候,搬到於宗閣吧!”
走了許久,硫月滄才開口說了一句話,可這一句,卻讓如妃驚訝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於宗閣,那是硫月滄這個皇上的寢殿,平日裏,若是不經傳召,就連皇後都不準踏入的地方。
如今就給她住了?
如妃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這樣的運氣。
自開國以來,後宮之中除了皇後,別人不得通宵侍寢,這是規矩,可若是住在於宗閣,那侍寢就是理所當然的,那豈不是要逾越了皇後的位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