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劍龍吟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入夜淚落

“你的意思是說……”風韌眼神驟然一變，驚訝之後，也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喜悅。

“不錯，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我與那個丫頭之間的關係，以及我存在的緣由。差不多，是時候告訴你了。”雪夜淚點了點頭，眉宇間卻隱有一絲悲傷。

“天譴遺族，時隙之砂，天運雙生子……你和她，確實一身的神秘。”風韌一歎，隨手抓過地上的一支酒瓶，卻發現是空的，俯首掃視一番，隻見擺放的酒瓶一個個都開了泥封，已經全是空的。

見狀，雪夜淚遞出了手上的酒瓶，輕輕一蕩，嫋嫋水聲在宣告著尚有酒水，隻不過也已經不多。

接過酒瓶小抿一口，風韌又將瓶子遞回，也在這時，隱約瞥見瓶口上殘留著一枚不完整淡紅色的唇印，顯然不會是他的。

雪夜淚也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輕輕一瞥，頓時心中一驚，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接回酒瓶，湊到了嘴邊，但有些猶豫，並沒有再喝，而是直接放下。

“其實，對於天運雙生子這個說法，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興許，我和那丫頭其實是對雙胞胎姐妹，隻可惜，其中一人未出生便已經夭折，然而眷念的靈魂卻不甘放棄，與另一個胎兒融為一體……”

自己都是因此莫名一笑，她聳聳肩，繼續說道：“當然，一切不過是我胡亂猜測。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我在不情願承認，也必須去麵對。那個丫頭，才是這具軀體的真正主人。而我，大概是一個暫時幫她看管的殘魂吧？”

“殘魂？”對於這個詞，風韌再熟悉不過，當初風無道還沒有自己煉製軀體之時，可也會時不時使用他的身體。隻是，又顯然與雪夜淚和霍曉璿的關係不同。

雪夜淚莫名苦笑道：“說自己是殘魂，可能還是不太合適。我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正確稱呼自己，她的另一個人格，又或者靈魂中的潛伏者？隻知道，當我初次蘇醒之刻，感覺到的是那丫頭心裏的恐懼與孤獨，無依無靠，獨處黑暗中。也不知道為何，蘇醒之處，我並非新生兒般無知，而是有了自己獨立的意識與判斷。那個時候，我心裏發誓，守護那個女孩便是我的全部職責所在。直至現在，依舊不曾變過。”

點了點頭，風韌神色凝重，嘀咕道：“也就是說，其實你的存在，相當於曉璿與生俱來的守護靈之類的了？隻是，和她共用同一個身體？”

“可以這麽說吧。最初的時候，那丫頭太過寂寞，天天都在幻想著能夠有一個姐姐般的玩伴，很可能，其實我就是她因為那樣才出現的心理暗示，所產生的另一個人格。但事實上，依舊不是那樣。比如說，你也注意到了，身材上她一直保持著長不大的小女孩樣子，而我……算了，你明白就好。”喃喃的同時，雪夜淚扯了扯自己身上蓋著的薄被，似乎有些害羞想要遮掩住自己的嬌軀。

“那麽，你真正第一次出現，又是什麽時候？”問出這個問題之時，風韌多少又有些後悔。他心裏也清楚，霍曉璿絕對遠遠不止表麵上的年齡，隻是他一直把她當成一個正常女孩看待。若是真的知道了年齡，多少心裏還是有點坎的。

“對於時隙之砂一族而言，時間真的沒有什麽意義。天罰也好，詛咒也罷，正常人類的巔峰強者差不過隻能止步於三百歲。而我們一族，就算最差的，也基本可以活到五百歲。在這期間，所要經曆的是更多的生離死別……而那丫頭更是異類，還有大地紋章植入體內，進一步改變了她的能力。她的真正年齡，是你的好幾倍也不一定。不過她的心智，尚不足二十歲，這點你也清楚。”

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後，雪夜淚的臉色逐漸沉下，又是一歎：“最初時候，我並沒有使用她的身體，而是直接在她意識中與她對話。不過那些話，也同樣會經過她的嘴說出，令別人聽到。那個時候，似乎她已經被帶到湮世閣了，所有人都當她是怪物，關起來研究。後來，覺得並沒有意義，於是放了幾隻魔獸進來，也許是在想，如果她活不下來，也無需再繼續下去了，研究屍體也行。那一次，是我真正的蘇醒，借助著她的身體，硬生生撕裂了所有的魔獸。其實，種入體內的大地紋章，早已產生了力量。隻是，她不會用。”

“再後來呢？”風韌的雙手已是不自覺間緊握，他從未想過，原來霍曉璿的過去會是如此殘忍。

雪夜淚繼續說道：“再後來的話，印象中很長的時間裏都是我在主導那具身體，她不曾醒來。為了尋找能夠逃走的機會，我假意服從那些人，不斷製造殺戮，也因為累累功勞，意外一次任務中受到了總閣主的賞識。那次之後，我的地位不一樣了，成為了天微星，三十六天罡之一，也有了些權力。於是，複仇開始了。當初的那幾個人，我一個也沒有放過。但是，在殺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反抗激烈超乎了我想象，竟然發動機關想要同歸於盡。那一次，我最後的記憶是被火海所包圍……而後，醒來的便是她，樣子也縮小了。”

又飲了一口瓶中剩餘不多的酒水，她晃了晃瓶子，將最後一點遞到了風韌手中。

一口飲盡最後的藥酒，風韌抹了抹嘴，歎道：“若是沒猜錯的話，那一次，便是曉璿與薑淵，以及罌粟相遇的時候。”

雪夜淚應道：“不錯。湮世閣對於大地紋章力量激活時，那丫頭身材縮小進行恢複的姿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正好，那時候薑淵加入時間不長，但是卻在一次任務中帶回了天空紋章的殘缺品，所以破格獲取了監控那丫頭的資格。比起前麵的人，他和善許多。所以，我也一直不曾蘇醒，隻是默默通過她的眼睛觀察著外界。那個時候，我也發覺到了，我能夠知曉那丫頭的一切事情，而她並不了解我的存在。”

“等一下，也就是說，輪到她掌握身體的時候，其實所有的事情你也在看著……”莫名有了些尷尬，風韌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之前，他和霍曉璿親熱的次數可不少。

“也不能說是完全直接看著，很大一部分，其實還是重新由我得到控製權的時候，以記憶的方式湧入腦海裏的。你和她的事情，我也都知道。”雪夜淚也是意識到了風韌其實想說的是什麽，臉色越來越紅，聲音越來越小。

“總之，她的一切我都清楚，做過什麽，遇到過什麽，心裏的想法也知道得差不多。所以在那段初遇薑淵和銀月心的時間，她整體還是比較高興的。也不能那麽說，準確的講是不再悲傷和孤獨，所以我沒有再出現。隻是後來，趁著薑淵不在，湮世閣其他人想要強行調查那丫頭體內大地紋章的情況，於是，我又醒了，也知曉了一件事情。隻要待在湮世閣，絕對不會有可以永遠平靜的時候。所以，一路殺了出去。期間，遇到了銀月心，所幸的是，她選擇了幫忙。但是，無奈我傷得太重，消耗也過大。結果你也知道，大地紋章的回複效果發揮到極致，竟然回複到了嬰兒狀態。那丫頭別說那段記憶，就是之前的事情也忘記得差不多。”

風韌摩挲著下巴回道：“不應該說你經曆的事情，曉璿完全不知道，隻是她不敢確定是自己做過的。她和我說過很多次，在夢中看到過可怕的場景，就好像是自己親身經曆一樣，非常真實。夢醒之時，仔細想想，又完全不可能有過那樣的經曆。”

“那是因為，那次之後，我的存在開始逐漸消失了，本身就不完整隻能依靠她的軀體而存在的殘魂，即將徹底融入她的靈魂之中，合二為一。到了那個時候，雪夜淚不再存在，有的，隻是霍曉璿。”幽幽一歎，雪夜淚眉宇間盡是悲傷之色。

“這個最後的期限……還有多久？”隱約中，風韌心裏湧出了一個不祥的預感。

“本身，在上次蘇醒之後，還可以再有十年的。但是，後來動用時隙之砂的力量，那丫頭跨越了時空，完成了自己的宿命。回歸之時，恰好被墓牢擒獲，又遭受控製，再加上那期間動用災咒不斷消耗自己的生命力。以及，上次我從萬葬光擊陣下救出你，又受冥帝重擊……所剩下的時間，過不了今晚了。”

乒！

手中酒瓶墜地，碎片飛濺，風韌連連搖頭道：“不可能，肯定還有什麽辦法彌補不是嗎？”

淒然一笑，雪夜淚回道：“連我為何存在都不清楚，又何來彌補之法？不過那樣，不也是順了你的意欲。從今往後，我不會出現，那個丫頭將永隨你左右。當初，在我隱約感覺到自己時限不多時，想的便是為她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因為她心中的情感，自然你是第一個選擇。但是，我並不喜歡你，特別是上次風輕柔對那丫頭所做之事，你竟然可以原諒，更是讓我感到憤怒。”

“那現在呢？”隨口接下去，風韌還在思索著，可是在他已有的所有認知中，根本不存在應對之法。

“現在？你還是不合格，隻是，卻沒有更合適之人，隻能將就下了。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再讓她受苦的。至少，那丫頭很喜歡和你在一起，每一天無論經曆著什麽，曾經困擾她的悲傷與孤獨都沒有再出現過，有的隻是歡笑。所以，我也沒必要繼續再守著她了。更何況，我還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說到這裏，雪夜淚側身在床上挪了一下，湊到了風韌身前，邪異一笑：“我不敢確定，究竟是不是受了那丫頭影響。但是，這是我的最後的機會了，我不想再繼續隱瞞……其實……”

突然間，她嬌軀一傾，雙手順勢一環摟在了風韌脖子上，獻上的櫻唇印在了他詫異一咧的嘴上。

“我也喜歡上你了。”

嘭！

座椅向後一倒，風韌已是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渾身還在顫抖著。

而雪夜淚卻是回到了床上坐好，羞紅的臉側向一旁，哼道：“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你聽到了就好。明明隻是那丫頭的守護靈一類的存在，我卻犯下如此錯誤，也許，提前到來的消失，便是對我的懲罰吧。”

“真的，沒有可能挽回？”風韌直接從地上站起身來，也沒有去扶起座椅。

“也許有吧，但是我不知道。其實，就這麽消失不也挺好的。幫她承擔了那麽多，現在擔子交給你了，我也可以放個長假，好好休息了。也許，你可能要熟悉現在的我的這具身體。因為，那丫頭恐怕這次回來，不會恢複原來的樣子了。一直遊離的兩個靈魂，將完成徹底的融合。從今往後，她將擁有我的一切。當然，依舊不會知曉我的存在，至於我所做的事情，她會當成是自己所做，或者仍然認為隻是夢境。”

說罷，雪夜淚站起身來，輕輕走到了風韌的麵前，再次淒然一笑，伸手抱住了他將臉靠在了對方胸膛上。

“其實，之前有一件事情你真的猜錯了。那一次，你真敢上了我的話，我不會殺你。隻是，我對你的考核可就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了，你可能將再也見不到那個丫頭。”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

輕聲一歎，風韌合上了雙眼。明知道自己走向終結的命運，卻無力修改，這將是如何悲傷的感覺？

“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須如此？不要因為我的消失而傷心難過，其實，隻要你好好與那丫頭走下去，便是對我最好的懷念與報答。最後，再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雪夜淚緩緩抬起了頭，近距離望著風韌的臉龐，眼神凝重。

“說吧，我一切都答應你。”

風韌點了點頭，也是隱約察覺到了此時懷中女子的決意。

“你的紅顏知己很多，今後注定妻妾成群。但是，你必須答應我，給那個丫頭一個明媒正娶的待遇，轟轟烈烈的一場單獨的婚禮。而這個，恐怕也是她心中最為期待的事情了。”

合上了雙眼，雪夜淚似乎呼吸也輕微了不少。

鄭重一應，風韌回道：“沒問題，我答應你。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那樣做的。曉璿對我，非常重要。”

“這就好。索性，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在回到過去的時空裏，那丫頭對你動過手的，想要抹除你看到她出手救你的記憶。隻可惜，她根本掌控不好時隙之砂一族的力量，結果抹去的記憶多了不少……”

“怪不得，那次醒來後，我總覺得好像忘記了許多事情，最初以為是傷得太重而且心中遭受打擊，所以才那樣的。沒想到，是曉璿在搗鬼。若不是她的話，興許，後來的重逢之時，我可以直接認出她來的。這就是，自作自受不成？”風韌含著淚說道。

“不，一切都是命運……”

聲音越來越輕，雪夜淚的身體也是隨即變得軟綿綿地，徹底靠在了風韌懷中，再無動彈。

窗外，逐漸入夜的天幕下，一顆並不璀璨的流星迅速劃過墜落。似乎，預示著生命的凋零。

仰頭歎了口氣，風韌摟著懷中的女子坐在床沿上，心中已然知曉剛才發生了什麽。下意識裏，腦海中回想起之前共同經曆的重重，打鬧敵對，攜手歡笑，五味雜陳湧入心中。

“別了，雪夜淚。”

悄然中，兩滴淚水滑落，從他臉龐上滴下，正好落在了女子的臉龐上。

睫毛微微顫動，一對好看的眸子隨即掙開，嬌白的小手緩緩探起撫摸在他還有淚痕的臉上。

“小風韌，為什麽你在哭？”

“沒什麽，想起了一些傷心的事，以及一位逝去的摯友……”

“摯友？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也沒有見過。但是，她幫過我們很多。”

“是嗎？那麽如果小風韌想要祭奠她的時候，記得把我也一起帶上。”

“嗯，一定。”

（第七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