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入宮拜年來了,團年飯雖然沒吃,但是他心底到底是記掛母親的,他料想皇帝一定是早上陪過太後,所以中午時分便入宮,來到太後的寢宮裏,皇帝果然不在,他便陪太後說了一會話,多坐一會。
“母後,身子可好?”景王問道。
太後拉著景王的手,讓景王坐在自己身邊,歎息道:“你們兄弟若是和好,那哀家就什麽都好了。”
景王聽到此言,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道:“母後,我們沒有不好。”
“你說好,哀家相信你,你比皇上年長,自然比他懂事,兒子啊,天下間,最珍貴的是親情,千萬不要為了一己私欲,傷了兄弟間的感情,江山是咱們劉家的,你們應當攜手把江山治理好才是啊!”太後語重心長地道。
景王沉默了一下,拍著太後的手道:“母後,不必擔憂,沒事的。”
太後還想說什麽,門外卻傳來太監的尖聲細語,“皇上駕到!”
景王的臉色陡然變得冷硬起來,他站起身道:“母後,臣兒改日再入宮看您!”
太後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就當哄哄母後,在母後麵前做一場戲,母後想看到你們兄弟和睦。”
景王猶豫了一下,便見皇帝與慶王走了進來,他眸光落在毛樂言身上,微微一怔,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裏?”
毛樂言也認出了他,想起昨夜吐人家一身,便歉意地道:“昨晚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吐你一身的。”
景王研判地看著皇帝,雖然行禮,但是語氣卻夾著慍怒,“參見皇上!”瞧他的神色,毛樂言知道他興許是把她當成了皇帝派去的奸細,好吧,喝個酒就兩邊不是人了。
皇帝淡淡地道:“來了?自家人不必多禮了,坐吧!”
“微臣還有事情要辦,先行告退!”他又欠身行禮,不過是對著太後,“母後,兒臣改日再入宮給您請安。”
太後有些失望地看著他,“才來就要走了?你有什麽事情這麽著急啊?就不能陪母後多坐一會?”
皇帝瞧著太後失望的眼神,也看了景王一眼,道:“是啊,都來來了,就多陪母後一會吧,她一直惦記著你。”
景王語氣冷淡地道:“是,遵命!”說罷,便繼續坐在太後身邊。
氣氛陷入了尷尬中,凝滯的空氣中仿佛有許多壓力,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毛樂言看著景王,他也揚眉看著自己,毛樂言報以抱歉的一笑,景王卻冷淡地別過臉,不看她。
毛樂言的笑容僵硬在唇邊,她想起了一句名言:拿熱臉貼人家的冷P股。沒錯,她現在就是這樣。
太後見此情況,暗自傷神,眼淚便滑落下來,她幽幽地道:“天下女子莫不羨慕哀家,然哀家卻羨慕天下女子,至少她們有和睦的家庭,哀家是個寡婦,哀家從不因此自傷,但是自己的孩子,卻每日像是貼錯了門神一般,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隻看什麽時候動刀動槍了,哀家也老了,哀家說的話你們都不聽。哀家知道你們一旦開戰,一方一定會殺害另一方。你們都是在哀家的肚子裏爬出去的,哀家不想看著你們自相殘殺,倒不如哀家現在就先行了結自己,也好讓你們無後顧之憂,愛怎麽廝殺就怎麽廝殺。”說罷,眼淚便掉了下來,看得在場的人都黯然神傷。
皇帝看得心酸,他何嚐想兄弟反目?隻是現在就算他想罷休,景王也不會放手的,但是如今也隻能是強撐笑臉連忙上前道:“母後看您說得這是什麽話呢?我們是兄弟,自然不會自相殘殺,隻不過是有些意見不合罷了。”
景王也道:“母後,我好皇上隻是政見不合,這些問題都是可以溝通的,或許過一陣子就會好了。”他看了皇帝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皇帝也看著他,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弟,如今反目成仇,或許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景王心中一陣悲涼,縱然現在願意放手,他也不會善罷甘休了吧?否則他皇帝的地位如何鞏固?皇帝的尊嚴如何樹立?
太後輕輕地拭去眼淚,不甚相信地問道:“你們,真的隻是政見不合?”
“自然是真的!”皇帝與景王異口同聲地道。
太後舒了一口氣,露出 一抹笑容,道:“那就好,哀家今晚總算是能睡得著,不必再為你們兄弟的事情牽腸掛肚!”太後這才看到毛樂言也來了,連忙招呼道:“神醫姑娘也來了?快,來哀家這邊坐著。”
景王有些詫異地看了毛樂言一眼,似乎沒想到她就是治好自己母後的人。
毛樂言上前見禮,“參見皇太後,祝願皇太後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好,好,哀家最喜歡就是身體健康這個,隻要健康,還能繼續和自己的孩子們在一起,哀家這輩子再沒有其他期盼,隻盼著他們重修舊好,就跟年少的時候一樣。”太後此言,分明不是跟毛樂言說的,她不是老糊塗,自然知道皇帝與景王都在騙她,事實上,兩人之間的暗湧,她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既然兩人能異口同聲地騙她,就算是騙,對她來說也是一份寶貴的禮物,是他們兄弟一同送給她的禮物。他們肯為了她,一同說這個謊話,她便當是真的,然後再從言語上打親情牌,希望能打消他們的隔膜與敵意。
皇上與景王都沒有做聲,暗自神傷。兄弟兩人已經許久沒有溝通過了,所以就算最後想和解,都覺得另外一方不願意妥協。
就在此時,太監的聲音又響起:“皇後娘娘到,青靈公主到!”
景王一愣,身體有些僵硬起來,他抬起頭看著門口,隻見皇後與青靈公主一同走進來,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先是跟太後行禮,繼而走到皇上身邊問道:“皇上,李元說您感染風寒,可好些了?”
皇帝微微點頭,“好了,皇後有心了。”
毛樂言是第一次看見皇後,她沒想過皇後竟然是這麽貌美如花的一個女子,她全身散發著一種高貴的氣質,和皇帝站在一起,就像是人間仙侶一般登對。她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憂傷,她抬起頭,還沒來得及跟皇後行禮,手臂便被人抓走,然後聽到景王柔和的聲音:“咱們走吧,不打擾母後休息了。”他手臂上的手順勢摟住她的肩膀,態度親昵,一改之前淡漠的神情。
毛樂言微微怔愣,抬頭看到皇後有些錯愕的眸光,忽然明白了什麽,而如今,她也需要快速離開這裏,不想看到人家皇帝伉儷的濃情蜜意,她反握住景王的手,甜美一笑:“好,三郎,我們走吧!”
說罷,便雙雙跟太後告退。太後眸光閃過一絲錯愕,還沒來得及發問,景王已經拉著毛樂言的手快速地離開了。
出了宮,上了景王的馬車,毛樂言的心還沒恢複過來,腦子裏揮不去的是皇帝與皇後站在一起的時候那登對的情形。
“你喜歡的人是劉漸?”景王生硬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鄙夷。
“你喜歡的人是皇後?”毛樂言用同樣的語氣回答,她心裏亂得很,不想搭理他,但是他先開始挑釁,她沒必要給他麵子。
景王怒道:“胡說八道!”
“愛就愛了,何必不敢認?”毛樂言諷刺地道。
景王忽然凶狠地看著她,“你下車!”
毛樂言身子往側邊一靠,有些疲憊地道:“我不下,讓我躲一會!”
“你?”慶王正想厲聲怒罵,看到她難過的神情,心裏不由得軟了下來,他轉過臉,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他頓了一下道:“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毛樂言搖搖頭,“不想回去,不如我去你家裏呆兩天吧。”不管是皇帝還是慶王,她都不想麵對,但是在京城,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或許可以回去找趙振宇,但是趙振宇在專心做暗器,她不想打擾他。
“本王沒有家!”景王麵無表情地道。
“好,去你的府邸或者是別院,實在不行就算了,我去找家客棧住幾天!”毛樂言掀開簾子看著外麵不斷向後倒去的景物,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她回不了家,老頭子不知道做了手術沒有,家裏在她死後變成了什麽樣子?她如今終於體會到為什麽有些冤魂死後不願意進地府,寧可留在人間流離浪蕩,若果可以,她也想回去現代,就算做鬼,也要留在自己家人身邊。
景王看著她,有些冷硬地道:“他有什麽好的?你為什麽喜歡他?”
毛樂言側頭看他,“皇後有什麽好的?你為什麽喜歡她?”
“不回答就算了,本王還不稀罕知道。”景王臉色臭臭地轉過去,他嘴角抿起,神情鬱悶。
“景王,我想回家!”毛樂言幽幽地道。
“那本王送你回去。”景王有些不耐煩地道。他看向毛樂言,卻驚住了,毛樂言那明眸大眼,竟然泛起了一層淚光,嘴巴扁扁的,一副想哭的樣子。
“你.......”他話還沒出口,毛樂言忽然抱住他,嗚嗚嗚地哭起來,“我想回家,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回去,我沒有家了。你知道沒有家的感覺嗎?你試過天地之地,仿佛隻剩下你一個人的感覺嗎?好恐怖,我不想留在這裏,我要回家,毛小方,你出來,帶我回家!”
景王的眸光慢慢地暗淡起來,她說的,他都在經受,他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有兄弟,所有東西都沒有,無論開心還是傷心,都隻有他一個人。他不自覺地伸手拍著她的背,也沒有出言安慰,是他不知道怎麽安慰,更知道就算安慰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