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改變西北地區科研事業幾近空白的狀況,加速大西北經濟建設的步伐,中央決定設立中國科學院西北分院。1954年7月西北大區撤銷後,中國科學院西北分院籌備委員會在西安成立,盛彤笙調任西北分院籌備委員會第二副主任委員。依據中科院提出“分院院址根據開發西北資源的長遠計劃,以在蘭州為宜”的要求,盛彤笙與籌委會另一名副主任委員董傑,年底專程到蘭州選址。甘肅省委第一書記張仲良對在蘭州選址建分院非常關心和支持,熱情接待了籌委會領導和選址人員,並說:“地方早準備好了。一塊是泥窩莊(即現寧臥莊),一塊是段家灘,由你們挑選。”經過認真考慮,他們最後確定建在盤旋路東北側的寧臥莊,征地1000畝。
1956年5月,籌委會從西安遷至蘭州,主任委員改由甘肅省委第一書記張仲良兼任,盛彤笙任第一副主任委員。當時的籌備工作非常繁忙,絕不亞於籌建獸醫學院。盛彤笙日夜操勞,為分院的建立竭盡全力地工作著,很多事情都要找領導定奪,這種連軸轉的高強度工作,使有位領導成員有點招架不住,就在自己家的門口貼了一張字條:“談公事請到辦公室”。而盛彤笙對此有些看法,他認為創業時期,工作千頭萬緒,哪能按部就班呢?於是也在自己家門口貼了字條:“草創時期24小時辦公”。那位領導成員見後,第二天連忙將自己寫的字條撕去。
在蘭州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基建工作從規劃、征地、搬遷到施工建設,進行得十分順利。到1956年底,化工樓、物理樓、檔案館以及兩棟宿舍先後竣工。西北第一個新興的科研機構,在皋蘭山下、黃河之濱悄然挺立。
盛彤笙還給中科院西北分院帶來了嚴謹之風。許多人回憶起當年在分院發生過的一件軼聞:一次領導幹部會議上,總務科長隨地吐了一口痰,很難想象生活細節上一貫嚴謹的盛彤笙能容忍這種不文明的行為,他實在難以掩飾內心的不快,當眾將痰盂端到他的身邊說:“請你以後把痰吐在這裏麵!”就這樣一個舉動,把中科院西北分院隨地吐痰的風氣給治住了。結果這件事在“反右”中卻受到批判,說盛彤笙“瞧不起工農幹部,缺乏勞動人民的感情”。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中科院西北分院籌委會的工作中,最重要的就是籌建科研機構和組建科技隊伍。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籌備,中科院物理研究所蘭州物理室、中科院地質研究所西北地質室、中科院大連石油研究所蘭州分所、中科院地球物理所西北物理觀象台、西北獸醫室等5個研究單位和中科院圖書館蘭州分館相繼成立,一大批科技人員也從全國各地陸續來到蘭州。這裏僅說說西北獸醫室的籌建經過,看看盛彤笙等領導是如何走過一條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發展之路。
作為一個目光深遠的科學家,盛彤笙認識到發展畜牧業是西北經濟建設的重頭戲之一,而落後的獸醫科研事業又製約著畜牧業的發展。他建議在中科院西北分院成立一個獸醫研究室,然後再向國際一流水平的綜合性獸醫研究所過渡。他對該室的籌建,從選擇地址、購置設備、采購圖書到確定工作步驟,都親自過問。同時,更多的是把精力放在調查研究、選才用才上。
經盛彤笙多方努力,1956年從西北畜牧獸醫學院調來了蔣次昇教授,給獸醫研究室增添了很大的分量,成為獸醫研究室的重量級人物。此後,從蘇聯列寧格勒獸醫學院畢業分配來翟旭久,從北京農業大學和西北畜牧獸醫學院陸續畢業分配來袁永隆、陳金水、江敦珍、鄭慎修、劉純傳、張科仁、任正光、瞿自明、張冀奐、侯亦昭、藺誌新、賀敬齋、劉思職、許登艇、肖盡善、王應文等25名科技人員。
要建一流水平的研究所,承擔高層次的研究任務,就必須培養一流的研究骨幹。盛彤笙和蔣次昇除親自指導他們開展一些調查研究外,還選拔部分人員分送有關名校名師那裏深造。其中,張振興送大連醫學院進修;許登艇送北京學習微生物學細菌操作技術和奶牛布氏杆菌病的診斷技術;肖盡善送西北畜牧獸醫學院學習畜禽去勢,後送河南正骨醫院學習中醫的正骨、接骨技術;王應文送西北畜牧獸醫學院進修內科學;翟旭久、陳金水在許綬泰教授指導下進修家畜寄生蟲學,進修期間,翟旭久還發現了一種命名為盛氏許殼絛蟲的寄生蟲新品種;江敦珍、鄭慎修在廖延雄教授處進修獸醫微生物學;張冀奐在謝錚銘教授指導下進修家畜解剖學;張科仁、任正光、藺誌新在西北畜牧獸醫學院內科教研組進修內科診斷和家畜臨床檢驗;瞿自明送東北農學院參加蘇聯專家舉辦的家畜內科學講習班。這些人日後都成為研究所第一代科技骨幹和領導骨幹。
盛彤笙作為我國現代畜牧獸醫學的奠基人之一,早在獸醫研究室建立初期,就考慮祖國傳統動物醫學的研究,對中獸醫進行係統的整理提高,從而達到中西並舉、融會貫通的目的。為此,他特派蔣次昇到陝西戶縣的鄉間,學習總結著名老中獸醫專家崔滌僧先生的臨床診療經驗。崔滌僧在陝西有“活馬王”之稱,在當時機械化程度不高的情況下,役馬是城市運輸和農業生產中的主要動力,總結他的經驗,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1957年,西北分院還在七裏河王家小廟舊址設立了家畜病院,聘請了崔滌僧老先生來院坐診,安排科技人員結合臨床實踐學習和總結崔老先生診斷治療家畜常見病、多發病的臨床診療經驗。後來,又將崔滌僧老先生調入獸醫研究室,在中獸醫研究所成立後,崔老先生還擔任過副所長。
我國的中獸醫診療技術在很多方麵比歐美一些發達國家的西獸醫技術要好,諸如民間廣泛流傳的家畜去勢術,小母豬和公雞的閹割術,中醫的正骨、接骨術,獸醫針灸術等都是我國傳統動物醫學所特有。盛彤笙看到了這方麵的優勢,提出應該很好地總結、繼承和深入研究。他派員到我國養豬業發達的四川、湖南、湖北、廣西、浙江等省調查和深入研究,在較短時間內就基本掌握了母豬和公雞的閹割術,並對其中的手法、器具和消毒方法進行了改進,從而使閹割術更趨完善,在此基礎上撰寫了圖文並茂的《家畜閹割術》一書,在全國推廣應用。同時還在家畜病院用中西藥結合的方法開展了馬騾起臥症、馬騾虛勞症、瀉泄症、家畜破傷風、豬喘氣病、羔羊痢疾、家兔疥癬等病的研究,均取得較好效果。1958年7月,在中科院西北分院獸醫研究室的基礎上,組建了我國第一個全國性的中獸醫研究機構———中國農科院中獸醫研究所。由於在地址、建築、人員、設備方麵有較充分的準備,所以中獸醫研究所才得以在短時間內順利建成。曆經50多年的建設,這所由盛彤笙策劃而建立的研究所,現在已成為人才濟濟、成果豐碩、學術一流的重要研究機構。
盛彤笙還把祖國的寶貴文化遺產推向了世界。1955年6月,他受中國政府派遣,參加在德國召開的世界獸醫會議。這次會議討論了防止國際間獸疫交叉傳播和現代獸醫學術發展方向等重大問題。盛彤笙就中國傳統獸醫學術在現代的運用和發展作了精彩的發言:
“各國同道,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
此次世界獸醫大會實乃獸醫界的盛事!我們當向各國同行學習,與同道交流,取彼之長,補我之短;揚我之長,補彼之短。積我多年之體驗:西方的獸醫,以生理解剖為其知,以顯微化驗彰其形,以化學藥物治療為其本,故其效速而其功倍。西方的現代獸醫教育,先鞭辟道而捷足先登,學科嚴密而無疏漏,實驗測定而數足信。然天各一方,地相遙遠,自然條件有別,水土造化養育,六畜品類各異。中華五千年文明史,獸醫亦源遠流長。中國獸醫之防疫,雖無現代的手段,卻有治病之絕招。牲畜乃無言,獸醫亦啞科,全憑獸醫一雙‘火眼金睛’,一個‘望’字,望其口鼻,望其毛色,望其表而知其裏。判斷病情全賴經驗之足;治療疫病全靠植物草藥。百草治百病,自然之療法使然,療效亦確切無疑,為世之首創。梓裏鄉間,走村進戶,串鈴響起,獸醫往來,流動施治,方便養畜,禁防傳播,利民利世。而欲建立現代獸醫之教育防治體係,必須建立規模之獸醫教育,建立專門家畜病院,建立現代實驗手段,建立解剖實證分析,建立係列統一標準,實行草藥與化學藥物相結合,顯其療效。中國中獸醫學術博大精深,我今天僅膚淺地說了一點皮毛而已,故中國獸醫亟待挖掘整理而發揚之,同理,我們也必須向各國獸醫同道借鑒學習,向現代獸醫邁步,共同攜手防疫病而惠蒼生。”
這一席話深得世界同行的讚賞,引起大家的興趣,有的要索取資料,有的還表示要派人到中國考察中獸醫的診療機理。
這一時期,是盛彤笙心情舒暢,工作得心應手的一個時期。不但在輕車熟路的畜牧獸醫研究領域,其他領域,他為中科院在西北的發展,也做了重要的奠基性工作。經過4年的努力,先後建立了十幾個研究單位和分支學科,專業人員達到460餘人。如果盛彤笙能繼續正常工作下去,很可能會成為他人生事業中的第三個黃金時期。
但是,現實生活中沒有“如果”。1957年夏季,隨著我國政治生活的急劇變化,盛彤笙也被拋入狂風惡浪,跌進了人生的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