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夏,盛彤笙在上海醫學院讀完本科三年級,還差兩年畢業時,碰上原籍江西招考公費留學生,其中有去德國學習獸醫的一個名額,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出國留學機會。盛彤笙經再三考慮,即趕回南昌報名應試,並被錄取。這年9月,盛彤笙中斷了在上海的學業,和同窗好友屈伯傳同船赴德國留學。海輪出發的汽笛拉響,辭別了送行的人群,海岸線漸漸模糊了,波濤載著海輪漸行漸遠,他的目標卻愈來愈清晰。科學救國,教育救國,才能使祖國強盛,民族自立,這是盛彤笙等一代知識分子抱定的理想和肩負的使命。在海上航行了一個多月,他以過人的天賦和刻苦精神,憑借過硬的英語功底和初級德文基礎,開始學習新的語言。近800小時的船上生活,對別人來說,除了看日出日落,也許便是百無聊賴,但他卻沉浸在緊張的學習和美好的期盼之中,到柏林時已初步能用德語會話。以後他租住在德國人家中,半月後與德國人通電話時,對方已不能分辨出他是外國人了。
德國的大學全都是國立的,學製也完全相同。它們的傳統是鼓勵學生頻繁轉學、借讀和選課,以便聆聽各校著名教授的不同學術觀點,兼收並蓄。這就給基礎紮實、天賦超群的盛彤笙更加自由的發展空間。入學後的第一學期是在慕尼黑度過的,第二學期便轉學到了柏林。由於柏林大學的醫學院和獸醫學院設在同一條街上,而且是門對門,這就給他在兩個學院選讀功課提供了便利。由於他在上海醫學院上了三年級,該校的嚴格訓練也得到德方的承認,校方根據他的學曆,建議應該首先讀完醫學專業,並準予免修部分課程。這兩年,是他學習最緊張的時期,每天學習、實驗都在12小時以上。他不但學完了在國內未學的專業課,還選讀了著名教授Rossle博士的病理學,Magnus博士的外科手術和Von Eicken博士的耳鼻喉科治療示範等課程。1936年 夏,通 過 了《有關應用洋地黃後負荷提高問題的研究》論文的答辯,獲得柏林大學醫學博士學位。
之後,盛彤笙又轉學到漢諾威獸醫學院完成獸醫方麵的功課和博士論文。由於有堅實的醫學和動物學基礎,僅用兩年的時間,他便以優秀成績順利完成了獸醫專業的學習,於1938年夏返回柏林大學獸醫學院,通過論文《弗氏流感杆菌與豬流感杆菌和仔豬流感杆菌的比較研究》的答辯,深得導師的嘉許,獲得獸醫學博士學位。
四年的留學時光,對盛彤笙在以後的做人、做事和做學問方麵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培養了他畢生嚴謹的治學態度。他曾經回憶說:
“在德國,我有機會聆聽和目睹了許多名教授的講課和手術表演,大大開闊了視野和眼界。其中印象最深的,在醫學方麵的有柏林大學病理學教授Russle博士的精湛講授,外科教授Magnus博士的課堂大手術表演和耳鼻喉科教授Von Eicken博士的課堂治療示範等,在當時都是令人歎服的絕技。在獸醫方麵,柏林的Dobberstein教授和漢諾威的Cohrs教授的病理學;柏林的Neumann—Kleipaul教授和漢諾威的0ppermann教授的診斷與內科學;漢諾威獸醫學院的HenkeIs教授的外科、Goetze教授的外產科和牛病學方麵的講授和手術表演,也都是有極高水平的。特別是指導我的博士論文的漢諾威大學Miessner教授和主持答辯的柏林Dahman教授,都是當時世界獸醫微生物學方麵的權威,他們的嚴謹治學精神和不厭其煩的教誨,使我至今感激難忘。”
盛彤笙很讚同“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的古訓,利用假期,常與同學結伴外出遊覽,幾乎走遍了歐洲所有國家,飽覽了各國風光、了解了各國民情,特別是巴黎凡爾賽宮和盧浮宮及羅馬教皇博物館的藝術珍藏,大大開闊了視野。他將這種遊曆,稱之為“遊學”。有一個暑假,他與另外三個留德同學一道去法國,由當地一位留法同學做導遊,這位同學在法國也才待了不到一年。五個人上了公共汽車,大家都知道盛彤笙不會法文,僅在前一天晚上剛學會用法語說“一,二,三”。那位留法同學說:“今天咱們叫彤笙買車票,看他怎麽買5張。”隻見盛彤笙走到售票員麵前,拿出錢來,說了一個法語單詞“三”,售票員撕給他三張票,並找了錢。他又遞上夠兩張票的錢,說了一個法語單詞“二”。那售票員愣了一下,再一看這一夥五人,馬上明白了,立刻又撕給他兩張票。他拿著5張車票得意地說道:“現炒現賣,管用!”到了埃菲爾鐵塔下,在電梯入口前,有工作人員把他們攔了下來,對著他說了一通法語,聽那人說完,盛彤笙馬上把頸上掛著的照相機拿了下來交給他,並領了一張卡片,然後一行五人登上了電梯。到了塔頂,那位留法同學說:“彤笙騙我們說不懂法語,其實他會。剛才我一開始都沒明白那個人為什麽不讓咱們上電梯。”盛彤笙隻好老老實實地說:“我其實隻聽懂了一個詞‘camera’,這個詞在英語、德語中都是一樣的,是個隻有百來年的新詞,法語也不會差別到哪兒去。這個塔這麽高,出於軍事原因,一般是不會允許從塔上拍照的。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物品寄存處,所以就知道那個人的意思了。”
德國和奧地利都是音樂之鄉,四年留學的耳濡目染,熏陶了他對音樂與文學的愛好,特別是對德國、奧地利的古典音樂的興趣。他收藏了很多唱片,從西洋古典樂曲中得到精神享受,他與人談話或工作時,喜歡放一點輕輕的音樂。到了老年,這些古典音樂更是他唯一的娛樂和享受,他甚至在晚年還能夠大段地背誦歌德的作品。
從長沙雅禮中學開始的嚴格訓練,到中央大學、上海醫學院嚴師的教誨,再到留德期間名師的熏陶,盛彤笙以驚人的天賦和非同尋常的刻苦努力,終於成為“萃中西之長、通古今之變”的一代英才。他在基礎文化、語言文字、專業知識、動手能力、創造性思維等方麵均功力非凡。以27歲年紀,四年時間學習了兩個專業,獲得兩個博士學位,在中國教育史上實不多見,即使是在可以憑借各種發達教育手段的今天,也絕非易事。在以嚴謹、刻板著稱的德國,也屬鳳毛麟角。德國科學院以異乎尋常的舉動,專門給他贈送了一隻鑲滿鑽石的懷表,以表彰他的優異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