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中央大學的醫學院是一所典型的英美式學校,學製為8年(預科3年,本科5年),課程繁重,每天上課和自習時間平均都在11小時,教材為英文原版,講課和問答都用英語,對學生要求十分嚴格,淘汰率也很高,每年留級和退學的學生很多。上課的大多數是外籍教授,國內名流有張鋆、蔡翹、林國鎬、周誠滸、李振翩等,他們在基礎醫學或臨床醫學方麵的高深造詣和豐富的經驗使盛彤笙受益匪淺。
在眾多的教師中,這裏特別要提一提湖南籍的微生物學教授李振翩先生,他的人品和學識對青年盛彤笙影響很大。
李振翩,生於1898年,湖南湘鄉人。1915年在湖南預備醫科學校學習時,就接觸了從北京回到長沙從事學生運動的同鄉毛澤東,他們在一起發起成立湖南學生聯合會,出版發行《學生救國報》和《湘江評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因為他的塊頭大,毛澤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水牛”,李振翩也喊毛澤東為“水老倌”。他還在毛澤東的介紹下加入了新民學會。1919年底,在長沙學生起來抵製日貨、反對當局鎮壓學生時,李振翩和毛澤東一起發起了聲勢浩大的驅逐北洋軍閥、湖南督軍張敬堯的“驅張運動”,最終將張敬堯趕出湖南。
1921年,毛澤東去上海參加中共一大時,李振翩對毛澤東說:“你搞你的政治運動,我要集中精力來鑽研醫學,我們將在未來相會。”隨後他進入雅湘醫學院學習,立誌獻身醫學,濟世救民。畢業實習期間,遇到了正在協和醫院住院的孫中山先生,孫中山欣然為之題贈“學成致用”。1925年6月,李振翩以學業成績和畢業論文皆第一名畢業,後赴美國,從事細菌學和病毒學的研究,取得了突出成就,享有“科學醫星”的美譽,成為著名的美籍華人科學家。雖身在異邦,但他說,我並沒有忘記中國,我決心要盡一切可能為我的祖國服務!1931年,李振翩偕夫人回國到上海,執教於中央大學醫學院。盛彤笙有幸成為他的一名學生。
李振翩教授的湖南鄉音非常濃重,授課時因為用英語,還感覺不出來,但課餘一接觸,情況就不一樣了。很多同學都聽不懂他的方言,無法和他交流,唯有盛彤笙出生於湖南,持一口流利的長沙話,他們自然也就走到了一起。盛彤笙經常出入李先生家中,向他請教學習中的難題,聽他講世界醫學發展的趨勢。俗話說,“日遠日疏,日近日親”,不久,李振翩教授就特別喜愛這位勤奮好學、一點就透的弟子,他對盛彤笙講細菌的分離和病毒的研究,講疫苗的研製和血清的製作,將盛彤笙帶入一個紛繁複雜的微觀世界。在“科學醫星”的熏陶之下,盛彤笙選定學習微生物學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為人、為學也受到很大影響,親密的師生關係持續了50餘年。
李振翩不僅是一位世界著名的細菌學和病毒學家,同時還是一位著名的社會活動家。新中國成立後,他三次回國,推動中美建交和兩國之間科學技術的交流,因此獲得“中美友好使者”的殊榮。1973年8月2日第二次回國時,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自己的書房裏,親切接見了李振翩夫婦,兩位老人回首往事,興致盎然,會見長達90多分鍾。毛主席問李振翩要不要錢,李說不要。毛主席又問他要別的東西不,李振翩說:“我回來不是向你要東西的,而是想勸你同美國友好。”
1975年6月和1978年6月,李振翩夫婦又兩次回國參觀,分別受到老相識周恩來總理和鄧小平副總理接見。後來,鄧小平副總理將簽了名的合影照片寄給了李振翩。李振翩最後一次回國時已是80歲高齡,他不辭辛苦,萬裏跋涉,就是想為中美友好做點事情:一是增進中美醫學科學的交流;二是推動中美兩國關係的發展。他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多年積累的醫學知識與經驗,把美國和他本人在癌症研究方麵取得的成果,傳授給了中國醫學界,同時又把中國醫學研究的成果帶回美國。
李振翩1975年回國時,還專程到上海,到他當年執教過的醫學院舊址,追憶逝去的歲月。他沒有忘記當年在這裏教過一名充滿靈氣的學生,特向有關方麵提出,邀請盛彤笙前往會晤。盛彤笙匆匆從大西北的蘭州如約趕赴上海。四十多年未見,師生分外親切,幾乎是徹夜長談。李振翩不僅了解和關心他的處境,還希望能與他進行科研項目方麵的合作。但此時的盛彤笙隻有將恩師的關懷埋藏在心底,不要說在“四人幫”的“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極“左”思潮支配下,這一願望難以實現,就拿他當時的處境來說,僅僅在蘭州獸研所情報資料室當一個資料員,連申報科研項目的資格都被剝奪,又何談科研合作呢?當時盛彤笙患有嚴重的尿崩症,西醫缺乏良藥,轉請中醫治療,數十副中藥毫無效驗,以後轉到南方請名醫診治,服藥一百多劑也不見好轉。老先生得知病情的原委後,從美國寄來一種藥,症狀才見緩解。以後,兩人經常通信聯係一直保持到李振翩去世。
1984年11月16日,李振翩病逝於癌症,享年86歲。時任美國副總統的老布什親自打電話表示哀悼。盛彤笙獲悉消息後,於當月21日,致唁函“痛悼李師振翩”的去世。中國駐美大使章文晉在追悼會上更是給予了高度評價:“他不愧為一名偉大的科學家,全美華人的傑出代表,他不愧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他的高尚品德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中國人民將永遠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