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複習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三個輪回:過教材關,高三上學期基本完成;專題梳理,高三下學期即每年三月初到四月底的事情;模擬題強化,高考之前整個五月三十多天的任務。伴隨第二階段(專題)複習的全麵展開,各種新信息紛至遝來。
尤其《考試說明》中不多幾處變化,讓老師們劃了著重線,複印分發給每個同學,在課堂上條分縷析,仿佛能夠從中挖掘出許多考試真題似的。高中生活,眼看像兔子尾巴那般所剩無多了,每個班黑板的右上角,步調一致地寫上了醒目的倒計時文字:“距高考還有XX天!”
大戰之前的氣氛,如同醞釀暴雨的天氣,燠熱而沉悶。
老師甩開膀子前麵走,學生拚盡全力緊相隨,仿佛訓練有素長途夜行的隊伍,聽到的不是雜遝的腳步,而是呼呼的喘息,帶著濃烈汗味的疲勞喘息。有人難免掉隊了,比如花公子,由於學習上長期欠賬,赤字嚴重,這時即使坐教室裏投入上課也完全成了聽天書,連鼾聲都不如以前豪放了。學校擔心他百無聊賴中滋生更多事端,影響周圍同學,便輾轉通知他的父母帶他回了省城。這無形中等於抽了花公子的哥兒們的釜底之薪,各班的亂象陡然間減了許多。當然還有一些為情所困的男女,盡管不屬於花公子係列,可伴隨高考的日益臨近,分外珍惜僅剩的機會,見縫插針燃燒激情,晚自習後的操場變成了他們的伊甸園。劉校長對此深惡痛絕,大會小會屢禁不止,便帶領校警想殺一儆百,然而朦朦夜色之中,身陷情網的家夥竟成了精似的,絕不像光天化日之下那樣懼怕權威了,大大方方牽手者有之,體體貼貼摟抱者有之,轟轟烈烈接吻者亦有之——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水至清則無魚,法畢竟難責眾……劉校長度勢審時,隻有知難而退了。
當然,絕大多數學子畢竟意誌堅定,方向明確,絕不鋌而走險以身試法,隻以偶爾間的小淘氣,點綴機械沉悶的生活,比如對師長進行重新組合,將班馬、姚古城和杜仲譽為三駕馬車,將機頭和苗娟秀稱作知心戀人。
“知心戀人”無疑包含諷喻意味了。有關機頭和苗娟秀的緋聞,在一中師生乃至許多社會人士的口頭,如姹紫嫣紅的春色那般喧鬧,何況文科生也防不勝防地目睹過不少細節性的事實,隻是遵守中華民族“為尊者諱”的優良傳統,不推波助瀾惡意起哄,僅背地裏竊竊私語幾聲“知心戀人”罷了。
“三駕馬車”是對班馬、姚古城和杜仲的形象概括。文科生在應付完所有會考科目後,主攻的“三加小綜合”中,便隻剩數學的“文味”不那麽足了,公式呀定理呀演呀算呀的,思維方式迥然有別。班馬緊緊抓住了這一點,盡可能將他的課堂變成各科學習的調解站,引領弟子們在知識的密林中騰挪穿梭,滾爬行進。同學們私下認為,假如不是班馬,而是換成其他任何老師教文科班數學,那麽這門課的趣味性和吸引力,肯定會大打折扣的。
三駕馬車中的姚古城和杜仲,還有新綽號叫文科雙璧。兩位學者型的老師,進入二輪複習後課堂越發具有吸引力了,前引後聯,左右照應,完全將知識條理化係統化了。尤其多材料分析,總會在曆史與現實或理論和實踐之間,選取恰當的契合點,繭中抽絲那般,提煉觀點,然後旁征博引,逐層論述,深入淺出,收縱自如,讓弟子們大開眼界,大長能耐。
潛心修煉的章第中,幾乎好像能夠聽到自己汲取營養的滋滋之聲。他心裏裝載了太多的東西,無論社會、學校和家庭,或者親戚、同學和戀人——對溫捷雅的思念和凝望盡管從未停止,可此時的思念和凝望少了那種撕心扯肺的失落和疼痛,多了無形的支撐和推力,督促他更加勤勉於學習了。這方麵,他相信溫捷雅完全相同,從他與她在校園裏相遇時眸子撞擊而迸射出的火花能感覺到,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那種感覺。
高考的壓力,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個追求進步的同學頭上。
江小兵簡直學昏了頭,鬧出一場國際笑話。星期天,他去車站接收父母通過班車捎帶他的給養,在街頭遇到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十分親熱地搭訕問好。男子似乎對江小兵很熟悉,幾句話後便鼓勵說,六月轉眼就到了,要江小兵一定刻苦學習,考所理想大學。男子這樣說的時候,明顯帶幾分傷感,歎息說自己兒子的病差不多快好了,已經去外地打工掙錢了。江小兵口頭嗯嗯啊啊應付著,可是直到分手,也沒弄明白中年男子是誰。他一路走一路犯嘀咕,肯定對方認錯了人,因此一進宿舍便嚷嚷。室友聽完他繪聲繪色的描述,指著他鼻子訓斥說:“呆子啊,那不是周圓父親是誰!”
江小兵眼睛差點瞪裂了,拍打腦門直呼豬頭,“我說呢,我說似曾相識呢!”轉而為自己辯解,“咱跟周校長隻見過那一麵,相隔大半年時間了!”
眾人笑得死去活來,可想到周圓的境況,心又不禁涼涼的。
開懷大笑也好,心裏泛涼也好,都是刹那間的情緒,誰也沒功夫多纏綿。山雨欲來,黑雲壓城,劍撥弩張,箭在弦上,別說一個笑話,就是田園靜被清華大學信息科學技術學院正式自主錄取這樣的大事,學校也隻在玻璃櫥窗裏貼了通知書複印件和大紅喜報,相當低調地處理了。
無論個人或集體,迫在眉睫的事任務實在太多。
轉眼高考體檢也開始了,學校以班為單位排了序,由機頭和各班主任率領赴縣醫院。學校已提前宴請了相關大夫,因此體檢本應該沒什麽擔心的,安排哪一關走哪一關。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理科普通班有個叫劉郎的男生,已經回歸省城的花公子最忠實的追隨者,生殖器竟然在流淌膿水,黃色粘稠的,被大夫確診為可怕的淋病。盡管機頭獲悉消息後神速地去封了這位大夫的嘴,可消息已不脛而走了,連得病源頭都有眉有眼,開發區某發廊妹成了眾矢之的。
隻是在處理劉郎的問題上,學校沒因循守舊走習慣老路,不是召開大會或張貼文告,宣布罪狀開除學籍取消高考資格什麽的,而是狠狠批評了劉郎的班主任,然後責成該班主任督促劉郎悄悄從宿舍搬出去,在街上臨時租了房,一邊抓緊找專科醫生治療,一邊積極備戰刻不容緩的高考。